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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幽只回去蓬莱后已过了好几日。
这几日里翎羽再未看过一封请柬,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铃桐向来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格,对翎羽那时而乖张时而幼稚的行事风格也没什么异议,但最近这连日来的沉默却让她忍不住有些担心。
姑娘她……其实一直有很多心事吧……
铃桐抿着嘴,放下了一碗细滑的豆腐脑。那白如凝脂的吃食上浇了一层辣椒油,还撒着些芝麻和粉色的小虾皮,显得整碗豆腐脑看起来极是可口的样子。那翎羽却只是和衣坐在软塌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泛着青光的天空。
院子里的榆叶梅开出了一片艳粉之色,衬着那雨水刚刚洗刷过的天青色的天空,有一种干净到透明的疏离感。
这些美丽的东西啊,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与我这么遥远的样子?
翎羽蓦的站起身,走到那榆叶梅树下,伸手轻抚着那些宽圆柔软的妃色花瓣。猛一回身,铃桐看见那一片桃色下,苍白却又带着些明媚之色的红衣女子笑了起来。
清泠泠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铃桐,今天陪我去铺子里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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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其实是翎羽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来这铺子里。
明明是自己的店铺,却一直都没有好好打理过呢。穿着朱红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女子有些落寞的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好好活着。自己,好像一直只是在活着而已……
翎羽找了角落里的茶桌坐了下来。她没有让铃桐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而是打发了她去客掌柜的身边帮忙。
红衣女子从茶架上挑了些阳羡雪芽,取了一小撮茶叶扔进了紫泥砂壶里,取了一旁的沸水倒入茶壶之后,闷了一分,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素来不喜爱茶的苦味,故而每每沏茶时,必不会让茶叶泡久。这阳羡雪芽的香气清雅,滋味鲜醇,因为是南方江苏所产的茶,在这种还带着寒意,甚至飘着微雪的日子,她尤其喜爱喝这种带着春色的雅茶。
翎羽最近几日总是起的极早,现在虽已过了卯时(六至八点),这忘茶却其实尚未开门。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店铺角落,看着客掌柜和铃桐,连带着几个伙计在店里忙忙碌碌,准备着开店的工作。
待到了巳时(十至十二点),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翎羽一早泡的阳羡雪芽的茶味早已淡去,她却仍旧面色淡淡的品着茶,眼角眉梢处却满是安详的样子,似乎在这一刻,她只是为了享受这人间平凡生活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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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甫从来没见过忘茶的翎姑娘。哦不,准确来说,他见过一次,甚至,在几日之前,他还有幸跟踪过她一次……
想到跟踪的事,他有些迷茫的拍拍脑袋。他记性向来极好,可这跟踪的事,与其说是他当真做过的,倒不如更该算成是像他自己隐约梦到的。
那个阴森的别院,还有那像是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奇怪尸体……这些事,怎么想都只会出现在梦里吧。更何况,那天的所有细节都完全记不清了啊。
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想这种复杂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了。
快要走到忘茶的时候,姬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算是第一次的,和翎羽的相遇。
该是何等的机缘巧合啊,那日他本来是陪着自己的父亲平安侯在园街旁的凤仙楼应酬那皇城来的顾侍郎和几个新上任的闲官。说起来也是可笑,当今天下谁不知道那姬清平不过是个清闲侯爷,从来不管政事,也不知道这个新上任的顾侍郎哪根筋搭错了会想到来找他们。
那日,长辈几人喝得兴起,一直过了日晚(戌时,即19点至21点)还未散场,姬甫实在觉得头晕目眩,也不愿再听他们那些并无意义的寒暄,便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凤仙楼吹风。
他本想着干脆去东街的刘大夫哪儿去开贴醒酒药,但是酒劲上头,姬甫一时没认清方向,走进了园街。不过几步,他就看到一个身材纤瘦的红衣女子站在一个宅院门口,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正在想些什么。
那个时候忘茶才搬来棋罗镇不多时,关于忘茶老板翎姑娘的传闻可谓是一个离奇过一个,而唯一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说那翎姑娘喜穿白袍,终日只着一身不变的白袍见人。
应该是喝多了,姬甫竟然也没细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子单独出现在园街,心里只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太过熟悉了以致于他只想走过去好好看个清楚。
月冷兮,
风瑟瑟去不问归途。
战旗兮,
热血染了朱雀翼。
莫回首,
无长留。
所叹此生一记,
不过得有一知己。
他向着那女子走去,脑海里却好像响起了这样的一首歌谣。自己的声音和一个明媚的女声混杂在了一起,催促着他快些走,快去,看清她的脸。
待他终于步履蹒跚的走到忘茶门口时,那个红衣的女子仍是一动未动,头微微抬着望着天空,倒不知是在赏月还是在凝视着什么别人不曾注意过的东西。她注意到姬甫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后,回过了头来。巴掌大的小脸隐在有些散乱的青丝后面,五官虽不甚精致,但在月光的照拂下,竟像那天上飘下的仙人般带着一丝柔和的光芒。
姬甫很难说清那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内心的震荡,就如同失去了很久很久,对自己而言极为重要的人,终于愿意再一次回到自己的面前。而那一刻的感受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酒意都醒了大半,心里的声音告诉他,要去抓住她。
他无法抑制的向前一步跃上了台阶,而那红衣女子却一转身就进了那宅邸。姬甫甚至都没有机会看清她的动作,那木质的大门已经在他的面前紧闭了起来。他怅然若失的想知道这带着仙气的人儿究竟是谁家的姑娘,一抬头却看到两个古朴的大字,忘茶。
第二日酒醒之后,他再回想起,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会把一个正好站在自家门口的普通女子当成了仙女。
然而不巧的是,自那夜过后,姬甫开始夜夜梦到那红衣的女子。她时而在梦里对自己微笑,有时又会对自己露出悲伤的表情,但更多的时候,竟然是梦到与其一起在战场上厮杀,在军营里当月饮酒。那日脑海里的曲子也是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着。
如此反复了近十天,他终于忍不住写了封请柬亲自跑去了忘茶。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那顾侍郎也在茶铺,于是姬甫很有幸的见到了那个被镇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忘茶店主”,那个身穿白袍,一脸冷淡的少女,却并不是她。
那那日的红衣女子是谁?
他不顾礼节,直接上前拦住了那欲带着顾侍郎向内堂走去的白袍少女。有些混乱的描述一番后,那白袍女子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告诉他,“请将请柬交付于我,我自会交给姑娘。”
姑娘?他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旁的顾侍郎倒是有些好笑的敲了敲青年的肩膀,“姬少爷,这位是翎姑娘的贴身侍女,铃桐姑娘,你且快把请柬给她,我还有事相求于翎姑娘呢。”
一听这话,姬甫方后知后觉的把手上的书柬递给了那铃桐。
那一日,他在忘茶一直等到了日落西沉,也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翎姑娘。打算关门收铺的客掌柜有些于心不忍,上去告诉他,今日翎姑娘不会见他了,还是改日再来吧。姬甫听从了客掌柜的话,可是这个改日,却变成了每天一封请柬,日日来店铺报道。
他知道自己和翎姑娘一定有着某种他无法言清的关系,他甚至开始相信,他们之间或许是那传说中的命定之人。忘川河上,奈何桥边,肯定在曾经的某一世里,他曾爱过她。
紧抱着这样荒唐,又让人忍不住唏嘘的信念,他再一次走进了忘茶。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一走进铺子,他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一脸沉静的红衣女子。
那个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的,他的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