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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你真的想要回府吗?就住在庄子上不好吗?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咱们到时候再回去不成吗?”
陈怜星心绪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回去?不回去自己要如何才能改变命运?难道明知将来等待自己的是一个火炕,还要眼睁睁地再跳一次,再一次死的不明不白?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说出口的。而以自己目前八岁的稚龄来说,有些劝导母亲的话也实在不能说深,只得半是撒娇地扭着赵氏胳膊:“娘!庄子上好冷!怜儿不要住在这儿!”
赵氏黯然地摸摸怜星的小脸儿,眼眶便有些红了:“都是娘没用!让你跟着娘受苦了!”
“谁说的?娘会给怜儿做好吃的饽饽,还会给怜儿做好看的小老虎!谁说娘没用?”
赵氏立刻破涕为笑:“你这孩子,病了一场倒转了性子!以前……”
“太太又说笑了!”关嬷嬷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三小姐以前小,不懂事儿。现在大了,自然知道和太太亲!”
陈怜星抬眼打量着关嬷嬷,依旧是一张消瘦的脸庞,挂着严肃刻板的表情,衬着一丝不乱的头发和整洁的衣裳,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厉害和呆板。
赵氏见到她身子便有些僵硬:“关嬷嬷……”
陈怜星笑嘻嘻地爬下炕,钻进赵氏怀里:“我也和关嬷嬷亲呢!”
关嬷嬷一愣,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挂上一丝笑容,但话却一点也不留情:“三小姐是主,奴婢是仆!怎么敢僭越?”
赵氏有些讪讪地:“关嬷嬷,怜儿还小……”
“太太!三小姐再小也是主子!”关嬷嬷将怜儿抱回炕上:“打儿小便得让三小姐明白这个道理!这一次是三小姐命大,可是下一次呢?三小姐若还是同以前一样,太太觉得,可有把握让三小姐再逃过一劫?”
赵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有些犹豫地道:“这次或许只是意外……”
“娘!不是意外!就是二姐姐推我下去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陈怜星可不会忘记那双毫不留情的小手,前世今生,自己已经两次被她推到了冰冷的荷塘里。可惜,这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被推下去之后的事情了。陈怜星暗自感慨了一声,若是上天能让自己重生的日子再提前那么几日,娘肚子里怀了六个多月的弟弟是不是或许就不会流掉了?
“太太!您听听!您还相信这是意外?”关嬷嬷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赵氏的眼眶又红了:“怜星,咱们就住在这儿不好吗?这儿不会有人害咱们!”
“太太!”关嬷嬷有些急了:“您是大人正儿八经娶回来的,三小姐也是府里的嫡女!您有什么可怕的?”
“就是!娘,您别怕!有怜星给您撑腰!还有关嬷嬷帮咱们!”陈怜星扑闪着大眼睛仰起头来看着赵氏:“娘!怜儿会保护您呢!您别怕!”
关嬷嬷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太太!您瞧瞧!人人都说‘为母则刚’,您就是为了怜姐儿!也要拿出些当家太太的气势来!”
“整个儿府里,恐怕也只有你还拿我当做当家太太,其余人只认得那二太太呢……”赵氏有些自嘲,但看看女儿期盼的眼神,到底是点了头:“也好!咱们明日便回去!”
“不行!”陈怜星心里一急,立刻大叫出来。看见赵氏和关嬷嬷诧异的眼神,才惊醒过来,装作一副嘴馋的样子:“柱子说等他明天打猎回来,要烤兔子给我吃呢!我要吃了烤兔才走!”
关嬷嬷有些失笑:“烤兔子有什么好吃的?算算时节,再过不久,各处孝敬的年礼的也都该送到了,谁还敢少了三小姐的?到时候三小姐想吃什么野味是没有的?”
陈怜星在心中微哂,那人称“二太太”的胡姨娘,这一点倒是极聪明的,明面上从不克扣自己母女二人,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不过,也只是明面儿上罢了。脸上却是不显,只是撒娇:“那个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
“好了!好了!快别扭了!娘的衣裳都快让你揉烂了!”赵氏只得点头:“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算了算日子,陈怜星故作严肃地道:“三六九、朝上走!今儿个是冬月初五,咱们不如初九回府!”
“好好!就依你!”赵氏一口答应。
到了第二日,柱子果然在晌午就匆匆赶来,在院子里架了火烤起兔子来。隔着窗户看去,陈怜星的眼睛有些湿润,上一世,自己和娘一年倒有大半年都是在这个庄子里过的,直到自己嫁人。跟柱子一家人倒是比府里那些家人还要亲热熟悉许多。而当自己嫁入侯府时,身边都是胡姨娘给自己安排的陪嫁丫鬟和配房,到了夫家,手里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才找了柱子哥一家入府帮忙,岂料后来却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正在发愣,柱子娘便匆匆进来,笨拙地行了个礼:“请太太安!请小姐安!”
见陈怜星转过头来,却是眼泪汪汪的,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赵氏将她揽入怀里“怜儿怎么了?可是冷着了?”
“是不是我家那臭小子在院子里弄得烟熏火燎的,呛着三小姐了?”柱子娘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便要出去。
“不是不是!”陈怜星赶紧否认:“我就是太想吃兔肉了,有些着急!”
赵氏失笑,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刮:“小馋猫!”
