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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才继续说道:“瞧着凌公子跳下断崖,想必是要离开天乐城吧。”
“是又怎样?”如果他要出卖他,他可以马上杀了他!
方大夫忙着解释,“凌公子别误会,只是有些事,不方便由老夫说出口,等凌公子安全逃走之后安定下来,烦请来一趟方氏医馆,老夫给凌公子看样东西。”
“是什么?”
“凌公子来了之后自会知道。”
说着,方大夫拿起药篓站起来,准备要走。
“对了凌公子,老夫不得不提醒一句,凌公子身怀禹珠虽不会死,可是禹珠碎了非比寻常,没有先例,老夫还不能确定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你以后最好谨慎一些,虽然不死,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你以后会怎么活着,活蹦乱跳也是活,生不如死也是活。”
说完,方大夫背着药篓冒着大雨走了。
凌九躺在地上看着他远走,方大夫起码年近五十了,还能来这种地方采药,果然不是普通人。
雷阵雨嘛,下起来总是没什么规律,雨水忽大忽小下个不停,凌九躺在那里许久,恢复了些体力,这才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四百年来他去过很多地方,闲杂反而对一切都陌生得紧,只是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由着雨水敲打着身上,浑然不觉。
他只知道他要去杭州,他要去找柳青,那个答应和自己作伴的人。
他不要是自己一个人,小时候是这样,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他真的,怕惨了寂寞。
杭州城在东南方向,他只要奔着东南方向走,总会到的……
一路上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他却始终都没有停下来,一如四百年前,凌骁一次次要他去送死,一次次让他做九死一生的任务,他还是像现在这样,爬,也要硬撑着爬回来。
他想死么,怎么会,他明明那么想要活着啊,只是活了太久,太寂寞,太累了而已,这个世间有谁舍得呢,何况即使到了地下,他还是一个人。
那样走了许久,凌九不知道有没有脱离天乐城的范围,他只知道天色越来越黑,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虚软的脚步让凌九再次倒了下来,双眼朦胧,他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可是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满眼的白色。
他,竟是满头白发。
这个人,是如此熟悉。
凌九像是想到了什么,狠狠地想要推开他,却被那人一把拉在了怀里,身后的白发掩住两人的身体。
耳边响起苍老无力的低语——
“我的神,对不起……”
“凌九——”
“凌九——”
凌九好像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扎眼的工夫,搂着凌九的白发男子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林子里,消失无踪。
凌九再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也看不到那白发男子的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怎么可能是幻觉,那是他的沫逸啊,两百年的相伴,终究还是背弃了他的沫逸……
凌九扯了扯嘴角,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然后刚刚走了一步,他的身子狠狠僵住。
面前那人的锦衣华服被划得破烂,腰带上的金银饰品都不知掉到了哪去,满身都是点点血迹,大大小小的划伤。
身上都已经湿透了,泥泞布满全身,脸上也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看起来十分狼狈可笑。
凌九却笑不出来。
“刘青……”
话音未落,刘青歌早已大步冲了过来,一脸的狠戾与杀气,让人不敢靠近。
凌九下意识地后退,却还是被刘青歌一把掐住了脖子。
“我知道你不会死,你怎么肯能会死,你死不了!”刘青歌狠狠地瞪着他,双目瞠得血红。
手上力道之大,让凌九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就在凌九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尝试一下,把头拧下来再缝上去还能不能活的时候,他只觉得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紧接着自己被大力地扯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你不会的……”刘青歌搂着他,紧闭着眼睛,紧紧地把他搂在自己怀里,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是在自我催眠一般。
