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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莉雅披着件剑痕褴褛的单薄裙子,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扑向废墟,正好看见腓特烈挣扎着从公馆大门处爬出来,站在废墟的边缘咳弯了腰。
菲莉雅看见那湛蓝的披风佝偻在废墟旁,心头轻松得像一笼鸽子飞上天,快乐地捧唇嚷了声:“腓特烈!你还活着吗?”
那个咳嗽的人影突然直起来,扭头看见菲莉雅,立马一瘸一拐地跳过来。
菲莉雅泪痕满面地嘻嘻笑着,红裙猎猎地站在仲夏夜的晚风里,远远朝他伸手,摸到他的头发时就轻轻一拂,掸掉他蓝发上的灰,美孜孜地挖苦他:“果然好人死的快,坏人活千年。我就知道你死不掉!变态。”
腓特烈一瘸一拐地蹦过来,在半路上就开始宽衣解带,跳到她面前时,已经解下披风,板着脸将蓝披风旋在她裸露的香肩上披着,用披风好好裹紧她的身子,皱眉给她系上:“裙子撕得那么性感,露出一线白腿,让别人看去了怎么办?你可不能随便走光,免得一世英名尽毁。”
菲莉雅嘻嘻笑着,看见他板着脸认真给自己系披风,小手软绵绵抓着他的衬衣,明明开心得无法矜持,鼻子却后怕地酸透。因为她回忆起来,刚才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心像蘸了冰水,连身子都凉了。毛骨悚然的后怕,和此时此刻的惊喜,混在一起发生了化学反应,叫她抿唇笑着淌下泪来,渐渐不敢抬头,泪水汇聚在尖下巴上,滴滴打在脚尖,双手无力地扯着他的衬衫,在他臂弯里低头抽泣道:“什么一世英名啊。其实我怕你总夸奖我的坚强,更怕你只欣赏我的品行啊。你那么高估我,又怎么知道我也想偶尔在你怀里崩溃一下子。我也想在被抱着的时候,能脆弱得什么身份都不要啊。”
腓特烈听见女骑士细弱的抽泣,想起她平时坚忍认真得像一株傲立的白荷,即使羞涩也逞强得像一朵半开的玫瑰;只有此时竟娇美得像暴雨里摇曳的野花,就算渴求遮庇,也会独自坚强。
他若即若离地环住她双肩,本来不敢用唐突的拥抱来糟蹋她的名誉;却在沉默时爱慕上她低头的样子,胸口怦然窜起一炉篝火,恨不得守护她这千载难逢的泪水。顿时克制不住地用力箍住她双肩,横行霸道地抱住她耳语:“我不会让别人看见你哭的样子。让我抱你会儿吧。”
菲莉雅习惯了他的礼貌,惊喜地享受这突如其来的独裁,忍住哭泣,低头歪在他怀里,双手垫在两人中间,抓着他衬衫,低头小声问:“变态,怎么……怎么又敢抱我了?”
“不想失去绝世好友啊。”腓特烈闭上眼睛,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着,他更加害怕地揽紧了她柔软的背心,用脸揉她耳边的秀发,用力闭紧眼睛喃喃:“彼此这么了解的人,只有你一个啊。所以没办法看着你流泪。”
菲莉雅在他胸膛上悄悄抹泪痕,督促自己笑得风趣端庄双眸撩人,结果推开他一抬头,反而笑的泪眼婆娑眼波销魂,一边哭得嘤嘤的,一边努力戏弄他:“你这么见不得女孩子哭吗?那我就做永不开封的美酒,再也不拿眼泪来摆布你啦。”
“永不开封的美酒是什么意思?”腓特烈伸手轻轻揩她的脸。
菲莉雅敦促自己漂亮地笑下去:“红酒开封后,芬芳会渐渐苏醒,然后慢慢逸散,美酒就变得没那么好喝。与其冒着让酒变难喝的危险,不如就让这瓶酒永不开封吧。虽然尝不到,但是看着会甜丝丝的吧。”
腓特烈蹙眉没懂,菲莉雅已经在摇着他的胳膊问:“你瞧瞧我还好看吗?眼影没有流淌成迷彩吧?”
