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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过来搭把手。”厨房里,傅香萍喊了一声。
细小的雪花在九十坪的三居室套间外飞扬着,屋里影影绰绰的。坐在客厅看报纸的刘治安竖了竖耳朵,翻了一页报纸,没有起身。刘温厚坐在窗前的小桌上写着寒假作业;傅香萍的儿子李富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刘家父子都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只好自己进厨房。
傅香萍一看自己儿子进来,忙舀了勺汤喂过来,顺便瞄了瞄门外:“你爸怎么不来啊?!猪蹄炖花生,你爸最喜欢了。”
李富就着汤勺吸了一口,打趣:“妈,哪有你这么偏爸的啊?!钉钉子贴对联叫我出马,这尝味道的好事就只叫爸。好在我机灵,要不还得等会儿才能喝上。嗯,行了,爸喜欢咸点,再放小半勺盐。”
李富说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母子的对话客厅里也一清二楚。刘治安点了点头,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刘温厚依旧神色淡淡的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就你嘴馋,快去洗手,叫温厚可以准备吃饭了。”傅香萍很满意儿子贴近后爸的行为:刘治安再怎么说,也比李富那个只会赌博的死鬼老爹来的强。
李富十五岁了,如果老妈没离婚嫁人,估计也就初中毕业进社会了。现在好了,虽然换人叫‘老爸’,可书照念,电视照看,玩乐照常,还有零花且不用挨打。青春期的孩子,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刘治安很不错,不会罗哩罗嗦,闲事基本不管,很对李富的口味。所以,只是嘴巴叫的好听点而已,李富还是很乐意的。
“温厚,吃饭了。这孩子,作业又不会跑,别一天到晚的钻到课本里,视力要下降的。有什么不会的喊你哥,叫他给你看看。”傅香萍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面前摆‘慈母’的样,演技不错。日久不一定生情,但必定见人心,时间会说出真话。如果时间不前进的话,大家都会被她蒙蔽。当然,还有个傻瓜到现在还没清醒,而这个人,也正是傅香萍乐意演戏的大观众。
刘治安看饭菜摆的差不多了,起身:“温厚,吃饭了,都放假了也不多出去玩玩。一会儿爸给你钱,叫你哥带你去对面的乐园玩玩。”家宅安宁,是众多领导的理想之一。就这点来说,傅香萍可以打八十分。
刘温厚很好奇自己爸爸是灯下黑看不清,还是物以类聚聚的太久被感化了。但他不会蠢到明面上揭开这层纱,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没必要。一个爱演,一个爱看,旁的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不过,偶尔的刺激刺激演员的演技,他还是很乐意的,就像现在。一脸微笑的阻了甩着手过来的李富,指着余恋薇奥数班的作业题,真诚到:“哥,这个怎么解?”
李富一愣:这小子怎么了?不是说读书挺厉害的哪,做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巴结啊。不过还是将信将疑的就着刘温厚的手指看了看,眼睛刚接触到文字,数字,乱七八糟的符号,脑袋就一阵一阵的抽筋:“这,这个,啊,我--”
“好了啦,快来吃饭,一会要凉了。”傅香萍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马上解围。
见好就收是刘温厚的好素质表现之一,在刘治安的眼神还没飘过来之前,兄弟俩已经有说有笑的坐下,一起吃饭。
星期天,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单位里基本上没什么事,刘治安也闲事了些,没事基本就在家呆着,不是看书看报纸就是到下面的公园溜弯,整个一退休生活。傅香萍不像刘治安,名字叫的威风,行事却窝囊的只想着退休。扛着刘治安的名头,已经从县农技站调到省城的电力局,十足的少事高福利单位啊。刘温厚的妈妈小时候被刘外公的臭老九身份连累,年纪轻轻就在乡下吃白眼,啃黄泥。本来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在乡下呆了几年,底子就薄了。生完刘温厚,养了几年,没养回来,丢下儿子老公,自己奔天堂去了。刘治安也是被别人拽着才认识的傅香萍,不得不说,乡村演艺世家出来的到底不一样,一混二熟的,才半年就领了证。刚开始怕她不会对刘温厚真心,刘治安也冷过,但看年幼的儿子接受了,人前人后都喊‘妈’了,这才丢开手,直奔自己的目标前程。而傅香萍在自己的经营下,在这个家里占据的地位也越来越强,甚至超过了刘温厚这位正版少爷的份量。刘治安的不管事,刘温厚的‘不关我事’,养成了傅香萍说一不二的性格。
“啊--”厨房里,正收拾碗筷的傅香萍惊叫。声音刚进耳朵,碗碟摔地的声音也紧跟着蹿入众人的耳朵。
李富早钻进自己的屋里休闲去了;刘温厚竖了竖耳朵,还是拿着书本坐到窗台上,没理会。
刘治安本来不想去的,可耐不住傅香萍‘老刘,老刘’的叫,只好闷声闷气的过去:“又怎么了?”
