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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仿佛来自大海、带着咸味的水毫无征兆地向她席卷而来
她挣扎着试图反抗、但是被液体包裹着的她找不到丝毫的立足之处,就连四肢都开始变得软弱无力,最终只能眼睁睁地、毫无抵抗的余地让那海水自她的眼耳口鼻涌入了她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
温妮莎猛地睁开了双眼,双眼无神地望着在黑夜中被染成了灰色的天花板,那满目的铅色让她觉得有些阴冷,随后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睡衣与床单,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湿黏。
温妮莎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过了良久才从噩梦带来的混沌与混乱中挣脱,然而现实世界的真实却让她再度感受到了寒冷。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来自于身体的触感,而是由心脏处传达到四肢百骸的颤栗。
“是梦啊……”
她呢喃着,或许是因为先前在梦中时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让她原本温婉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是温妮莎并没有在意——声音是否还如同少女时期一般动听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她从很早以前起,就不在乎这些了。
温妮莎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也没去管现在是什么时间,在起床后随手拿起了睡觉前搁在一旁的浴衣便朝卫生间走去。
刚才的梦境她在这些年里早已经历了无数次。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噩梦,每晚每晚她都重复着自己被水吞噬的场景;但同时,这个噩梦对于温妮莎而言也是最好的美梦,因为每天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得到了与他见面的权利。
——在九年前早已死去的斯夸罗。
她心爱的人。
>>>
“昨晚又做噩梦了么,温妮莎。”
从梦中惊醒之后冲了个澡,而后又小睡了一会儿,温妮莎在早上九点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只不过她还没有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就收到了来自自己上司的视频通讯。
巨大的显示屏内,男人那张被放大了数倍的脸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自温妮莎遇见他开始,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扰的事一样。
一直保持着那看似愉悦,实则虚伪至极的笑容。
是的,这世上不仅没有能够让他感到困扰事物。
同样也没有能够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的事物的存在。
“您又知道了么,白兰大人。”
面对着男人惯例的、不知除了调侃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意义的问候,温妮莎也没有任何温度的给出了自己一贯的回应,“一大清早的就发来联络,应该不是为了问候下属昨晚睡得怎么样吧?”
掐在了她开始工作的时间点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现在就处在同一栋建筑物内,只要吩咐部下来找她,不出三分钟她就可以抵达男人现在所在的房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使用视屏联络,想来应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温妮莎可真是严肃呢,我记得你以前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才对,”屏幕的另一边,白兰捏着棉花糖看起来既困惑又苦恼,但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特意在这时候联络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哦。”
将棉花糖塞入了口中,男人刻意地卖着关子,但是在看见温妮莎没有露出任何焦虑急躁的样子后,也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他也没有沮丧和失落感,或许是相信温妮莎在听见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之后,一定会露出有趣的表情。
“知道么,就在刚才我接到了一个来自第九和第十三部队的紧急报告,”白兰微微俯身,而后手中又出现了一个棉花糖,而他看着温妮莎的表情则是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认真,“说是彭格列的鼹鼠开始行动了。”
和被留在家族总部、由自己率领的第六部队不同,第九部队、第十三部队是驻扎在位于意大利中部的分部的。
至于白兰口中的彭格列的鼹鼠……
“巴利安居然先针对中部开始行动?”
最近的这两年里,彭格列在密鲁菲欧雷的攻势之下差不多就要进入全面崩溃的状态;连原本驻扎在彭格列总部的人员都换了好几个据点——有消息称彭格列近一半的守护者都撤退到了日本——就更别提巴利安了。
只是彭格列毕竟是曾经意大利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家族,即使有不少同盟家族已经倒向密鲁菲欧雷,但真的要将其击溃,还是得再花费一些时间与精力。
不过看白兰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这一天的到来应该不远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白兰也不觉得温妮莎的关注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时至今日他也不指望她在听到“巴利安”这个名字时会脸色大变了,“毕竟这两个部队所在的佛罗伦萨分部,是最位于意大利的几个分部中最薄弱的一个嘛。”
虽然佛罗伦萨分部有两个部队驻守,但这两个部队的队长都不是a级的六弔花,且分别又是白魔咒和黑魔咒,因为家族残留问题关系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现在被巴利安钻了空子……
用白兰的话说,还真的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不过从白兰的话来看,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两个部队之间的矛盾——既如此,他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这两个部队分到了一起。
难不成单纯的只是因为有趣?
