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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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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小修又是休息了三日,才决定到阎悯之的铺子去看看。

    “你真的可以么?”傅云觞盯着她实在很怀疑,钱小修现在看人都得仰直了脖子,坐在轮椅上当真是矮人一截,这种状态下还要去做监工……“要不你就回绝了阎少爷算了,反正他也不会怪你。”她牙一咬,就算心痛还是开口了,“你若只是想找事做,就留下来好了。大不了碟子烂了再买新的。”

    她是不是该感动,至少在傅云觞心里,她比那些碟子碗筷分量要重,钱小修好笑道,“我是去做监工,看看那里怎么弄才会漂亮,又不是去做苦力,不用我搬抬的。”

    她站起身来转了一个圈,证实自己的脚其实也算好了,只是伤筋动骨得再仔细养养,免得以后留下病根。钱小修坐回轮椅上交代,“反正有什么事就到南街去找我吧。”

    “知道了。”傅云觞唤来一个伙计送钱小修过去。

    阎悯之请来负责装修的工头是个老实认真的人,虽说怎么布置最后还是钱小修说了算,但门窗的框架位置是在买下铺子时就已经固定好的。

    虽然可以改动,但若是把门窗敲毁了再重新弄,成本太高,于是工头就给了意见,门窗这一块还是原封不动的好,反正之前的老板也挺舍得花本钱,用的门窗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再刷一遍漆就和新的一样了。

    钱小修点头同意了,工头又是拿出采购的木材瓦片等账本给钱小修过目,里头还附带有采购的店铺的老板的签字,以什么样的价格买进的,什么时候买的都记得很清楚。

    这也是她教阎悯之的,就是以防有人做假账,有凭有证的日后查起来也方便。只是她懒。不再沿用,就算遇到有捞油水的员工,只要捞得不过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阎悯之却把这规矩保留下了。

    工头看钱小修盯着账本很久,“是有什么问题么?”

    钱小修把账本合上,“不,账本写的很清楚。”

    工头送了一口气,他也是灵州人氏。听过钱小修的事迹,就怕哪里做不好会被挑出毛病,丢了工作。“钱老板打算怎么布置这里?”

    钱小修把她的构思大致说了一遍。哪里放桌椅板凳,哪里放柜台。然后指着大门正对的一睹墙,“那是日后要请文人墨客来题诗作画的。所以空出来就得不必刷漆了。”

    工头早就备了纸笔把钱小修所说的记下。

    有阎家的伙计过来跟钱小修道,“小的按吩咐去绸缎铺订了鹅黄色纱布做帐幕,本来已经谈妥了订金都付了,该是今早就把那几匹纱布送过来。可刚那绸缎铺的伙计来了,说老板要加价。不然纱布就不送了。”

    钱小修皱眉,“都给了订金了,怎么能坐地起价。”她问了那绸缎铺的位置,杀去和老板理论。本想和气生财协商了事,结果那绸缎铺的老板狮子大开口要加一成的银子,不然不给货。

    钱小修也不想和这种人做生意了。阎家在皇都也有自己的绸缎铺子,只是刚买下不久,货品准备的还不够齐全。若是从其他的阎家绸缎铺调。她又嫌运费太高,才想着就近来买的。

    早知道遇到这种不老实的商人,宁可多付运费了。“你把订金退给我吧,你铺子的布我不买了。”

    绸缎铺的老板指着那来订布的阎家的伙计道,“订金退不了。我和他一开始就说好的,你要纱布。我给你把布调来了,费了我不少功夫。你如今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那我的损失谁给?那几匹布你们若是不要,订金就得扣下来填补我的损失。”

    阎家的伙计骂道,“你这奸商,哪里和我说过这样的话。”若是有提这么苛刻的条件,他才不会在这间铺子买布呢。

    绸缎铺的老板道,“我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明摆着就是要坑他们的银子,这奸商也不晓得靠这种手段骗了多少人,真是商界之耻。在灵州,阎家是商界霸主,地方官都得给三分薄面,自然也就没人敢与他们做生意不诚信,但到了皇都,阎家的招牌还没打响,万事都得从头来过,倒是谁都敢欺到头上来了。

