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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艮心里并不轻松。就这么三块夯货,却让一行人差点折在这里。就差了那么一丝丝。
期间败也沃淩,成也沃淩,当然也怨不得沃淩。沃淩只不过是有点烂好人,又有点这个年纪特有的装大人干大事的心性而已。问题出在于艮并未制止。
一方面确实是宠溺沃淩,几十个孩子而已,养了也就养了,沃淩喜欢就好。另一方面却是有意以此为引子,清理可能存在的强人歹人,也是搂草打兔子。
结果却是农夫救了毒蛇,而这毒蛇又被农夫感化了。于艮当然也能看出,旅途中的生活条件对于小箩筐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居然顿顿都能吃饱。沃淩爱心滥觞,对那个被命名为点点的女童,罩得很到位。
于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蒙汗药。孙二娘的洗脚水不好喝,喝了就变包子馅。哥千辛万苦地穿越一趟——好吧,也没多辛苦,不小心就穿了——却变成了包子馅,这找谁说理去?
当然,于艮对这包粗粝斑驳的蒙汗药的效果,其实还是存疑的。却决不肯以身试药。
换言之,败,怨不得沃淩。成,却可以归功于沃淩的。
沃淩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尤其是后一句。此时沃淩正坐在于艮腿上,脸上写着“我立大功了”,师父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李处能或者会琢磨些道道吧,却不肯越过上师教沃淩做人。虽然在李处能任之先生看来,事儿多的孩子,不是好学生啊!
所以沃淩在洋洋得意地吃烤肉,还大模大样地分了一串给新罩下的点点。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沃淩之过,于艮又岂会迁怒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弟子出了问题,那定是师父教得不好。
这个世界太危险鸟,最近一直顺风顺水的,有点大意了啊!人命如草芥的,既有大风大浪,也有阴沟暗渠,实在是防不胜防,后果又太过严重。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略一疏忽,就差点万劫不复,还连累众人……于艮心中懊恼至极,表情也只是风轻云淡。
三个匪首跪在跟前。都穿着绸缎质地的大褂,却把下摆裁短了一些,以利山间行走。貌似衣服鞋帽都是好东西,却不合身,更不搭。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包子馅身上扒下来的,还不止扒了一个。
杀过人了,就再回不去。三个匪首,分明是粗手大脚的泥腿子出身,多少还存了些田间劳作的痕迹。但农夫的憨厚老实早已消失无踪。算是狡诈和残忍并存吧,即使浑身颤抖,脸也吓得变了形。
当矿工都便宜了他们。直接作一堆砍了,貌似也是得不偿失——还费了一枚霹雳弹呢……
“杀了吧!”于艮连审问一番都懒得,直接下了命令。也有点兴味索然。
扛着金丝大环刀的扎塔得令,单手就拎起了跪在中间的一号匪首,就像拎了一只小鸡。
刚才的霹雳弹就是扎塔扔的,既准又狠,时机把握得刚刚好。金丝大环刀也是扎塔亲手缴获——这可都是在阿布卡赫赫眼前做的哦……
金丝大环刀的分量太轻,还“哗楞楞”地乱叫,用来冲阵厮杀自是华而不实。用作行刑的断头刀却是威风,更可谓以其人之刀枭其人之首。当然,扎塔并不是那么挑的,用柴刀也可以砍头,一刀砍不断,可以多揦几刀,能费多大点事?
