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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且听到底也没有接受那个赌约,裴冀郁闷无比,更是直接被赶出了316,站在走廊里无比沮丧。
小景也不知道他沮丧个什么劲儿,只能胡乱地安慰:“老大,周先生大概只是困了,毕竟咱们明天还有戏要拍。”
裴冀一脸不情愿地从周且听的房间门口走开,边走边嘟囔,“有戏……有戏个屁,我看他就是个无缝的苍蝇,你说他空窗也半年了,就不觉得憋得慌么?”
“什么憋得慌?谁空窗?”小景一头雾水,只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哪知裴冀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一个猛转身,也不只是想起了什么,就只顾闷头往楼梯口走去。
“不行,我得先预备好了。”
小景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刚刚他们还在谈论有关闹鬼的事情,现在他神经也是绷得有点紧,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得一路小跑跟过去,这活祖宗又想起什么来了……
“老大,都快大半夜了你下楼干嘛去啊,要买什么我去就行了!”
“啤酒!”裴冀边回答边蹬蹬蹬飞快下到了一楼,他心里的小算盘都打好了,就算那小子死活不愿意跟自己去泡私汤也没关系,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先把八卦小分队的工作地点从316争取到301来,等到了他的地盘,那就不是周且听赶不赶人,而是他留不留人的问题了。这可是主动权问题,到时候就算那小子非要走,开几瓶酒,没事找事聊点剧本,或者无缝衔接看部催眠向超长的电影,还担心以他裴老大的手段留不住人?
裴冀越想越觉得这迂回战术可行,刚才被周且听扫出房间的郁闷也就瞬间一扫而空,转而化作了满腔的自信。就这么干!他这就去把楼下商店里所有的酒都扫荡一遍,还怕勾引不到那个嗜酒的周萝卜?
裴老大乐呵呵地一路轻快小步走,却在酒店大厅里看到了一个匆匆回来的女人身影,原本他也没有多做留意,但余光瞥到的瞬间却觉得那女人的侧颜有些眼熟。
他这才特意望过去,可惜那女人已经隐没在了楼梯的拐角里,看上去行色匆匆,也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
裴冀觉得有点奇怪,一般人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只要没有乱七八糟的恐惧症,通常都会选择乘坐电梯。比如像他这种迫切想要做某件事,没心情等电梯的才会选择绿色出行腿儿着走。反观那个女人手上似乎也没有提溜什么东西,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下楼买东西,却走得极快,可不像是散步回来的样子,而且外面夜已经很深了,哪有这个时间遛弯的。
多想了几秒,裴冀顿住了脚步,小景也就顺理赶了上来。
“老大,你跑那么快干嘛!”
裴冀还惦记着那个鬼祟的女人,是啊,跑那么快干嘛。想到此处他才发现自己在意得过头了,看来这几个月来的八卦研讨果真是对自己又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有新的案子他就整得草木皆兵,看谁都有问题。
想到这里裴冀也就不再留意,摇了摇头心中暗怪自己变得越发敏感了。买酒才是正经事!
