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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坐在房中静等天黑。她带回来的红土,还没来得及和屠邱提议说要做实验,屠邱就已经为国捐躯了,连为他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伤心,那是明天安全无虞的人能做的事,而身在樊城的人的明天,那是风雨飘摇的未知之数。
端木惟真走进来道,“你一向贪生怕死,为什么就不当缩头乌龟索性当到底。”
钱小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总想着逃跑第一,而这种时候却出来逞英雄。”
端木惟真拉起她,命令道,“放弃樊城,反正你开始也是打算离开,你不过是放心不下屠逐日和屠清雨,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弄晕了送上马车。和我立马离开这,要不然换另一个人去报信。”
钱小修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苦差事会落在我头上。但我爹和我说,有的责任是逃避不了的,尽管我千方百计要逃。白毛会到我身边,或者就是注定的。”她伸手抱住端木惟真,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出发,这感觉真的很好。“表哥,帮我照顾我娘。我这么说不是交代遗言,你也说我是草,我的命很韧,只是我怕又出意外会耽搁我回来。”
端木惟真沉默,手一收拢,只感觉像是想要把她骨头捏碎了,融到他身子里,“钱小修,和我走。”
她道,“你知道我很胆小的,最禁不起诱惑了。不要再说了,否则我真怕不敢单枪匹马去求援。等我回来再给你做五菜一汤。”
端木惟真沉声道,“你骂他们是傻子,你自己却在做傻事。”
钱小修笑道,“我是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死的,而且不是还有你那一文钱护身符么。”
她看着容易动摇,心意已决了却是十头牛也来不回来,他本以为她和屠家的人都不同,结果她却是彻彻底底的屠家人,留着姑父的骨血。若是强行带着她离,此后,她必是时常想起后悔起今日的事,忧国忧民不是她的作风……“你若是死了,我会找回你的尸体千刀万剐。”
……
夜幕降临,按着计划一会姚平仲会领着士兵在东门擂鼓做出迎战的架势把北狄的人的注意都调到东门,她就从西门离开。这头走的是山路,沿途又多树木,可以掩盖她的身影,但夜里赶山路本来就是危险的事,屠逐日眼里都是愧疚,要钱小修去送信,无疑是要她去冒生命危险。
钱小修笑道,“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我只希望屠副将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赶不回来,你们一定要离城,不要想着共存亡,而是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屠逐日没答,她也不必担忧,因为有端木惟真在,她知道他会帮她照顾好他们两。
虎符她塞在怀里,拿过灯笼。她摸摸白毛的头,玉顶跟着她,结果为救她而死了。她说过会好好对待白毛的,却是又要它跟着她冒险,跟着她,好像总遇不到什么好事。
“对不起,白毛。”
扫过众人的脸,端木惟真只凝着她沉默不语,她笑了笑,听到城中响起了鼓声,拉起缰绳吆喝一声,绝尘而去。
……
山路崎岖,对于白毛却是如履平地,她不敢保证北狄的人有没有看穿他们的计谋,毕竟这一回领兵的人并不是个酒囊饭袋。若是看破了这不过是转移视线,也就会想到樊城里已是没多少兵力了,到时候一定会下令攻城。
她不敢停歇,跑了一日一夜才到了离樊城最近的一个城郭,因为持着皇帝的虎符,调兵非常的顺利。领着大队赶回樊城,却是远远就听到厮杀的声音,终还是瞒不住么。
本以为能以多胜寡稳操胜券的北狄人,后边却是突然杀出敌军,阵脚大乱,两军厮杀中她竟是看到屠逐日持刀混在其中。
他是不要命了么!
眼尖的看到有北狄的士兵溜到他后头要偷袭,来不及思索脱口就喊,“四哥,后头!”