陈怜星故作害羞地别过头,又问赵氏:“红儿怎么没来?”
赵氏有些局促:“她倒是嚷着要来给太太、小姐请安的,让我给拦了,乡下丫头没规矩,怕吵着太太、小姐!”
“不怪她没规矩!”自打柱子出现在院子里起,脸就黑沉沉的关嬷嬷冷冷开了口:“当娘的就没教好!在主子跟前还‘你呀我呀’的!”
柱子娘立刻涨红了脸,窘迫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跟着自己当庄头的男人在这里也是说一不二的,这二位又是常来的,也没有半点主子架子,言语上难免随便了些。这会被关嬷嬷训斥,自然闹得红头胀脸。
陈怜星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关嬷嬷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虽然忠心耿耿,也有些见识,却总是这样言语刻薄,对其余所有仆妇都是这样冷嘲热讽。即便是好话,到了她嘴里,也全变了味儿,又摊上扶不起的主子,难怪到最后弄得被所有人孤立。
“我和母亲过两日便要回府,”陈怜星却没有训斥关嬷嬷,只是岔开话题:“我想把红儿带回去陪我玩!”
“什么?”柱子娘双眼一亮,立刻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小姐不是说笑吧?”
“小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和你说笑?你也配么?小姐自然说一句是一句!怎么会和你说笑?”自打三小姐这次醒来,许多事情都是和自己商量,却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关嬷嬷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说话就更尖刻了几分。
陈怜星忍了忍,没有敲打关嬷嬷,她现在还需要关嬷嬷这张尖酸刻薄的嘴,便只对柱子娘笑道:“若是红儿愿意,这次便随我一同回去!”
“那野丫头肯定乐疯了!哪儿有不愿意的!”柱子娘笑弯了眼,谢了又谢才离开。
“怜儿,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带红儿回去?”待她和关嬷嬷离开,一直沉默的赵氏才问陈怜星。想了想,又赶紧加上一句:“不是娘不疼你,只是,红儿性子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听她娘说,整日跟别的半大小子打架。若是带她回府,那胡姨娘岂不又要找话说?”
“娘!”陈怜星只得又撒娇:“您看看咱们院子里,都是规矩的!可是咱们这次到庄子上来,除了关嬷嬷,竟然没有一个愿意跟着来的!规矩有什么用?再说了,关嬷嬷也会教她规矩的。”
见赵氏还在犹豫,陈怜星也有些气急:“关嬷嬷说,姨娘不过是个小妾。小妾不过是个玩物儿!有的家里,遇到厉害的当家太太,就是打卖了也是有的!娘何必在意个什么胡姨娘?”
赵氏脸色大变,赶忙一把捂住陈怜星的嘴:“不许胡说!让人听见又是一场是非!”
感觉到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陈怜星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有些急躁了,便换上一副狡黠的样子,拉开母亲的手:“我就是在母亲这里说说!回府了,自然就不会说了!”
赵氏还有些犹豫,陈怜星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酸,依偎在她怀里道:“娘别担心!怜儿会很快长大的!能保护娘的!”
赵氏听了又险些留下泪来,再想到关嬷嬷说的“为母则刚”,也不觉得挺直了腰:“娘信怜儿!”心里却暗自难过,自己作为填房入门整整八年,也只生下这么一个女儿,上有公婆,下有原配的嫡子,中间还有个能干到人人称赞的姨娘,自己这个始终连个儿子都没能生下的填房哪里还说得起话来?自己这女儿,倒真是应了这个“怜”字!
母女二人都在伤感时,却听关嬷嬷在外吩咐将那烤好的腿肉给她片些下来。陈怜星心里一动,忙扬声唤了关嬷嬷进来。
“我们先不忙吃!装了送到隔壁庄子上去。就说是娘和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关嬷嬷愣了愣,依言去寻食盒,心底却不以为然。隔壁庄子常年住着的是一个小小千总的姨娘,也不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常常惦记着给她送这样送那样。自己当然不能僭越去问三小姐的,太太曾问过一句,三小姐只言,“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到了初九,天还不亮陈怜星便早早起来,一直催促。见她实在心急,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的样子,赵氏又是一阵神伤,才在陈怜星的催促下天刚麻麻亮就上了马车。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赵氏和陈怜星,以及关嬷嬷和红儿。第二辆则放了些行李和几个大丫鬟。她们都是胡姨娘派来伺候赵氏母女的,却在陈怜星醒后被她打发住到了庄子附近的农户家。原本就来的不情不愿,自然也乐得清闲,在派人给胡姨娘报信之后,未见胡姨娘有什么指示,几人也就乐哉悠哉地住了下来。
红儿自打上了马车就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她哪里见识过这样豪华宽敞的马车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不停地惊叹着,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摸摸这里,一会儿问些稀奇古怪地问题。她一路兴奋地吱吱喳喳,对着关嬷嬷地训斥也是笑着吐吐舌头,老实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嫌弃帘子朝外张望。
赵氏也被她逗得不再那么消沉,微微笑着看着女儿。大概是早上起得太早,女儿一上车好像就没什么精神。其实陈怜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在还有一小半的路程时更加焦躁,也不断地跟着红儿从车里朝外张望——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日子,还是走的太早?或者是这一世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两个人怎么还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