    钱小修道,“你要多加一成银子是么,得,我答应你。”

    “这怎么行呢。”阎家的伙计不解,那订金也就是十几两,可要是在原价多加一成银子,得足足再填几十两,这亏吃得太大了。

    钱小修却像是主意已定,制止他再多言,只是对那绸缎铺老板道,“但你得白纸黑字给我写清楚了,免得一会你又反悔了。”

    绸缎铺老板呵呵笑着,以为今日是撞上傻子了,“得,只要你愿意给钱,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怕钱小修反悔,老板立即吩咐手下把笔墨纸砚取来。

    钱小修边念边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

    钱小修得补偿原价额外的一成银子

    得取布

    绸缎铺老板过目后,并无异议痛快的摁下指印。再把合同交给钱小修,摊开手来等着收银子。钱小修把合同折好,吩咐阎家伙计,“去把巡街的官差找来。”

    绸缎铺老板一头雾水,“你找官差做什么?”

    钱小修淡定道,“还有些私事,要一并处理了,官差一来,我立马给你银子。”

    阎家伙计听从的到街上把巡逻的衙役找来,钱小修把合同递上,慢条斯理道,“差爷,我要告这奸商欠钱不还。”

    绸缎铺老板瞪眼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

    “我家的伙计昨天来这个铺子订了十几匹布,说好了要按时送货,逾期就要赔偿。结果今日都已经过了要交货的时辰了,别说十几匹布了,我连一小块碎布都没看到,他当然要给我赔偿了,我这还有物证呢。”

    她那纸摊开大声念道。“钱小修得赔偿,原价额外的一成银子。”中国的文化就是这么博大精深,通假字、多音字、多意字太多,文笔言简意赅标点符号也没有,才会有无数的漏洞可以去钻。“现在他银子没给我,布也没给我,我是不是能到衙门告他欺诈。”

    绸缎铺老板吼道,“你诓我!”

    这该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先不老实的,也该料想到有上得山多终遇虎的下场。钱小修悄悄塞了碎银给那官差,“但求官爷给我主持公道。”

    阎家伙计忍着笑,真是大快人心。他以崇拜的视线看着钱小修,就差没有五体投地的给她跪下。早就听得自家老板有今日都是钱小修一手调教,果真是名师啊!

    官差把碎银收好,作势要去押下绸缎铺老板,那绸缎铺老板大喝。“你敢!晓得这铺子背后撑腰的是谁么,把我抓了,你这差事也别想再做了!”

    要挟声才落,就听到有人问,“怎么回事?”

    钱小修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男一女进来。男的不认识,女的她曾在端木府中见过,好像是叫……她用力的想。终于记起端木鹤延好像喊她寒轻。

    那官差朝着男子抱拳作揖,钱小修虽不知寒轻的身份,但从端木鹤延热切的为她和端木惟真牵红线这点看,猜测也是门当户对的官家千金。那男的与她一道,再看官差态度。身份应该也不低。

    绸缎铺老板态度卑微的凑上前,颠倒黑白的把事情与那男人说了一遍。钱小修抿抿嘴。原来背后有人撑腰,难怪这种黑店今时今日还能在这繁华的大街上屹立不倒,没被人查封。

    她突然意识到不知对方来历的情况下,与对方硬碰并不明智,便先主动和那姑娘套关系,“我与姑娘似乎在端木府见过,不晓得如何称呼?”