腓特烈看见自己非常外行地替她揩眼泪,大拇指已经把菲莉雅的艳妆揩成两抹彩虹,五彩缤纷地涂在她俏丽的颧骨上,看上去像个抹了迷彩要进山的女猎人。
“非常好看,眼影完全没有流淌到脸上。”腓特烈恬不知耻地麻痹菲莉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回去的时候,你要偎依着我,我们低着头,造成路人的假象。否则别人会笑话咱们灰头土脸。”
菲莉雅天真地上当,开心地“嗯”一声,低头美孜孜地想:“做你的副车的话,就算没有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然后低头小心地拿衣袖蘸掉泪水,别过脸羞赧道:“低头就低头呀,偎依你个头啦。变态。”
腓特烈心头一酥,喃喃:“菲莉雅……”有点想独占她,立马触电似的克制自己的想法。心潮澎湃时,听见脑子里的神器在嘀咕:“腓特烈你又创历史新高,你的节操变成【-50/100】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腓特烈连忙改口纠正:“谁是变态,我有悔改啊!”一边拿袖子轻轻揩她脸蛋,试图亡羊补牢将功折罪,抢救她脸上的迷彩;一边昂头催促:“废墟里还有人!去翻找一下,鲁恩可能还活着!”
格里菲斯一夫当关地逼退了国王卫队,恶狠狠地走回来,钳住菲莉雅手腕,争执着拽走菲莉雅时,远处銮驾逼近,一尊宽阔精装的八轮马车缓缓驶进狼藉的广场,在鲜衣怒马的国王卫队簇拥下,逼迫禁卫军千人团劈开让道,排场非凡地堵住路口停下来。
然后,皇家銮驾的珍珠帘子掀开,毫发无伤的国王弓腰走出来,傲然屹立在车头。格里菲斯只好松开菲莉雅,低头趋近车前,一声呐喊:“见过国王陛下!”抚胸扶膝,折膝下跪。
一千禁卫军齐刷刷响一声,折膝跪下,像一片白地毯被抚平:“见过国王陛下!”
这君临天下的气派,令人不寒而栗,万众臣服。腓特烈攥拳站在废墟前,自恃是一方诸侯,刻意不跪。
老国王背手扫一眼远处的菲莉雅,两眼迸出刀子似的光,不怒自威地张口质问:“菲莉雅袭击朕的卫队,夺马而奔;格里菲斯你不仅没有捉拿她,反而拔剑阻挠?可以,可以。法里纳家族的翅膀硬得很啊。”
“臣惶恐。”格里菲斯按胸半跪,低下高傲的头颅:“菲莉雅被扣押,全无手续;菲莉雅被捉拿,亦无皇谕。禁卫军匡扶治安,凭借的是法治精神。您的骑兵队手无寸书,恕臣冒犯。”
“扣押菲莉雅需要手续?”老国王隐隐震怒,须发皆张地低头盯着格里菲斯,阴测测问完,突然炸开雷霆之怒,气吞山河地指天咆哮:“朕于皇都之内,万军之中,扣押忤逆犯上的女人,还需要手续?朕的金口玉律已经不管用了吗!格里菲斯!要不要我让位给你?你是要造反吗!”
老国王把偷换概念的诡辩术玩得炉火纯青,靠这一手把艾莲娜吃得死死的,对付格里菲斯也颇具疗效,大帽子一扣下来,格里菲斯只能脸色铁青地迸出三个字:“臣惶恐。”
“那现在可以捉拿菲莉雅了吗?我亲爱的指挥官大人?”老国王弓腰觑近,背着手请示格里菲斯,眼睛睁大、眉毛挑高,一张脸只有嘴巴在笑。
格里菲斯的五指抓进泥水里,咬牙切齿地沉默两秒。晚风渐渐凌厉,吹得树叶“沙沙”乱摇,若有若无的雨丝扎在格里菲斯脸上,令指挥官痛不欲生。
他突然想起国王卫队气急败坏掷到他脸上的话:“格里菲斯,国王正要削你权……法里纳家族要亡在你这一代!”
