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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的大堂里并没有接待其他客人,以钱昱为首的侍从们似乎与店内的人起了争执,两方泾渭分明,显然在对峙中。赵相如走到他们当中,口气不豫道:“你们想干什么?!”
钱昱将伤员带入医馆内治疗后,便想向赵义请示调拨人员一事,结果找遍了前后屋也不见人影,加上先前也没见大王从马车上下来,原本存在心里的怀疑就更大了几分,担心是那女人捣鬼,虽然有印章在她手中,让钱昱勉强听命于她,却也只是面服心不服。现下大王不见踪迹,他说什么也不能放下心来。
“我等有要事欲求见主公。”钱昱手握剑柄、剑锋朝下抱拳道,双目有神,言辞虽还算有礼,语气却显得强硬,也透露出言外之意,若再阻拦他面见赵义便要强行进入医馆搜人。
“大王长途远行劳累,已经歇下,吩咐了明日再见人。你们若有要事,直言与我便是,我可转呈主公。”赵相如说话不紧不慢,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让钱昱暗暗心惊,可是见不到赵义他也不甘心,兹事体大,与其把赵王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自然不如见到本人让他彻底放心的好。
钱昱也不甘示弱,步步紧逼道:“主公怕事有不密,曾有令,许属下在任何时间单独面呈事宜,连孔平也不必知会。现有关乎主公安危之事,还望夫人莫要阻拦。”
“若强阻当如何?”赵相如眼波流转,望着面前这个曾救自己于楚国的人,他原本偏胖的身形使他看起来充满商人的算计,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是如此坚定,也让赵相如吃惊。是抱着为主子尽忠至死的决心了吗?赵相如在心里冷笑:孔平,当初你背叛我投靠赵义,陷我于如今地步,却也没有得到赵义真正的信任。你失去了真正爱你的人,而所攀附的权贵却也不过如此,一个小小的钱昱都可直接越级向赵义报告,可见他这个特务头子当的有多失败了。
钱昱见她口气不善,亮出长剑道:“那就请夫人问问我手中的剑吧!”他身后数名侍从也是纷纷提剑,似要硬闯。正在剑拔弩张之时,赵相如微微一笑打破这紧张气氛:“你若真有要事禀报,那便去吧。”说罢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钱昱只当她畏惧了,将剑收入鞘,挥手召集属下就要往里走,却听到赵相如道:“慢着!”说话间便又挡在他身前了。“既然是有秘事,你自去见主公便可,带这许多人作甚?”
那是因为信不过你。不过这句话钱昱没有说出口,毕竟现在他只是疑心,没有实证。以她的受宠程度,在确认大王安危前实在没有必要得罪她。“我等是主公近侍,自然要服侍在他左右,以免遭到宵小暗算。”见赵相如无动于衷,他拔剑道:“让开!”
赵相如面不改色,从袖中抽出鱼肠,剑一出鞘,精光闪烁,天下名兵,令望者胆寒。而更让钱昱觉得心底一凉的是持剑之人,方才还不温不火地与他对峙,现在却是目光锐利、咄咄逼人,全身已处在戒备状态,一触即发。
“想从这里过,也得先问问我的剑。”她手中握着的鱼肠削铁如泥,剑身因为出鞘而发出低鸣,仿佛在渴望着鲜血的滋养。握剑的那一刻,她像是从黄泉之路而来的杀神,只要轻轻一挥,便可轻取上万人性命。
钱昱脚步一滞,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你们在此等候,我一人面见主公。”
“诺。”侍从们颇听他的话,闻言立刻退散开,原本对峙的二人都各自收剑,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突然间化于无形。“随我来。”赵相如又回复成方才不温不火的模样。医馆内有一个狭长的通道,两边是不同的房间,有的用来放置草药,有些则是供伙计休息的地方。由于过道内不透光,两边点着油灯,在转了几个弯之后,赵相如推开了一间房的房门。
她全程都没有说话,钱昱只觉得气氛凝重,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一样。待到进了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才看见几个医馆内的人在床边忙碌着,被血浸透的绷带被散乱地丢在地上,一个医师模样的人满手沾了血污,正在净手,旁边有人将干净的帕子递上,医师擦了两把看见赵相如回来了,立即起身道:“夫人,主公中箭颇深,可能伤及心肺,取箭怕是有些风险。”
赵相如原本听到他说“主公”二字时有些奇怪,又听到后面提起赵义的伤势危重,心里突然说不出是何种滋味。相比起她,钱昱反应更加激烈,一见赵义躺在床上,面无人色,顿时冲上前去拨开众人。赵义胸前插着一支弩箭,钱昱认出正是先前遇袭时那些游侠射出的箭矢,不禁自责地看向赵相如,脱口道:“夫人,这……”
“主公受伤,本不欲你们察觉,但思来想去,此事终归还是要让你知道的。”说完也不看他,只对着那名医师闷声道:“若是真伤了心肺,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救治?”