    赵寒轻点头礼貌式的淡笑,“我姓赵,赵寒轻。”

    钱小修的脑子里开始自动搜索朝中五品官员以上的名单,因为官职太低的,估计端木鹤延也看不上,其中只有前任的户部侍郎如今的大司徒赵德肃大人是赵姓。

    赵德肃是端木惟真的恩师,也是他举荐端木惟真接替他官位的。听闻他年过四十才得一双儿女,溺爱至极。唯一的儿子叫赵绍意,她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那人和端木惟真他们一样是个官二代,在端木惟真管辖的户部任职。

    而女眷方面则没有详细的查。

    看来此后她得把皇都里任职的高官家属包括所有女眷的信息给完善,免得日后不小心得罪某某官员的掌上明珠。

    赵寒轻道,“钱姑娘,对么?”

    美女的名字被人记住那是理所当然的,可像她这种样貌背景都不如人的人,名字也被对方给记住,只希望不要是上一次端木惟真拿她做挡箭牌时埋下的隐患,她是不是该找机会和她解释一下她和端木惟真的关系其实如蒸馏水一样干净。

    “这就是台秀楼的老板?屠逐日的义妹?”赵绍意对她的背景显然是了若指掌,眉宇间有纨绔子弟的轻慢,与端木家富贵得低调不同,这人是以炫耀他的财富为荣,浑身上下都是值钱的物件,多得有些俗气。

    而他最后提到屠逐日轻蔑的语气,让钱小修极为不痛快。“想不到今时今日还有人愿意和屠家扯上关系。”

    赵绍意上下打量她,见她貌丑,连假笑都懒得给了。他对官差道,“我今日是特意带我妹妹来挑绸缎,过几日好到丞相府用膳,闲杂人等就别留在这里碍事了。

    官差点头哈腰说了奉承话后走了,倒是浪费了她给的那锭碎银子,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看着她胜券在握了,结果来了一个二世祖霎那就把局势给扭转了,失策。

    赵寒轻道,“钱姑娘是端木二公子的客人。我想只是误会,人家订了多少货就全数给人家吧。”

    赵绍意呵斥道,“狗奴才,没听到小姐吩咐么!”话是对绸缎铺老板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钱小修,大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那绸缎铺老板连道了好几声是,不敢耽误从柜上取了纱布,一匹不少的都给了阎家伙计。

    赵寒轻道。“钱姑娘你的脚……”

    钱小修笑道,“只是小事。”

    赵绍意道,“竟找个貌丑又瘸腿的女人认亲戚,屠逐日断了一条手,还真是名副其实一门的老弱残兵。”

    这人的嘴巴还真是臭,刚吃了大便和蒜米忘记刷牙就出门了吧。钱小修心里骂得多厉害,脸上的笑就多灿烂。她甚至心里连“三字经”都说了,还是“诚恳”的道了谢后才离开的。

    她前脚才走,赵绍意赵寒轻后脚也跟出来了,赵寒轻虽是来挑布料的。但富贵人家完全没有二选一的烦恼,只要看上指一指就行了,所以压根没花什么时间。

    “这屠邱死了也是白死。还以为皇上会给屠逐日封个什么高官,结果不过是随便安插到了兵部做了个四品的小官。我若是他还不如死在战场上了,何必回来还要丢人现眼。”

    也不知道赵绍意是天生嗓门就大还是故意的,总之一字一句钱小修听得格外的清楚,要是屠清雨在。早就一拳挥上去,不把他门牙打断两颗绝不罢休。

    赵寒轻道,“哥,你小声些。”

    赵绍意道,“怕什么,屠邱都死了。你以为他们还有靠山么。那屠逐日在宫中遇见我,还不是我让他让路他就得让路。”

    钱小修对那阎家伙计道,“这些布得赶紧拿回去量尺寸好改成合适的帐幕的大小。你先把布拿回去吧。”

    阎家伙计走了,赵绍意还在夸夸其谈他如何作践屠逐日的威风史。钱小修挑了挑眉,忍得太久了,偶尔放纵一下自己也是不错的。

    她常觉得屠清雨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其实头脑简单也有头脑简单的好处。遇到不高兴的就动手,不计后果至少那一霎那很是痛快。

