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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囚禁在永安宫,冯太后终日郁郁寡欢、担惊受怕,她知道赵正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就如当初她眼中的萧太后一般,哪怕你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呼吸也都是种罪孽。
黄门唱报:“陈校尉到。”
冯太后闻言,心头不由一颤,她知道,悬在头顶的闸刀就要落下了,怕是人之常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将在一旁玩耍的少帝给拉过来抱在怀里,背对着宫门。
陈禹让左右在外守候,自行入宫,手里端有鸩酒跟白绫,行至殿中,跪道:“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冯芸依旧以背示之,不曾回头,语气淡然而带有些许的苦涩,道:“这里没有什么天子,也没有什么太后,只有两个阶下之囚,待死之人罢了,陈校尉不必如此大礼。”
陈禹道:“乱贼当道,迫害忠良,致使朝纲毁坏,社稷沦丧,此乃臣子无能之罪也。”
冯芸一声苦笑,随即转过身去,道:“你叫陈禹是吧,我听他们说过你,屈身侍贼,卧薪藏胆,是有几分忠心,如果能够除掉赵正,还大凌一个太平,我母子性命交托与你又有何妨,贺将军、吕司徒、蒋太尉皆是忠魂埋骨,相信九泉之下亦能安息。”
陈禹伏于地上,坚定道:“臣必不负所托。”
冯芸嘴角微扬,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陈禹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她也还算清楚,毕竟当初林广的奏章是经过她手的,此人有雄心壮志,不是池中之物,倘若有天他的忠心变成了野心,终将会是一个比赵正更加可怕的枭雄,可那又能如何呢,自己就是个将死之人,只能给句忠告罢,她伸过手,道:“拿过来吧。”
陈禹呈上鸩酒。
冯芸接过,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帝,心头酸苦缓缓的涌上心头,直至红了眼眶,才颤抖着说道:“清儿,来,为娘喂你。”
少帝好奇道:“母后,这是果汁吗?”
冯芸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少帝欣喜,伸手抢过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喝下后,小脸顿时皱成团,叫苦道:“好难喝啊。”
冯芸此时泪已洗面,一手抱着少帝,一手捂着嘴巴,泣不成声。不会毒酒发作,只见少帝痛苦挣扎,七窍鲜血直涌,陈禹不忍见状,别过头去,耳边是太后的哀哭,声动永安宫,闻着无不伤心。
少帝死后,陈禹打开了宫门,侍卫入,执白绫绞死太后。
温衡奉赵正命前来查探,正好赶上冯芸断气的时候,行到陈禹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贺道:“好呀,陈校尉大功一件。”
陈禹平静道:“温御史过奖了,若没其他事的话,我这便收兵回府了。”
温衡拦道:“太师府邸刚刚修建完工,正要宴请百官前往观赏,太师特地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陈禹作揖回道:“麻烦御史转告太师,属下荣幸之至。”
这场宴席就是赵正摆来威慑群臣的,百官含恨登门,却不得笑脸相迎,那琉璃玉瓦,银柱金雕,奢华之至,不知看碎了多少老臣心,压断了多少忠良骨。
陈禹本坐在席末自斟自饮,一碗接着一碗烫喉的烈酒,却始终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席间,赵正刻意提起了鸩杀少帝与太后之事,借此大赏陈禹。
座中有一人,乃越骑校尉雷武,自从陈禹打开城门引赵正入洛阳,他便视其为之国贼,因同邹定、柴坊等人的辩护,不与动怒。
但是今时陈禹所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雷武眼中,此人比赵正还要可恶,至少赵正的野心光明正大,而陈禹却一直在假借除贼的名义屠戮忠良,助纣为虐,实在假仁假义,人面兽心。
雷武待陈禹行前领赏时,暗中取出了藏在袖里的匕首,见机跳出,大喝一声:“无耻狗贼,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陈禹惊觉,却已避之不及,所幸反应得快,匕首并未命中要害。在座众人惊慌而起,纷纷四下避开,眼看着两人已经打将起来,然而赵正却也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像是在看戏一般,小酒微酌,噙着抹戏谑的笑意。
不片刻,太师府侍卫涌入大堂,擒住雷武,按于地上。
赵正走下堂去,从一侍卫腰间抽出刀来,递给了陈禹,道:“来,杀了他。”
陈禹缓缓抬手,颤抖的接过了赵正的刀,内心百感交集,最终还是一咬牙,痛下了杀手,斩雷武于堂前,后者至死之时依旧大骂不止。
赵正大笑两声,拍手叫好,差人送来金疮药给陈禹疗伤。陈禹则借伤势告辞回府。
今夜风雪满城,冬去春来的季节更加让人觉得寒冷。
陈禹缩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伤口刺痛难忍,可他竟觉昏昏欲睡,这是真的累了,从一开始进都,他就在赵正的安排下,渐渐变成了心狠手辣之徒,虽然一直在告诉自己,此番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正道而不得已为之,可经由今日之事,他才明白,其实赵正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如此,今两面皆敌,已无立足之地。
“大人,到了。”
耳边传来了车夫的呼唤,陈禹闻声醒来,在左右的搀扶下缓缓进府,眼见庭院内一位身披貂氅的女子,伫立在光秃秃的桃树下,眼眸中泛有的思念之情,给画面增添了几分悲伤。
陈禹屏退左右,朝蔡桐行去,作揖道:“定江见过夫人。”
出神的蔡桐怔了下,回礼时瞧见了陈禹左肩上的伤口,问道:“陈大人怎么受伤了?”
陈禹道:“小伤无妨,多谢夫人关心了,”转问道:“刚刚陈某见夫人望着桃树发呆,可是想念长史大人了吧,夫人不必担忧,想必其人已到河间府,只待矫召一发,兵至洛阳,到时你们二人便也能团聚了。”
蔡桐再次将目光望向了桃树,摇了摇头,淡然的回道:“一个故人。”
陈禹错愕,尴尬的笑了笑,外人都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现在看来倒也并非如此。
“其实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加痛恨赵正。”蔡桐轻拢衣裳,语气平静而透着几分冰冷,说罢,转身离开庭院,留下了一句:“夜深了,陈大人有伤在身,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