医师摇头:“只有取箭一途,别无他法,若箭始终停留在体内,伤口无法愈合。何况天气渐热,伤口容易溃烂发炎,只是若箭矢伤得太深,一旦取出,属下担心的是血很难止住。”
“这如何使得?无论如何也必须救回主公!”钱昱斩钉截铁道,因为胖,他说话时脸上的肉微微抖动。赵相如没有说话,只是此时若让她说,内容必也是和钱昱所言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必须救回他,因为他对赵国来说,不可或缺。
医师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清洗了赵义的伤口,将所有用得到的器具擦净、消毒,一切准备就绪后,医师表示自己将要取箭,告了一声得罪,便一手用白布压在伤口附近,另一手用铜镊子夹住嵌入肉中的箭镝,随即用力取出。
赵相如看见随着取出的箭头喷涌而出的鲜血,随即而出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再也忍受不住的她从房间内疾步而出,直到闻到屋外新鲜的空气才略略好了些,但脑海中始终停留着方才献血飞溅的画面,挥之不去。她并非害怕鲜血,纵横沙场十数年,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已写入她的生命,亲手用刀杀了无数的敌人,也见过战友鲜血流尽后悲惨的死去,却从未有过这样反胃、甚至喘不过气的感觉。
倚着过道的墙,昏黄的光照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投下一道深深的影。她的手臂还在微微的颤抖,她用另一只手握住,掌心的温暖传递过来,也许是觉得冷吧。她仰头,刚才并非是身体的不适,那种极度的恶心反而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某种恐惧。害怕闻到鲜血的味道,还是在恐惧自己又将眼睁睁的面对同伴离去的血腥场面?
她一直坚信自己足够坚强,在历经世事后,已经没有什么是她难以割舍的了,会为一个充满算计和谋略的人而发自内心的觉得不舍?将他视作自己的同伴?
她不由自嘲一笑,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能够成为自己的同伴呢,更何况他是背叛过自己的人。吃一堑长一智,她吃的亏还不够吗?竟还会为他的流血受伤恐惧到浑身发抖,人真是贱呐。
室内传来医师的声音,似乎让自己的手下递些什么东西,夹杂着钱昱的问询声。这里有他盯着足够了。赵相如站直身子,慢慢往大堂走去。
钱昱望着医师们取箭,自己只能干看着,帮不上忙,便扶着腰间的剑站在一旁守着。血喷出来的时候他也是提心吊胆,连最坏的情形都已有了打算,不过这里的医师还是很有些本事的,对于大量的出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有预计,迅速用草药进行止血,手脚麻利地将被箭矢倒刺拉断的肉割除,对伤口进行消毒、包扎。赵义的唇上没有一点人色,显然失血太多,此时眼睛紧闭,还在昏迷之中。
钱昱急忙询问,医师只说能否醒来仍旧未知,把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赵义没有继承人,朝中也是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一旦他在都城外出事,赵国危在旦夕,所以他也能理解赵相如为何对赵义受伤一事秘而不宣。大王若醒来,一切都好,若是醒不过来,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钱昱脑子里纷繁复杂,各种念头搅得他几乎要乱了分寸,突然脑海中浮现一张面孔,正是方才出门的女子。她说话的口吻、应变与处事的能力,绝对不可小觑,或者可以和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出了门,钱昱找来两名部下守在门外,自己则去找赵相如,不料竟四下不见其人。直到问了一个伤兵,才知道赵相如拿着印章,带着几名侍从在房间里审问俘虏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球赛终于有心情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