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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上这般颠簸,既受罪又无聊,宝菱见曾琨脚上没穿鞋,所以就灵机一动拔了这些芦苇草过来。
“夫人,这些芦苇可以编鞋。”宝菱一边整理着芦苇一边回答,“三弟脚上没有鞋,我给他编一双。”
曾琨顿时又哭了起来,“我不要草编的鞋,不要,”
宝菱停止手里的动作,尴尬地望着高夫人。
“宝菱你别听他的,给他编一双吧。”高夫人叹气说,“琨儿,有鞋总比没鞋好,”
宝菱小时候就跟父亲、哥哥一起学过编芦苇鞋,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她并没有忘记。
曾珏在旁看着宝菱手里的动作,觉得宝菱真能干,竟然还会编鞋!他便在一旁帮着整理芦苇,与宝菱一起干活,他倒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宝菱将三股芦苇交叉来交叉去的,看得他们都眼花,还对着曾琨的脚比了比,没过多久,一只芦苇鞋就编好了,给他穿上,又接着编另一只。
曾琨踩了踩,嘟着嘴道:“丑死了。”
当宝菱把另一只也编好了,给他穿上,他终于发出一句感叹:“还挺凉快的。”
*
他们就这样在路上颠簸了半个月,才到隆州。
隆州的确比明罗城要凉快许多,此时正处盛夏之时,他们穿着一件单衣,觉得挺凉快的,一点儿也不热。
差人们把公文与他们九人一起交给了当地官府,就急着返回了。
官府见他们是被流放来的,当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叫他们自谋生路。
高夫人把头上戴的的簪钗及耳环全取了下来,递给官府办差的人,求官府给安置一处院子。
官府办差的这等人得了这些心里高兴着呢,给他们安置了一处破土坯房小院,再嘱咐他们要做良民的几句话,便急着回去分高夫人给他们的几样首饰了。
当他们进了这家小院时,禁不住全都傻眼了!
宝菱不得不承认,这种房子,比她家当年在乡下的房子还要破。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厨房,一间杂房,房间倒是挺多,可每间都很破,有两间头顶上有大洞。两间厢房的墙都是歪的,感觉一碰就会倒似的。
好在这些日子没下雨,否则,这房子根本没法住人。
走进屋里,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估计很久没住过人了,一阵呛鼻陈味。他们几人不得不又全退了出来。
宝菱走进去搬几条破长椅让大家在院子里坐着。
她自己则进去收拾,好在院子里有一口井,打些水来,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曾珏见宝菱进去打扫,他也跟着进去了,他哪里舍得让宝菱一人干这么多活。
曾致略站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干看着他们俩干活,也进去帮忙。
虽然他们兄弟俩长这么大也没干过下人干的活,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动手哪行,总不能所有的话都让宝菱一人干吧。
宝菱在擦着桌椅。曾珏拿个扫帚高举着弄蜘蛛网,灰尘落了下来,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曾致帮忙扫地。
曾绒在外呆坐了一会儿,也进来和宝菱一起擦洗。
只有曾琨、曾敏、曾缃三人就是不肯进来,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动手干活。
他们只是齐齐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个破落的院子,落寞地发着呆。
曾义恩一直咳着,高夫人焦急地给他拍背,担忧不已,怕他落下大病。
待宝菱四人忙碌一个多时辰,各个房间打扫得差不多了,高夫人把他们叫到一起。
“你们身上可从府里带了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去换些钱吧,让宝菱与珏儿去镇上买些吃的、用的,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高夫人第一个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她也只剩下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宝菱跟着立马取下了手腕上那只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曾珏将腰绦上那块紫玉取了下来。
曾致腰绦上有块白玉,曾绒手上有个墨绿玉镯子,曾缃脖子上有条金项圈,他们都取了下来,交给高夫人。
曾琨、曾敏两人则摇头说当时被那些士卒从床上拽起来的,什么也没来得及拿。
现在大家后悔那日早上没早点起床、没来得及将值钱的东西及首饰带在身上,都是枉然,谁也不是先知,无法预见未来的本事。
其实曾致在路上时已看到曾琨脖上戴着一尊小金佛,那个还是当年高夫人给曾珏的压岁礼,当时就被曾琨强要了去。也不知这次在路上什么时候,曾琨趁大家不注意,摘了下来,藏在了身上。
曾敏身上到底有没有带什么,谁也不知道。
高夫人见一家子一共也只带出五样值钱的东西,禁不住又是一阵叹惜。
她犹豫了半天,把那个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又还给了宝菱,说:“其他的都可以拿去换钱,唯独这个不可以,这可是靖宁府代代长媳传下来的,都传了上百年,一定不能失。”
宝菱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便听话地又将这个镯子戴手腕上了,说:“娘,子珏的紫玉和二弟的白玉、三妹的墨绿玉镯子,你还是先收起来吧。这个地方一看就不是富贵之地,小镇上肯定也没有好当铺,没几个识得货,若拿去岂不是白白糟贱了。就娘的这个金镯子及四妹的这个金项圈可以按朝廷规定的金银兑换数能换些钱。”
一家子除了宝菱,没一个是明白人,高夫人听了点头,“那好吧,先拿这两样去兑钱,这三个玉器,我先收着,哪日实在周济不过来再拿去当吧。珏儿、致儿,你们跟着宝菱一起去镇上,帮着拿东西。”
宝菱就与曾珏、曾致一起去镇上了。镇子离此地不算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镇上,宝菱发现这个镇子与以前自家那个小镇差不多,最普通的吃的、用的还是能买得到的。
先来到锻银铺,称了金镯子和金项圈。这个金镯子和金项圈上刻的花样工艺很复杂,绝不是只值重量的钱,但在这个小镇上,只有这么一个锻银铺,老板虽然吃惊地看了看这两样东西,但坚持只肯按重量来换。
没办法,他说按重量就按重量兑吧。
一共兑了三十二两银及二百文铜钱。
曾珏和曾致看着这三十二两银子直发愣。要知道他们平时在明罗城哪怕随便买个什么东西都得花上几两银子。
就这么点钱,一家九口人,能挨得过几日啊!