“那白兰大人的意思,是要让第六部队行动?”
话说到这里,温妮莎自然也清楚了白兰来联系自己的用意。
巴利安看样子是准备吃下佛罗伦萨的地盘,但第九、第十三部队太不中用了,可又不能就这么将自己的分部拱手让人,既然是这样,那么就只能增派支援部队了。
整个密鲁菲欧雷里,最了解巴利安的行动模式的也就只有她了。
白兰显然是很欣赏温妮莎的反应速度,毕竟和聪明的人说话不需要费太多的口舌,“其实我也知道你更加希望自己能够单独行动,只是巴利安的成员虽然不多,但毕竟是拥有最强暗杀部队之称……”
“我知道,白兰大人。”
温妮莎点点头,显然是理解了白兰没有说出来的那部分的内容。
“现在我是密鲁菲欧雷第六部队的队长,仅此而已。”
她将右手置于心脏前,露出了那枚靛色的玛雷指环,然后微微地朝男人欠身,“我会以这个身份,带领第六部队的成员、为您献上这份胜利的。”
“那么佛罗伦萨分部就交给你了,可靠的温妮莎,”男人的笑容并没有改变,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
“绝不辜负您所托,白兰大人。”
显示屏很快就恢复了黑暗,温妮莎扭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将自己和白兰的对话完整地听进的副队长,“去召集第六部队的全体成员,半个小时之后出发去佛罗伦萨。”
“是,温妮莎大人。”
>>>
对于成年前的温妮莎而言,佛罗伦萨是她心中的圣地,如果能在这个城市住上哪怕只有一个星期,都可以列为此生最大的幸福之一。
对于二十二岁那年的温妮莎来说,无论是佛罗伦萨还是这个世界都已经无所谓了,哪怕佛罗伦萨随着整个意大利就此从世界地图上永远的消失,她都不会感到惊讶或是悲伤。
而对于三十一岁的温妮莎,佛罗伦萨或许可以成为最好的墓地。
送走自己曾经的友人,也是她最爱之人至死也要追随的首领、以及不曾为他的死动摇丝毫的同僚们的墓地;又或者最终被送去见那个人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啧,真不知道白兰大人为什么会让你过来,”原本驻扎在佛罗伦萨分部的第九部队队长一早就接到了来自总部的指令,抛开黑魔咒与白魔咒之间的矛盾,整个密鲁菲欧雷十七部队中,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并不会使用任何幻术却拥有着玛雷指环的雾戒;在六个a级干部中明明是最弱小的那个,却享受着比其他十一位部队长更高的待遇,现在更是得到了这个基地的指挥权。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据说还和彭格列有着说不清楚的瓜葛。
相对于第九部队的队长,第十三部队的队长看起来倒没有那么强烈的不满,但事实上他也同样不怎么喜欢温妮莎——即使她也隶属于白魔咒,“让你过来真的没有问题?”
