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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角上好像还绣了字母,M?M·C?”
“莫德。莫德·克拉克。”听到对方连名字都找到了,女孩乖乖地刹住了七拐八扭的逃跑路线,一步三蹭地磨了回来。
如这座地下之城里长大的所有孩子一样,莫德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又被烟尘熏染,连着衣服、脸庞、指甲,都脏兮兮的。头发也被剃得很短,身材纤瘦,但是手脚都很利索,目光清亮,乍一看就是小小的调皮男孩子模样。
“可以拜托您把这个布包还给我吗?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小孩啪地鞠了个躬。实在太过用力,以至于薄薄的衣衫被掀起一角,露出瘦削的后腰,还有皮肤之下、骨骼鲜明的脊椎纹路。
“你多大了?”伊莲忽然冒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再过一个月,九岁。”莫德收敛了机灵劲,居然看起来很是老实。
“小小年纪,又是平民,为什么要冒着被罚的危险偷钱呢?”
斯特利亚大陆上,贵族是拥有中间名的,姓氏也会非常长,就像安德里亚的全名,正式展开可以写上两三行。平民没有中间名,但是可以继承父母的姓氏,算是传承有序。而奴隶,就只有称呼的名字,没有姓,除非——
“我的父母都是锤炼之城的奴隶,克拉克这个姓氏,是城主看重父亲,赏赐下来的。”
“既然是奴隶……”简拽了拽布包里的字母表,有些疑惑。
没有哪个主人,会愿意手下的奴隶懂得太多的。
女孩却只是咬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诗人有些了然地笑了笑,往小口袋里添了一枚金币,认真地嘱咐:“偷钱可以,但是以后不能技术这么拙劣,知不知道?”
“混蛋!说什么话教小孩子呢!”
“下次,在撞人的一瞬间就要动手,不管摸到没有,马上就跑……”
“喂!”
“这是生存技能啊,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殿牧师真是不知民间疾苦。”
“偷盗别人的钱财算什么疾苦?”
“你走开你走开,不要耽误我教徒弟。”
简吝啬地伸出一个指头,点着伊莲的眉心,仗着身高手长,嫌弃似地推远。牧师小姐又怎么可能受这样的气,召出大锤,抬手就砸!
“你个狠心的女人!”
“你终于承认我是女人了吗?”
“喂喂喂!疼啊!喂!”
“活该!混蛋!”
两人正纠缠间,莫德却低着头,滴溜溜地将另外三人打量了一圈,默默地觑了个空子,一把扯过了简手中的布包,转身就跑。在她俯身埋头顺墙根、娴熟地蹿出视野之前,这小孩甚至还回头,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股子得瑟又骄傲的劲头,连简都被狠狠地噎住了。
“伊莲,不要老跟脑子不好的人在一起,会传染的。”墨菲一边替小牧师整理着衣领,一边认真地用充满智慧的冷静口吻,进行着吐槽。
“哼。”被小孩从手里抢了东西的简,也只能冷哼以表不满。
“不过。”安德里亚也有些犹豫,瞥了眼莫德消失的方向,还是转了口风:“耽误了不少时间,快点去拜见黑锤大师吧。”
“走啦走啦!就是因为你!才走这么慢!”
“追着你跑就快!要不要试试看!”