“老刘,老刘,有老鼠,老鼠。”傅香萍一看刘治安,贴着墙壁走到门口,拉着刘治安的手臂,惊恐到。也是,一生活工作舒适安逸远离乡土的妇女,咋一见这灰色动物,总是会怕的。
刘治安没好气的拍拍自己胳膊上的嫩手:“好了,我当什么大不了的。别嚷了,邻居都听到了。”单位上班的人,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可何况这小区里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
傅香萍不是吓怕了发狂还是撒娇撒上瘾了,仍紧紧的拽着刘治安的胳膊,闭着眼‘啊啊’的叫。
李富和刘温厚被喊的都凑前几步,观望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至于嘛。
手臂上的袖子好像被指甲掐开了,胳膊也越来越疼,刘治安忍无可忍,举起手朝傅香萍打了一巴掌:nnd,鬼子来了也就这反应,大过年的嚷嚷什么啊,还过不过日子了啊?!!
傅香萍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抚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治安,感觉嘴里的牙齿全部在重新列队了一样。
胳膊一自由,刘治安赶紧晃了晃,很有气势的瞪了傅香萍一眼:还看?还看!当心我再抽你一巴掌,死婆娘,不教训教训真当自己的母老虎了。
傅香萍明显的一缩肩,让开路:老刘平时看起来就跟院里那些退休的老头似的,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有男子汉味啊。
刘治安很满意傅香萍的识相,抖了抖眉毛,转身:老子不动手就当老子是门框啊,以后再瞎咧咧,照样抽你。
“哼。”‘嘭’的一声,李富恨恨的瞪了眼傅香萍,又狠狠的看了眼刘治安,摔门而去。
傅香萍心头一紧,赶紧拽了刘治安一起追出去:夫妻俩的小打小闹有时可以增加点情趣,可被孩子看到了,还是从小就看着父母打架的孩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刘温厚无奈的摇摇头,眼角瞄到一旁的电话机,笑了笑,过去拨号。‘滴,滴--’的电话声显的很安宁。电话通了。“喂,嗯,大嫂,我是温厚,小丫在吗?”
电话是打到厂里的,吴慧答应过一会让余萌打过来,刘温厚这才放下电话。心不在焉的翻了翻书,电话响了。
“小刘,怎么才打电话来啊?”余萌估计在吃东西,有一口没一口的说着。
刘温厚灰寂的心好像慢慢被阳光渗透,不知不觉,笑容开始爬上了脸:“我才回来没几天呀。”
“喔,这样啊。你饭吃过了没啊?我正在吃,炸小鱼,酸辣藕片,豆腐肉丝羹。奶奶说鸡肉,牛肉,羊肉都得留到年三十吃。你家开始吃肉了没啊?”