宝菱见他们俩失落的眼神,安慰说:“按重量只能兑出这些了,节俭着过,也能挨上一段日子的。”
曾珏与曾致垂头丧气地跟着宝菱后面开始买东西了。
她买了九个馒头、两把油菜、一把豆角、几个茄子,想到大家都好久没吃过肉了,又买了一斤肉,再买几斤粗面、几斤玉米面,还有油盐酱醋什么的,就这些已花了九十多文铜钱。
然后又买了四床被褥、被单、花去了一两银子。
曾珏与曾致都快搂不下了。
宝菱又买些五六样菜种。
曾珏与曾致都很纳闷,买这些有何用,又不能吃。
“嫂嫂,买这些小种子有何用?”曾致在旁问。
宝菱手里也拿满了东西,说:“种菜呀,不种菜的话,一大家子吃什么,日日来镇子上买累得慌不说,还要花钱,哪有自己种菜好?”
曾珏与曾致一对望,不得不承认,过这种农家日子,还是宝菱有主意。
“子珏、二弟,我们再找个郎中带回去给爹看病吧?”宝菱问。
曾珏与曾致猛点头,差点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他们找了位老郎中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这位老郎中也见识过一些事,一眼便看出这一家子以前肯定是富贵人家,想必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
他还没开始给曾义恩把脉,就说:“如今这个世道不行啊,听说西边魏国已经打过来了。安国这几年国弱民贫,今年南方又闹洪涝灾害,国基动摇,魏国得了这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当然会趁此打过来了,唉!”
因为这半个月他们一直在路上颠簸,与来往路人也无半句交谈,根本不知道安国已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可是国难啊。
曾义恩听了此消息,一口血喷在了老郎中的手上。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魏国这几年国盛兵强,若一举攻下,安国十之*要亡啊。
这几个月来,他不停地给皇上递折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皇上就是听不进去,这下可好了,大难来临了!
曾义恩悲怆地大呼:“安国要亡矣!安国要亡矣!”
他满腔悲愤,两行涩泪涌了下来。
安国是曾家祖上曾业诚大将军打下来的,如今要亡了,他怎能不伤悲。
高夫人身子恍惚,惊哭道:“太后祖母、爹娘、玫儿,他们都还在明罗城啊,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一家人又顿时哭嚎起来,老郎中没想到他们家有这么大的来头,也立在旁边惊傻了。
宝菱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十分担心爹娘、弟弟妹妹,还有哥哥,他们家离明罗城也不算很远,敌军打过来,会不会伤到家人?
老郎中只好在一旁安慰道:“如今你们哭也无用,你们能到了此地,算是幸运的,因为敌军是不会打到这里来的,若安国亡了,挺多换几个官而已。病还是要看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老郎中给曾义恩把脉后,知道他的病已不轻,加上他忧思过重,估计是治不好了。他没有将病情直接说出来,只是开了个缓和的方子给他们去拿药,说这种病要慢慢养着。
曾致拿着方子去买药了。
一大家子人再悲伤也得吃饭,肚子早就饿得透透的了。
宝菱赶紧来到厨房,洗锅、洗碗、做饭。
曾珏从墙角边捡了些柴火及干草进来,他根本不会烧火,薰了好半会儿也没弄着,最后还是宝菱过来将火弄着了。
一共做了三盘菜,油菜炒肉、茄子烧肉、豆角炒肉。
一家人半个多月来,今儿个是第一次见着菜和肉了。若放在以前,这些他们根本难以下咽,如今就着馒头吃,还吃得挺香。
因为一共才三盘菜,人又多,大家都是互相让着吃,唯有曾琨与曾敏不肯让,他们两个差点吃了三分之一去。
其他人见他们俩这样,也懒得说他们,自己少吃一点就行了。
饭后,宝菱把剩下的钱递给高夫人,说:“娘,今日一共兑了三十二两银子二百文铜钱,已经花掉了一两银子一百文钱,剩下的这些,你收起来吧。待需要花钱了时候,我再问你要。”
高夫人看了看这点钱,心里直泛苦味,若放在以前,这点银子哪里看得上眼,如今一家子却要靠这个度日。
“宝菱,你自己收着吧,家里日日要开销,以后家里但凡要买什么、添置什么,你自己做主吧,无需过问我。”
高夫人把钱都推给了宝菱。她心里忧虑的事太多,太后、爹娘、玫儿等人的安危、曾义恩的病何时能好,光这些足以快让她崩溃了。
何况她知道自己不会打理这种小日子,如今她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家事全都交给宝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