屠逐日转身给了身后人一刀,错愕的在敌我兵将之中看到了她的脸。天际中一箭射来,精准的射死了北狄的元帅,随后又是一箭将北狄的旗子射倒,军心大乱。
那两箭都是自围墙上射来的,那般强的臂力,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死北狄的元帅,能干这种出人意表的事,只有一个屠清雨。
她抬头,果真见晨光微熹中,是屠清雨站在墙头,手拿着箭长发飞舞。身边站着端木惟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必是端木惟真所教的。
只听到北狄阵营中有一浑厚有力的声音喊道,“退兵。”她欣喜不已总算守住了樊城,正要骑马回到屠逐日那集合。却是一条绳索,从她脑袋上套下,在腰间勒紧了,手一施力便将她拖下马去。
她呆呆的望着城墙,距离太远看不清端木惟真的表情,却是见他身子探出城墙上凹形部位,依稀透出了着急。
她就说吧。她的人生,意外无处不在……
绳子一头绑在马后,另一头绑着她的手。遛狗一样,时快时慢,速度由不得她控制,而是那些战败回国的北狄兵说了算。
不单止她一个被俘,身后还有十几个东野士兵与她一样的遭遇,老弱都有。既是成了俘虏,待遇也不能妄想有多好,走了几日,吃穿不说了,喝口水也要哀求半天。他们都是被当作这场战争唯一的战利品带回北狄的。
战败而归,有的士兵有满腔的不忿,便拿他们出气,打两鞭鞭子,但却不把他们打死,不知道是不是打着拿他们长期做出气筒的打算。
北狄的将领呵道,“走快点!”
他们骑马,她则靠着两条腿,没吃好没睡好,没死在半路已经是身体素质好了,手脚无力哪里还能走快。何况她腹部还有伤,好在带着几年前老大夫给她的药丸,她原本还担心会不会过期,但没办法,绝处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结果吃下去以后,还真发现腹部的伤没那么痛了,当真是灵丹妙药。
听到后头有人喊了一声,“有几个战俘晕了!”
她回头。
有个小兵在樊城一役中受了箭伤,北狄军又不给医治,使得他拖着伤患是越拖越重,实在支撑不住腿一软就倒下来。
北狄的士兵踢了他们几个一脚,“还不起来!是要我们把你们当场打死么。”
钱小修知道他们若是不能走,下场好不到哪里,有可能会被打死,也有可能为了不让他们拖累北狄军队脚程直接扔在此荒无人烟的地方,那还是难逃一死。钱小修道,“能不能给他们些东西吃,让他们休息一下,他们就能走了。”
“这里有你能说话的份么。”拿出鞭子要抽她,她下意识就以手做挡,咬牙,感觉手又被划开了口子,听得打她的人怒气道,“你还敢挡!”废话,这是本能的反应,那个傻子挨打不挡的?
正要又给她吃鞭子。
“住手!”队伍自动的分开,一个感觉颇为能说的上话,身份不低的人骑着一匹枣红的马前来。见那北狄人放下了鞭子,她也才敢放下手,听到一众将领拱手齐呼了一声,“王爷。”
这就是那个调兵遣将的幕后军师?有资格能和屠邱那个常胜将军斗上一斗的北狄王爷?那人身后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适应了一下,勉强扯开一条眼缝,看着那王爷的脸,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名来。
直到看到飞舞的旗帜上的图案。
这图案她可不眼生了,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记起当初嫌重,很多东西就扔给了云觞,包括有着和那旗子相同图案的玉佩。“你是那个李姓商人!”