大厦将倾啊。格里菲斯突然想。
突然,腓特烈荡气回肠地打破沉默,冷冰冰地掷地有声:“今天的轰鸣,惊飞了皇都的和平。大家请看一眼公馆的废墟:在我眼里,今夜坍塌的不是一座豪宅;今夜坍塌的是信任,坍塌的是赤贫阶层对我们留存的最后信任。国王陛下,如果你放下骄矜,亲临现场谈判,公馆也许不会塌;矛盾也许不会激化。但是现在!”
腓特烈气得牙关乱颤,攥紧拳头,面对目瞪口呆的贵族们,张开双臂呐喊:“但是现在!这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可能不仅惊吓了皇都的鸽子,更可能惊醒了沉睡在赤贫中的多数人!我们穷奢极欲的时候,也要想一想,在外敌环伺、国库亏空的当下,在国内又树立一个新敌人真的没关系吗?赤贫阶级的忍耐力在这场爆炸中到达极限,鲁恩如果埋设炸药都无法和我们沟通,那他必将选择更加激进的方式。今天塌的是公馆,明天塌的就是城墙!”
“闭嘴!”老国王的怒火被拉向腓特烈,声嘶力竭地挥袖怒斥。
面对退位的前任大帝,腓特烈不仅毫无畏惧,反而踏前一步,和国王比赛嗓门:“菲莉雅看见了暗藏的危机,她飞马直谏,试图让您洞察未来!但是您做了什么?您拒绝她,伤害她,不仅扣押她,还要捉拿她!查理陛下,如果君主不仅拒绝军人直谏,还要大肆捕杀言臣,无异于闭目塞听,自绝国运!小心,千年的基业,一夜之间也能变成坍塌的公馆!”
“你!”老国王咬牙切齿,恨不得目光化箭,瞪得腓特烈万箭穿心。他只恨自己让出了神罗帝国皇帝之名,没办法当场将收押一镇诸侯。如果真要对付腓特烈,他还得借用艾莲娜的玉玺,从长计议。
腓特烈坚定地横臂拦在菲莉雅身前,直视国王,凭借口上韬略,仗着胸中之气,与王权成单刀之势:“如果菲莉雅直谏有罪,那我身为西境之主,同样罪无可恕。愿共收押,听候裁决。”
菲莉雅心头暖融融,推门似的轻轻怼腓特烈的胳膊,眼睛闪闪发亮地轻声说:“你不用这样子的……”可是腓特烈的胳膊像河畔的铁栏杆,横在她面前纹丝不动,推不开分毫。菲莉雅头一次哀求未果,楚楚可怜地臣服于男人的独裁,温顺地听他摆布,就算他没有回头搭理自己,她心里都像熬化了一锅麦芽糖,温暖粘稠地甜蜜着。
腓特烈咬紧牙关,和国王犀利对视,心里翻滚着灼热的心愿:“你甘当我副车,我就做你的堡垒。你来生死与共,我便寸土不让!”
一员诸侯带了头,倾慕菲莉雅的军官梵克更加毫不犹豫,龙骑兵顿时稀里哗啦跪下一片,排山倒海地喊:“臣与骑士长同罪!”
格里菲斯继承家族后,继续亲近民族主义热情高涨的军官梵克阵营,人脉打成铁板一块,所以只要腓特烈带了头,愿意给菲莉雅求情的人多得是,整编起来能填满一个千人团。
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个场面。这些叫嚣着“臣与骑士长同罪”的年轻的军官梵克贵族,都是军队基石;如果把帝国的中流砥柱全都收进监狱,不仅牢房供不下,而且保守估计一个月内的帝国会变成各路小丑粉墨登场的大舞台,什么闹剧都能演得起来。
国王气得面容扭曲,脸庞荡漾得像风吹皱一池春水,表情精彩得令演员汗颜。
斐迪南轻轻策马上来,在国王脚下轻声说:“削苹果要慢;刀子急了,削完就只剩下苹果核了——逼的太狠,就会出现这场面。抓人已经不现实,问责比较容易;温水煮青蛙就好。”
老国王虽然觉得在斐迪南面前丢了脸,却满意斐迪南的谦卑和小心,所以赞同地点头,放过腓特烈,转而冷哼一声,跳到暴徒身上:“暴徒全灭,伤亡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