简跟伊莲又咋咋呼呼地闹腾上了,几人都加快了脚步,奔向街道的尽头。
女骑士转身,等了等落在后面的吸血鬼:“导师?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跟上次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一样。”
她的声音依旧是微微的沙哑,带着音符般优雅的韵律,轻轻侧首间,长发也随之滑下肩头,眼底流逸的困惑,化作银月般的光华,在暗与火的世界里,闪烁着莫名的轻柔与妩媚。
感情有时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像默然喜欢的神情,可以骗得过所有人,却轻易泄露在自己的眼睛。
安德里亚怔了怔,呆呆地看着她,没接上话。
希瑟却没有发觉,难得正色地解释着:“上次见黑锤,就是七年前,这里应该没有……”
“殿下!希瑟!快点跟上啊!一起帮我打这个混蛋!”小牧师忽然回头,大叫了一声。
“你嚷嚷什么啊嚷嚷!”致力于让那俩位二人世界一万年不动摇的简,狠狠地扑到了伊莲的身上,恨铁不成钢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
“啊——”
某吃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某诗人的手,兀自咂了咂嘴:“下次给自己带盐。”
简含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瞪着眼睛,早已无语凝噎。
“两位小姐,你们是在变相接吻哦。”不远处的希瑟不由调侃。
刷!一瞬间,两张脸,都红成了猪肝色。
安德里亚歪头,静静望着笑起来的希瑟,海蓝色的眸子里,浅浅地泛起一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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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的世界,没有日月星辰,也不知时间流逝。五人索性也懒得讲究,笑闹玩耍了一路,又在各个铺子里转悠了好几圈。
安德里亚因为布洛菲尔德血统的缘故,在对抗中常常要以伤口换取更强的战斗力,故而只选了一套精良品质的骑装重铠、一套礼仪用的步战轻铠。倒是简,对着一些军队制式的长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许久,又询问了价钱、折扣、运输等等问题,像是真的要批量购买的样子。
希瑟也仿佛是要泄愤,很是起了些促狭的心思,正提着自己精炼了数百年的吮血之刃,准备砍掉第五口号称“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成为了整条街上店主的噩梦,成功达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境界。
“剁掉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爱热闹的伊莲围在她身边,十分兴奋地左指指右指指,恨不得把看到的所有大剑,都砍成几段听脆响。
简当然也不甘示弱,一边用指甲轻敲着剑刃,一边跟吸血鬼煞有介事地交流着:“如果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话,应该可以敲出不错的小调。”
难得的是,安德里亚也没有制止她们胡闹的意思,只是拉过脸色都黑成了炭的店主,轻声安抚:“你记着数吧,坏了多少,我买就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其实女骑士也不太明白希瑟到底在介意什么,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哄人,只是她生气,她便受着,她任性,她便惯着,无声地一意纵容着,予取予求。
“为什么是希瑟?”墨菲忽然低声询问。
她仍旧是有些不合群地站在一旁,宽大的法师袍顺着窄秀的肩头滑下,紫罗兰色的眸子微微低垂,不催促、不吵闹,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弱与沉穆,交织缭绕,幻化出矛盾又和谐的静美。
哪怕是此刻,分明是开口说话,她却是安静的,让人沐浴在一种独特的清淡氛围中,仿佛身外的喧嚣,都如光线下的粉末,缓缓地坠入尘埃……
“为什么是希瑟呢,殿下?”
“我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安德里亚浅笑着回答,神情自若,带着柔和的坦然,光风霁月。
或许真的如那张塔罗牌的预言一般,是一场恶魔的诱惑?
墨菲闻言,抬眸望了她一眼,紫色的眸底波光潋滟,漫卷着层层情绪堆叠,最后,竟微微浮出几分悲悯。
若一个人的容貌、财富、地位、才能、性格都如此完美,若她还愿意为了父亲的期待而辛勤地努力,若她还愿意为了情人的需要而淡定地予取予求……
那么她很有可能并不是上天最宠爱的眷顾,只是一个可怜的、没有自我的凡人罢了。
不在乎伤害抑或付出,所以才始终温和地微笑着,以无暇之心在守护着,顺从着对方的心意、笃定又怔愣地交往着——并不介意是谁,并不沉溺贪恋,更不会分辨,爱或者不爱。
多情之人,常常最为无情。
希瑟,又能不能击破你的完美?
两人各自沉默间,道路的尽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大的喧闹,随即仿佛波浪追逐般,迅速涌至五人所在小店门前。随着热闹而来的,是个极为粗豪痞气的女声,咬字间,带着矮人特有的含混与昂扬,如同巨石惊雷般轰隆碾过:
“不省心的小崽子们,你们就这样给我送见面礼的吗?老娘今天可是翻出了好几桶美酒!信不信我把你们灌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众人不由回头,只见一个横竖同宽的矮人,扛着一柄铁质大锤,高抬着腿,用力扬着下巴,螃蟹似地迈进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