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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止轻浮”四个字刚落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傅沅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突然轻笑一声,朝着傅珍道:“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那我总不能真的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傅沅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怀青道:“你去门口等着,就说我今个儿身子不适,不能陪宋二公子去广寒寺上香了。”
傅沅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在座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最是大度的人,今个儿竟然这般不好说话。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带了几分诧异看了过来,只是经历过之前那九龙玉佩的事情,倒也不觉着十分奇怪了。
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的嫌,五姑娘又不是她的亲妹妹,自然不用处处忍让着了。
再说了,这泥人都有三分性儿,五姑娘方才那“举止轻浮”四个字,着实有些过了。
这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听着这话早就面上挂不住,哭着求老太太做主了。
四姑娘是见着老太太不吱声,所以才逼着老太太出手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虽皱了皱眉,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傅珍训斥道:“好了,什么轻浮不轻浮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向你四姐姐认错。”
傅珍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明明方才她说那番话作践傅沅的时候,老太太分明也是看着傅沅笑话的。
这会儿,傅沅使性子耍赖,老太太不责骂傅沅,却是训斥她不懂规矩,叫她向傅沅认错了。
傅珍虽然心里不愿,可见着老太太脸色阴沉的样子,又不敢忤逆,只好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小声道:“我一时说错了话,四姐姐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说完这话,傅珍就难堪地低下头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傅沅陪不是,她哪里还有一丝颜面,心里头恨极了傅沅,盼着陶嬷嬷早些动手,叫傅沅落得和谢氏一样的下场。
傅沅看着傅珍不情愿的样子,没有大度的开口叫起,而是对着老太太道:“五妹妹犯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每回都轻轻翻过去,陪个不是就算罚过了,五妹妹怕是记不住教训,还会再犯。不如罚五妹妹在屋里抄《女戒》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被人欺负到头上,傅沅没理由不欺负回去,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傅珍了。
众人听着傅沅的话,全都朝老太太看过去,如预料中一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全然看不到傅珍脸色难堪,紧咬着嘴唇又气又恨的样子。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着傅沅道:“时候也不早了,叫青馥跟着你去门口等着吧,早些动身,赶晚上就回来了。”
傅沅知道老太太是一分钟也不想见她了,正好她也不愿意待着,叫人当观景来看,听着这话,便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刚到了二门处,就见着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马车前,见着傅沅出来,便掀起车帘对着里头说了一句话。随后,傅沅就见着宋淮砚探出身子来,伸出手要拉她上去。
傅沅犹豫了一下,就踩上了脚凳,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手心处却有着厚厚的老茧,猛一用力,就将傅沅拉上了马车。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和宋二公子乘了同一辆马车,心里虽觉着有几分不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和青馥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宣宁候府,到了朱雀大街上,过了城门朝郊外驶去。
广寒寺距离京城并不远,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寺院门口。
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朝傅沅伸出手来,傅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所以没有多想,就探出身子去。
哪能料到,某人不由分说,径直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走了几步,才将她放了下来。
傅沅又羞又恼,连脖子里都有些发热,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这寺庙清净之地,他竟敢做出这样不规矩的事情来。
若是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他脸皮厚不放在心上,她还要做人呢。
傅沅心虚之下,朝四周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寺庙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只有风吹过落叶的飒飒声,哪里有要开坛讲经,香客云集的样子,明明,这香客只有他们一行人。
傅沅心里诧异,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听宋淮砚道:“进去吧。”
宋淮砚说着,就抬起脚来,进了寺院里。
傅沅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寺庙很大,幽深宁静,空气中有股无处不在的檀香,却并不刺鼻。
正中广场的佛坛上,侧身睡着一座卧佛,面东背西,头南而足北,一手微曲托头,一手平伸置于腿上,双腿直伸,而且面部五官端正,眼睑微瞌,慈祥安静,如静修入定之神态,仔细体味,似有匀细鼻息相闻,其天生妙成,让人叹为观止。
即便傅沅并非信佛之人,心中也少不得有些震慑之感。
广寒寺以大雄宝殿为正殿,大雄宝殿周围苍松入云,古碑如林,身临其境,给人一种深山古刹、清静幽雅、空灵之感。
傅沅和宋淮砚到了正殿,就有一个身着青袍,看样子只二十多岁的僧人候在那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无尘大师已等候两位施主多时,请。”
傅沅这才明白过来,宋淮砚是特意带她来见无尘大师的。
傅沅心中忐忑,双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许久都迈不开步子。
“施主请。”
傅沅听着这僧人的话,不知为何竟跟着走了进去,大殿内坐落着三座佛祖,安详宁静,左边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静”字,一个身着□□,年近古稀的老僧人坐在下头的蒲团上,诵着佛经。
佛经传入耳中,竟叫人觉出几分平静来,傅沅忐忑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那小僧的示意下,傅沅和宋淮砚在不远处的两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无尘大师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才睁开眼来,将挂在手中的紫檀佛珠放在桌上。
“两位施主,听老衲诵经有何感悟?”
无尘大师方才所诵的乃是释迦摩尼的《百业经》,是一部讲述因果的佛经,傅沅虽不知无尘大师为何挑了这百业经来诵读,脑子里却是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梦来。
虽不是前世今生,她时常做那个梦,想来也有因果之理。
傅沅不是信佛之人,却也由不得揣测起无尘大师诵这《百业经》的缘由来。
难道,无尘大师佛法高深,真能洞悉万物,看出她的来处来。
不等傅沅开口,无尘大师便朝她这边看过来,看了许久,在傅沅快要按捺不住时,突然轻声叹了口气:“施主心不静,则意乱,若心静,则云散。”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计较前尘过往,扰乱施主心神。”
话音传入耳中,傅沅的心猛地跳动一下,抬起眼来朝无尘大师看去,却见着对方已经闭上眼睛,拿起手中的佛珠低声诵起经来。
傅沅虽有心细问,见着无尘大师再无开口之意,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才意识到,方才无尘大师的话,也被宋淮砚听在了耳朵里。
她下意识朝某人看去,却见着宋淮砚并无诧异,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叫人看不明白的味道来。
直到两人出了大殿,耳边才传来他的轻笑声。
“既来之,则安之。沅儿是从何处来?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
宋淮砚一句话,就叫傅沅愣在了那里,直到看到他眼底的那丝戏谑时,才明白他这不过是句玩笑话。
“若是妖,你还敢娶进门吗?”傅沅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淮砚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唇角:“若是妖,沅儿也太不尽职了,怎么身上一点儿妖的魅气都没?”
“难不成,是只未通人事的小妖?仅仅是修成了人形?”
傅沅哪里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轻浮的话来,一时脸一红,没好气瞪了过去,之前的那些紧张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并未看到,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宋淮砚眼中的那些深思和诧异。
没有在广寒寺多停留,从大殿中出来,两人就坐上了马车,朝山下驶去。
明明,来的时候是专门来上香的。
这会儿却是连一炷香都没上,果然只有宋淮砚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