    钱小修从地上捡了石头。赵绍意为了配合赵寒轻的速度,走得也很慢。她也像孩子一样任性一次好了。

    她站起身来,往赵绍意扔石头,石头打中赵绍意的后脑,疼得他立马哇哇大叫。钱小修憋着笑坐回轮椅,打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赶紧消失。结果一时不慎,轮椅碾过石头,翻了。

    她极为狼狈的摔到了地上,去你的XXX,所谓的报应只是针对她么,来得也太快了吧。

    有人走到了她跟前,白色的靴子缎面用金线绣了卷草纹,在阎家的几年,她接触过各行各业,自然知道这种金线只有皇室能用。她突然感觉身子有些冷,慢慢抬头,看到了庐陵王的那半张黄金面具。

    她不敢接触他眼里涌动的情绪,就怕看到杀意,如今他的本能里,杀戮也算一种了吧。钱小修立马低头,看到庐陵王缓慢的伸过来的手。

    钱小修缩了缩脖子,不晓得他是想扶她还是要干什么,总之自己把轮椅扶起来抓着扶手撑起身子坐了回去。

    赵绍意跑了过来,见到庐陵王在,眼中也是生了胆怯。他摁住后脑勺肿起来的包,吞了吞口水,手里抓着带血的“凶器”冲着钱小修问,“看到是谁拿这个来砸我么?”

    庐陵王道,“滚!”

    赵绍意呆了一会,完全是被庐陵王毫无波动的声频带着的冰冷给吓到了,“王爷……我……”

    庐陵王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再说一遍,滚!”

    赵绍意不敢忤逆,只能自认倒霉的与赵寒轻走了。

    钱小修低声道了一句,“谢谢王爷。”接着赶紧滚动轮子与庐陵王擦身而过。

    南区这里住的大都是富贵人家,马路用青石铺得极为的平坦,经过狭长的胡同时,她试图把听力都集中在轮子滚动时与固定它的木条摩擦发出的轻微的响声,而不去听身后离得不远不近的细碎的脚步。

    她知道是庐陵王跟着她,即使她没有回头。

    只是她猜不出他的意图,这就是极为恐怖的事了。她发现自己加快转动轮子,他的脚步也会变得轻快,而只要她动作放慢,他的步子也会变得缓慢。

    终于到了胡同尽头,才想着人多了,至少没那么可怕。“钱姑娘——”突然又是有人冒了出来,吓得她差点又要翻倒,好在秦凡眼明手快帮她把轮椅扶正。“你脸色不太好。”

    能好么,没被吓死就不错了。“快推我走。”

    秦凡看着她身后的庐陵王问,“是姑娘的朋友么?”他长年待在边关,朝堂上的大臣王孙贵胄,认识的不多。

    朋友,以前是的,但现在,她已经不晓得怎么定义她和墨染的关系了……

    秦凡推她回了铺子,或许就是因为秦凡的出现,庐陵王没有再跟来,她这才放心了,笑道,“什么时候来皇都的?”

    秦凡道,“早上辰时刚到的,接任的将军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接过皇上赐下的帅印,所以我就跟着上皇都来了,但也就是留几日就走。”

    “有顺道回去探望秦老伯么?”

    “当然有回去,不回去我爹非把我打死不可。”

    她想起秦老伯的催婚,为了喝媳妇敬的茶,连装病的招数都用了就好笑,她玩笑道,“有没有顺便见一见隔壁村莲婶的女儿?”

    秦凡不晓得怎么回话,只能傻笑。屠逐日到北狄救她时,就把她是女扮男装跟在端木惟真身边做小厮的情况说了,虽然不能具体的说明,只以苦衷来概括。但秦凡也是答应了会保守秘密。

    毕竟她算间接的救了整个樊城的百姓,对秦凡也有恩。

    钱小修又问,“去见屠清雨了么?”

    “刚想找人问屠府在哪,就见到你了。”坐在一张奇奇怪怪的椅子上边,然后拼命的用手去拨那轮子。

    PS:

    今天更得晚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