然而安心坐在自己套间中的周且听俨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在心中盘算好了一路陷阱,就等着他在不知情中一脚踩进去,收了网被吃干抹净。
吕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见他还对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开口道:“且听?我先回去了哦,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周且听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却牢牢落在网页的图片上。
其实在小景搜索出来傅霜的个人资料时,他就瞬间认出了这个女人。
取来被安稳放在行李箱最深处的相册,周且听翻开到其中一张照片拿来与页面上傅霜的艺照作对比,最终确认了这个女人的确是母亲在国内的旧友之一。
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这女人跟母亲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应该也一定会很聊得来,只可惜在他的印象之中母亲清醒的时候总是占了生活中太小的比例,他从未听母亲跟他好好讲过曾经的事情。他的印象中也并没有母亲收到傅霜意外身亡的消息悲痛欲绝的情景,想来生下自己后母亲应该是和所有以前的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以至于连旧友逝世的消息都不曾得知。
每每想到与母亲共处的日子,周且听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傅霜身上,想要借助母亲的私照探查到更多的讯息。
照片中的傅霜看上去比商业镜头前的她更加鲜活灵动,和周且听的母亲都穿一身碎花素色连衣裙,头发被精心地盘起,略施粉黛。很难想象照片上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周且听不自觉地苦笑一声,母亲那一届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被诅咒过,那么多人不得善终。
可惜傅霜死得叫人扼腕,他的母亲却更像是获得了解脱。
周且听终于不能再强迫自己盯着傅霜看,他胡乱间想要关闭笔记本电脑,却不小心用衣袖带开了相册中又一张母亲年轻时与友人的合影,女人笑得恍若天使,看在他眼中却比恶魔的嘴脸还要刺眼。
那么厚的一本相册中,没有她和自己的一张合影。最后的那一张,还是在她死后周且听才偷偷夹进去的。
他就是她的锁链,这二十多年来与母亲相处的每分每秒,周茹尘都在用她的放荡、嗜酒、癫狂为乐向他一再强调着这个真相。周且听很想说那不是他的错,不是他害得她沦落至此,更不是他让她深陷泥沼,这一切甚至不是他那个父亲的错,这就是周茹尘自己的因果报应!可是周且听更想问,那为什么一切苦果要累加到他的身上?
在伦敦如同蛆虫一般地度日,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做过,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习以为常。周且听常常想,如果他没有继承母亲那演戏天分的话,如果他没能在剧院谋得差事的话,他现在正在做着什么苟且偷生的营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向究竟是先天注定的,还是在与周茹尘数十年的相处中渐渐改变的。他不敢与女性深交,更遑论谈情,他害怕一转面,原本亲近的爱人会变得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可理喻。
周茹尘一生都认定周且听与他那个父亲毁掉了她的一切,可她又怎知,她也毁掉了周且听原本应有的安宁人生。
母亲就像残存在周且听心中的一根倒刺,倒刺的尽头安置着一个按钮,每每想起母亲来,那个按钮就会被按下,紧接着倒刺就像绞肉机一样用钢化的齿轮逐渐切割着他,消磨着他。
周且听知道他现在已经走进了光明之中,但他偶尔回过头,就会发现他这一隅的光明与他曾经人生的黑暗相比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他疲惫地合上电脑,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敏感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裴冀的那点心思,然而周且听却只想退缩。裴冀的人生了无污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周且听也想要靠近,可却担心他身后的那一片黑暗会因为光线的对比而更显龌蹉。
周且听思及至此,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眼眶有些酸胀,却还不至于落泪。
恐怕裴冀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屡次三番躲避他热情邀请的缘由,居然是因为自卑。
他曾经也想过自己总是想太多,于是他试图放手按照自己的意愿与frank一起生活,然而那段恋情带给他的却是一场逃亡。在事业与他之间,frank残忍地选择了事业。其实如果他当初没有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和盘托出,也许frank会选择自己,甚至选择公开恋情。然而他已经忘不掉frank在看到他的档案时那副惊诧的表情了。
周且听相信frank是爱自己的,他只是还不够爱。然而他已经无法再去相信裴冀了,当年的frank还没有真正地大红大紫起来,而眼前的裴冀甚至还有一个工作室在靠他生活,周且听真的没有勇气去相信裴冀的一时冲动足以让他为自己做到什么。
吕品曾跟他开玩笑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知道在中国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和爱人结婚的,但是他谈恋爱,从来都是奔着一生而去。他怕裴冀给不起,也怕自己受不住。
周且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远眺着小镇的夜景。
无意之中他余光扫到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下头去,看到裴冀居然拎着一袋子啤酒在往酒店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身兼重物的小景,两个人有说有笑,正在漫步一般地走回来。
他看到那一堆啤酒有些不解,却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眉飞色舞的裴冀,他只觉得这一天的所有倦意都堆积到了此刻,于是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彻底拉上了窗帘。
楼下的裴冀似有感知一般在下一秒抬起头来。
“怎么了,老大?”
裴冀用下巴指了指紧闭的窗户,“那是萝卜的房间吧?”
“啊?大概吧,我没在意过啊。”
裴冀却信心满满,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等着吧,小萝卜。”他笑得狡黠,又志得意满,直看得小景晃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