阿布卡赫赫下令,扎塔就毫不迟疑地执行。至于不肯当场一刀砍下,却是因为杀鸡要离得远些,以免鸡血污了阿布卡赫赫的衣衫。扎塔还是很有头脑的。
那小鸡却不肯毫不迟疑地就死,是以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大爷饶命啊!俺郭药师愿给大爷当牛做马,逮谁咬谁!山上五百多人呢,能种好多地!大姑娘也很多,还攒了不少银子……”
求饶有点语无伦次,手脚也在徒劳地扑腾。一股尿骚味传出来,裤子已经湿了。
惨厉的叫声传遍了山谷。尿裤子也会传染的。起码仍旧跪着的二三号匪首,都给尿了。瘫在地上觳觫不止,但绝无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之企图。前头跪成行列的喽啰们,同样认命地等待裁决。
传说中五六个日本鬼子屠杀一个村子,那村子里的数百青壮农民,也不会冲上去用咬的咬死鬼子。
杀过人的喽啰毕竟不同,他们可以跑的。其实只要爬上山坡就不惧骑兵了,分头跑的话,至少能跑掉六七成。
却被晴天霹雳慑了心魂,这是雷公一般的存在!战斗短暂,被炸死砍死的喽啰加起来大概不到二十个,逃掉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二十骑兵活捉二百余人,于艮对匪徒实力和心理的推断,倒也算是大体无误。如果不是蒙汗药这个阴沟,此次行动就算完美了。好吧,蒙汗药既然存在,或者早晚都会出现,就当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那郭药师仍在抓紧最后的机会,滔滔不绝地证明自己很有用,杀了很可惜。没承想求饶居然奏效了,后面突然传来天籁仙音,虽然这声音毫无情感。
“拎回来。”
扎塔自然是顺畅地执行命令,“杀了吧”就往外拎,“拎回来”就往回拎。郭药师却还没拐过弯来。求饶这种事,其实是聊胜于无的。郭药师砍别人头时,求饶也听过很多次了,否则也会求出这么多花哨来。但这些求饶从未有效。
郭药师头顶聚光,本领是高强的,连求饶都强。被拎回来的途中仍在惯性地说着理由。反正已经编好了的词,不说也可惜。待重新得了机会跪在大爷跟前,郭药师才确认了求饶效果。想给大爷笑一个,却没成功。
于艮却很想给郭药师笑一个——三姓家奴郭药师啊!哥这是啥运气……
仔细看来,这郭药师长手大脚,倒也颇有些力气,求饶都很响亮的。鼻涕眼泪一块流的苦瓜脸上,还残留了一些农民的朴实坚忍,眉眼中却生出了阴险狡诈,果然是枭雄苗子啊!“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也算是一个遗臭万年的人物,直接杀了是有点可惜。
“你杀过多少人啊?”于艮唠嗑一般的随便。
“不,不记得了,十几个总是有的……”郭药师却不敢随便回答,连抬头察言观色也不敢。虽然知道求饶见效了,却也不清楚是哪句台词打动了这位大爷。但郭药师已经被吓破了胆,觉得最好的态度,还是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杀人时爽吗?”于艮要将唠嗑进行到底。
“第一次杀是怕的。后来就不怕了。可能也有点……爽。”郭药师很光棍地回答。
“爽”这个词,郭药师听着新鲜,但领悟能力还算不错,应该是“痛快,舒服”之类的意思吧?回忆这几年刀头舔血的日子,第一次杀人时是很怕的,第二次杀人就有点爽了,再多时心里就没什么感觉。
“那被杀呢?”
“属下是怕死的,被杀实在是不爽。”郭药师磕头如捣蒜。第一次被杀当然很怕,第二次被杀,好吧,被杀这种事,一次就够。干嘛要问人家这种问题嘛,好难回答的……
“被杀不爽,干嘛要杀人?”于艮却一点也不肯体谅郭药师的难处。
“不杀的话,怕留下后患。”郭药师觉得掉进了坑里,却也只好磕头不止,额头见血。好处是,自称了“属下”,这位大爷也没反对?
“你这让我很为难啊!”于艮的声音有点多愁善感,你看看,你自己都知道后患。在郭药师听来,就有点阴惨惨的。
“属下以郭家列祖列宗起誓,此生决不背叛大爷,甘愿为大爷驱使,当牛做马,肝脑涂地,来世也要结草衔环……”不得不说,以一个泥腿子的角度,郭药师还是懂很多词的。反正一大堆词的目的就是为大爷排忧解难。
呃,三姓家奴起誓决不背叛,这个有点搞笑啊!于艮有种很不现实的感觉。
这种人当然不可信的。却也并非没用。于艮混迹官场多年,阅人多矣。阿狗阿猫,其实都可以发挥其作用,重在掌控而已。
“放过你三几条蚂蚁,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于艮叹了口气。
“谢大爷!属下有近三百兄弟,附近州县都派有眼线,还经营了一家当铺……从今而后,大爷但有号令,属下就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郭药师再次滔滔不绝,理由很充分。
“其实属下有五百多人需要养活,做这个丧尽天良的买卖,也是被逼得没法子……”郭药师见于艮不为所动,又打出了苦情牌,义气牌,确实是心思灵动之辈。
毕竟郭药师今番带出来二百多个喽啰,却被人家二十人骑活捉。胆寒之余,还是有些丢人的。喽啰再多,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
想来这个时代的土匪团伙,其首领肯定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小喽啰却可能因为生活无着,拖家带口地投奔。啸聚山林,也算是一个小社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