“这是白兰大人的命令。”
温妮莎也不在意这两位同僚的抵抗情绪,转身就朝集合点走去。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太无能,白兰大人也不会派我过来。”
在抵达佛罗伦萨分部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象征着拥有基地指挥权的黑色斗篷,那斗篷随着她的步伐飘动着,但落在跟随在身后的两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格外的讽刺。
但这个女人——温妮莎拥有着玛雷指环。
这已经代表了一切。
战力部署与作战计划对于在地下世界摸爬打滚了九年的温妮莎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做得井井有条。
虽然并不是从小就生活在里世界——她甚至在成年的那一天从黑手党那儿吃足了苦头,而那之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触及了黑手党最黑暗的部分,却也没有一天是真正的作为黑手党而存活的。
但是现在她却站在了这里、以家族密鲁菲欧雷六位a级队长之一的身份指挥着这个基地的一切人员,只因为他们即将面对自己曾经的归属。
如此的讽刺。
但这一切却都是真的。
只因为那个男人抛下了自己独自离开,她便要让他所执着的、以及他所执着的人在乎的一切全部消失殆尽。
“c区,有战斗发生。”
耳边传来了自己的副队长的汇报,温妮莎看着面前的显示屏点了点头,“按照原计划行动。”
这个基地在自己到来时,便全部归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下——会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她得到了这个基地的控制权,而是因为她的力量遍布在这个基地之中。
哪怕对方有最好的术士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对方的行动再快她也可以一一地捕捉到。
就算是最强的暗杀部队,被暴露了行踪、削减了力量也只是普通的暗杀部队。
温妮莎是这么想的,但是第九部队和第十三部队却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不堪一击——哪怕在自己的计划中他们仅仅只是作为消磨对方战力的、作为人海战术的存在,却也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击。
那个人很快就出现了自己的面前。
比之当年成熟了许多的面容、脸上因为当年的冻伤而出现的疤痕没有消退,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只不过发型却变了许多;同样改变的还有他的制服,依然不是当年的那身黑色皮衣。
男人的脚边趴着一只白色带着虎纹的野兽,红色的血瞳与男人的倒是极为的相似,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对于男人那么快就杀到自己的面前,温妮莎倒也不怎么觉得奇怪,只是拦下了在男人出现后,意图挡在自己身前的副队长,然后颇为从容地朝对方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xanxus。”
“……垃圾。”
“看来我是被当作叛徒了呢,”对方的反应让她看起来有些困扰,温妮莎摊了摊手,却丝毫不惧于男人的威慑,“但我从来就没有加入过彭格列,不是么?当年的离开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好聚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的子弹已经擦着她的脸颊打进了身后的墙壁,被温妮莎拦下的副队长迅速地挡到了她的身前,只不过温妮莎这一次并没有再拦下他,而是伸手朝脸上的伤口抚去。
“因为你的火焰对我不奏效所以就用普通的子弹么,还真是圆滑了不少呢。”
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指腹,温妮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笑着,“不过我刚才似乎看到有两张新面孔呢,一位是代替玛蒙的术士,另一位不向我介绍一下么?”
“不需要。”
男人的语气一向就是如此,让人听不出他是否是真的发怒了,只不过从他那还没有蔓延开的疤痕来看,他似乎还没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愤怒,不过他说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下一发就让你去见那个大垃圾。”
“听到你提起他还真的让人感到不悦。”
虽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是世界上唯一能够和她一起缅怀那个人的人了——山本武早在半年前便已经被确认死亡,而且还是她和第三、第十部队的队长,共三名a级队长共同作战的结果。
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可不想拱手让人。
“退下。”
温妮莎对身前的副队长轻声命令到,然后在对方虽然迟疑、但还是照做之后朝着xanxus走去,戴在她右手的玛雷指环早在男人出现之前便已经点燃。
以xanxus的本事不可能没有发现,只是他却没有在意——或者在对方的眼中,自己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弱小的、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温妮莎。
温妮莎也不打算修正对方的这一印象。
因为在今天之后,这个印象正确与否便都不重要了。
“那么就让我看看,我和你究竟是谁先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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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噩梦还在延续。
铺天盖地的水。
自水中蔓延开随后很快就被冲淡的红。
凶猛的海洋生物。
还有再也回不来的那个人。
“我好想你……”
自此,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人。
“斯夸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