“还没。”
“喔,要是有肉,你也等到年三十再吃。三十吃肉,来年不穷。”
“好。”
“昨天下雪了,果果和帅帅出去玩摔了一跤。哈哈哈,左脸青了一块,笑死我了。啊呸,笑,嗯,我笑了好久哩,哈哈哈。”
“没破皮吧?你这么开心,应该不严重。”刘温厚自然知道余奶奶的过年禁忌,什么‘死’啊,‘坏’啊,全部闭关。
“嗯,腿比帅帅长五公分,居然还跑不过侄子,真丢脸。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哈哈哈。”
“......”你好像很好意思说吧,估计舅舅阿姨的都已经知道了。
“还有啊,小美会喊妈妈了。嘿嘿嘿,不过光会喊妈妈,见人就喊,不分男女,很好玩哩。等会啊,你听听,”话筒那边传来一阵声响,还有余大草笑嗔声‘就你麻烦’。不一会,那边传来余萌孜孜不倦的教导‘小宝贝,来,喊一声’。刘温厚静下神来,果然,一声糯糯的‘啊依,妈妈,妈妈’传来。正沉浸在美妙的天簌里呢,余萌在那边喊了:“不要流口水,松手,松手,一会电话要被你淹咯。”一阵抢夺,余萌胜出,‘妈妈,妈妈’的陈小美被迫远离高科技玩意。
“怎么样,听到米?”
“嗯。”
“嘿嘿嘿,昨天大姐不让她吃桔子,她扒着爷爷喊妈妈才搞笑哩。哈哈哈,你没看到爷爷,脸黑的像团灶灰,哈哈哈。”
“哈哈哈。”刘温厚能想象那场景,余家,好像从来都这样欢乐。
“小刘,我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余萌期期艾艾的,让人很不放心啊。
“嗯,你说。”刘温厚知道,能用上商量这词的,估计也早已木成舟了。
“这个,那个啊,你那奖状,三好学生的奖状,嘿嘿嘿,我给贴了。”
“啊,这事啊--”刘温厚故意顿了顿。
“贴城里的,你回来就能看到噢,嘿嘿嘿。”
“好吧,反正贴都贴了。”是啊,还是贴那边好,至少那边家里的温度比这里的真实,温暖。
“啾啾啾,我就知道小刘最好了。其实我是想让刘爷爷带的,可这么大一张奖状,总要折掉的哇。折了就不好看了,嘿嘿嘿,我就做主贴了。爷爷奶奶都有同意噢。”当然,爸妈弃权,姐姐反对,果果中立,三票对一票,很艰难的过程哩。
“嗯。”
“然后我一想,你又不喜欢出去玩的,远一点的邻居,好像开米店的老板你就不熟了呀。所以,嗯,我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了,这样,别人来玩,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家的奖状了,是吧?!嘿嘿嘿。”余恋薇不肯动手题名,只好自己的狗爬字写上。
“......”你看吧,商量的结果。
“小刘,那你早点回来喔,妈妈说初四就回去开店哩,你早点回来啊。我们很想你,是吧,果果也很想小刘哥哥吧?!你看,果果点头了。那我先挂了,饭要凉了。小刘,新年快乐。”其实是怕小刘‘后知后觉’要算奖状的账。
“......好吧,那你多给我打电话啊。”刘温厚可以想像余萌按着余果点头的情形,有点依依不舍。
刚挂好电话,傅香萍推着李富进来了。李富神情自得,昂着脑袋。傅香萍把儿子送屋,说了一声,关门下去陪刘治安溜公园去了。
刘温厚不在意,拿着遥控器开始看电视。
“你看,爸爸还是很在意我的。我一出去,还没到大门呢,爸就追来了。还跟我道歉。”李富虽然说大点,可也才十来岁的小年轻一个,炫耀起来跟小屁孩没两样。
刘温厚专注的看着电视,没有理会他。
“爸还说明年给我屋里装台电脑,让我和单位里的同事叔叔多学学喔。”李富继续炫。
......
“听着,你想要的东西,我不稀罕。想要就全都拿去吧,只是,我劝你一句:真心才能换真心。”刘温厚起身,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想起去年自己发烧时的那个下雨天,那个宽阔坚实的背,溅湿了一身还是匆忙不停步的身影:那个,才叫父亲;一听自己发烧了,把账本一推,抓了电扇罩给自己盖上,给自己撑着伞,她自己去被淋的像落汤鸡的身影:那个,才是母亲。是啊,我都重新享受到活在别人心里的滋味了,对不把你放心上的人,又何必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