北狄的王爷居高临下眯起眼打量她,蓬垢污面估计认不出她是谁了,当初就见过一面,一隔还是数年。他样貌俊美,她都记不住了,何况她长相寻常而今又是狼狈。她提醒道,“灵州救过你的那个,当时你还给了我一块玉佩。”
竟想不到他原来不是商人,王爷!最有发言权的人,这是不是天助我也。
那北狄的王爷盯着她许久,对她说的事似记了起来,吩咐今夜在此地安营扎寨后,踢了马腹一下,调转了马头,指着她命令道,“把她押过来。”
士兵解了她手腕上的绳子,把她扭送到了北狄王爷的营帐。
“都退下。”遣退了身边的人,抚着拇指上的翡翠描金玉扳指,口气悠闲的道,“若不是你说起,我都记不起你这个人了。灵州阎家的小财神,好好的商人不做,什么时候从戎投军了。”
“李姓商人……”
北狄王爷抬手打断她道,“我是为了方便行事在东野时才用你们那边的姓氏,我叫哥舒,而今你是阶下囚,称我王爷吧。”
人在屋檐下,不到你不低头。“王爷。”谄媚的叫着,就差没把做生意点头哈腰那一招拿出来用。钱小修转了转眼珠子,口气忿恨道,“您一看我就知,肩不能抬手不能挑的,我哪里是从军的材料。我原本酒楼开得好好的,结果那户部尚书吃过我的手艺,怕边关的伙食不好,硬是巧取豪夺威逼利诱,把我带到了边关,给我做他的厨娘,说等战事结束就放我回去。”
哥舒笑声轻滑,睨着如今不过是卑贱的一战俘的她,语里是不信,“是么,我记得你在灵州一人撑起阎家大梁时还是个丫头,也算得上是个有头脑的人物,你若是不想做,能那么容易就顺从?”
钱小修苦着脸道,“王爷不知,有句话叫,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我再有本事又怎么能和有权有势的端木家斗,他们家可是权倾朝野,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商人重利,你认我总不会无所图吧。”
钱小修求道,“我救过王爷一命,不知王爷能否也救我一命,放我回东野去。”
她又不是什么大将军大元帅的,抓了也捞不着什么大功劳,从军名单里甚至没有她的记录,她真的就一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说一句话放了应该不是难事。
哥舒笑道,“你要做逃兵?被敌军俘虏不自杀明志就罢了,反而卖国求荣换的苟延残喘的机会,你还有脸回到东野么?”
为什么没脸,她又不是士兵。“何来卖国求荣的说法,我只是个厨娘。”
哥舒道,“你刚才众目睽睽和我套关系,一会你平安走出营帐,你信么,在外头的士兵眼里,你就是个卖国求荣的小人。”
卖主求荣就卖主求荣吧,“王爷能不能把我放回去?”
哥舒虽是感觉她没说实话,却也不把她这小商人的身份放眼里,而且阎家——他自有考量,“我从来不欠人人情,你救过我,我放你走有何难。”
钱小修笑了,才刚要感谢,想起外头其他的士兵。血战沙场也就为了跟随屠邱保家卫国,不沦丧国土一寸。笑脸相迎商量道,“王爷,能不能同时也把外头几个战俘放了?”
哥舒闻言,倒是正眼打量起她的,因为她委实不似重情重义的人,贪生重利倒是差不多。“你还真是贪心啊,想要我放你一个还不够,还要我把其他战俘也放了。”
钱小修道,“王爷把他们抓回去又有什么好处呢?押回北狄大多也就是充如贵族家里做奴隶,可皇亲贵族的家里还少奴隶么,王爷既然愿意放我,不如广施恩泽,把他们也放了,大不了我用银子和王爷买。一个战俘一千两银子。”
不过她现在身上没带,写欠条应该可以吧。毕竟他对她也知根知底,就算最后找不到她,她想悯之应该也会念着旧情帮她还了的。
哥舒问道,“这种亏本生意你居然会做,莫非其中有你朋友或者亲人?”
钱小修摇头,“其实自古战争最无辜的就是百姓,东野和北狄也不过是各有各的立场罢了。北狄的士兵是为国尽忠,东野的士兵何尝不是为国尽忠。他们家里还有妻儿在等着,我和他们也算同甘共苦了几日,能帮就帮吧。”
哥舒若有所思,半响后问道,“你叫什么了?”
比起她还记得他伪造的姓氏,眼前这人倒是贵人多忘,连她姓氏都忘了。只依稀记得她救过他的事。“我叫钱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