凌九这才知道,他喜欢了自己。
凌九侧头听着响在耳边的呢喃,良久做不出反应,只是莫名地觉得心头一热。
那颗散碎冰凉的珠子里,发出阵阵温暖。
许久,凌九缓缓地抬起手,回抱了他。
雨一直下个不停……
断崖下没有人烟,荒芜得很,别说人家,想找个山洞都难,刘青歌只能扶着凌九坐在崖下的块石头上,借着山崖上凸起的石头勉强遮雨。
刘青歌从刚才喃喃自语许久后,就再没说过话,安顿好他,自己不顾满身狼狈去附近找了几根树枝,然后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凌九的腿骨断了,他要为凌九接骨。
凌九并无所谓,别说只是断了根骨头,就算砍断他的双腿,他也依然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
刘青歌没有看他一眼,始终沉默低头给他检查着身上的伤势。
身上被摔烂了多处,又受到雨淋,伤口正溃烂流血的厉害,凌九真心感谢这场雨,免得刘青歌发现他的血是冷的。
不过,他从没想过刘青歌会出现在这里。
整理好他身上的伤口,刘青歌开始准备为他接骨。
断骨之痛绝对不是忍忍就算了的,凌九稍稍皱了皱眉,脸色愈发白了,却还是对刘青歌笑道:“我不小心跌落山崖,没想到王爷竟亲自搭救,实在让凌九内心不安。”
不知道怎么的,他不想刘青歌知道自己想逃走的事,即使他早知道。
刘青歌却在此时稍稍用力,将凌九错位的骨头移正。
凌九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得更紧,脸色也白得厉害。
刘青歌看了他一眼,低头用树枝帮他绑好固定。
他的动作轻柔,只怕他再痛一丝一毫。
见他还是不肯出声,凌九刚要说什么,只觉得他加重了力道,疼得他让瞬间狠狠咬住下唇!
刘青歌的眉头比他皱得更紧,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疼就喊出来,忍着做什么!”
凌九惨白着脸,对他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有叫出声,只是呼吸明显重了。
刘青歌面色不悦,抬头瞧了瞧上方,大雨还在下着,他们找不到地方避雨,上面的岩石根本遮不住多少。
他低头看他,他身上的伤虽然都整理过了,可是被雨水一冲洗,还有什么作用。
刘青歌顿时站起身,二话不说脱下已经破碎的外袍披在凌九身上,弯腰在凌九的惊异之下将他揽在自己背上,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他避开他伤口,将他稳稳地背在身后。
凌九发誓,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背,整个人僵在后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险些掉了下去,亏得刘青歌搂紧了他。
“你干嘛?”
“闭嘴!”
刘青歌冷声说道。
凌九被他吓得噤了声。
刘青歌转过头,背着他一步步向前走。
凌九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想背自己回去。
“王爷,你放我下来,你也有伤……”
“闭嘴!”他又说了声。
然后,凌九就闭嘴了。
再然后,他睡着了。
他自身不会发热,即使睡在被窝里,第二天醒来里面还是冷的,即使在沫逸陪伴的那两百年,也同样是两具冰冷的身体睡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被人背过,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温暖的温度,从来没有这么贪恋过……
凌九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了自己床上,身上的伤口也都重新包扎过。
他试着动了动,身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按理说禹珠有自动愈合的能力,他的伤口不至于完全痊愈,也应该好个大半才对,怎么他的伤口几乎没怎么好?
尤其腿上的伤,怎么还是这样严重,让他几乎下不了床。
他正诧异着,刘绝推门进来。
他愣了下,他以为会是花叔的。
刘绝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把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对他说道:“王爷说你身上有伤,如果由花叔照顾你,恐怕你很快就会暴露身份,所以派我来。”
“那刘青歌呢?他怎么样?”
刘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把药端来他的面前,伸手递给他,没有要喂他的打算。
刘绝不接,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刘绝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药看着他。
“那我自己去看。”说着,刘绝就要下床。
“王爷不会想见你的,”刘绝说道:“王爷说了,他不想看见你,如果你醒了,就关在屋子里好好反省,不许出现在他面前打扰。”
凌九动作一顿,心里说不上的感觉,有些梗梗的,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