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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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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水和残月走了,谭城关大营里的气氛却总觉得有点……低迷?

    将士们操练起来倒是格外卖力,尤其跟寒水切磋过的四个人没事就凑在一起研究要怎么应付寒水的那几招。尽管寒水已经走了,他们就算研究了也不知道能去对付谁。

    田妙华在晾了程驰一天让他消化一下听到的真相之后才又出现在他面前,手里端着的还是营里的大厨熬的鸡汤。

    程驰往日里真没嫌弃过营里大厨做的伙食,可是这一见着田妙华,顿时就觉得满口油腻的鸡汤怎么喝都怪不是味儿的。

    他自己靠在床头上端着碗,没有软玉温香可以靠,只能不时偷偷看一眼田妙华。也不知她是不是揭了老底就不再装贤惠了,人看起来虽然还是笑语靥靥的温柔模样,却又隐约有什么不同。

    比如扶他起来之后不再让他靠在她身上,比如也不再亲手喂他喝汤,这让程驰心里空落落的很。

    田妙华给了他一天时间消化听到的真相,但是程驰完全没用来思考理解什么,而是全拿来后悔了。

    田妙华所说的真相在他心里的真相面前,那简直就是瞌睡遇上了枕头,跟天上掉馅儿饼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在惊讶之前先惊喜,惊喜之后就只剩悔意。

    他在尚不知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反悔了,哪怕抱着侥幸也想留田妙华在身边。如今知道了真相他哪儿有心思去惊讶去琢磨田妙华这诡异的身份,满脑子剩下的只有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这一个念头。

    只是他大半人生都在全是男人的军旅中度过,人生里仅有的两个与他亲近的女子也都是沈将军做媒,成了亲掀了盖头才认识彼此。可前一次自然而然就做了夫妻,这一次却被他自己变成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如今根本不知该如何拉近这已经推远的距离。

    田妙华不知道他的心思,倒是对他这还算平静的反应挺满意。她故意只提江湖不提魔道,不只是为了给他一个缓冲,还因为她拐了人家的儿子还没跟他说呢。

    见程驰一晚鸡汤剩了半碗,她劝道:“这鸡汤是军医让配着药材特地熬的,正是养体力的时候怎么不多喝点。”

    听到是药膳程驰就更不敢挑食,把一碗喝尽了,才略带嫌弃道:“怪腻味儿的。”

    田妙华当然知道,这鸡汤没放多少盐不说,还飘着一层老母鸡的油脂,程驰一天三顿的喝,不腻味儿就怪了。她微微一笑道:“晚上大厨给你熬小米粥,换换口味。”

    ——等等,这算什么换口味?从大米粥换到小米粥就算换口味了吗?

    程驰生无可恋地躺平,顿顿不是鸡汤就是米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他不停地偷瞄着田妙华,可她明知道程驰那悄摸摸偷看她的眼神的意思,就是绝口不提替他做饭。

    她收了碗便转身出去,也不陪程驰多坐一会儿。程驰心里闹,心里苦,他觉得田妙华变得冷淡了,要她留下的话就更说不出口。

    “妙华!”程驰无措地喊住她,只是想她能多留一会儿。

    走到门口的田妙华一回头就看到程驰那张已经把什么心情都摆在上面的脸,他大约已经无措得连掩饰都顾不上了。田妙华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一只快被主人丢弃的大黄狗,那样子让她差点就要笑出来,嘴角抽了抽忍住了,淡淡问一句:“有事?”

    ——是的她什么都看得出来,可她就是喜欢看他无措看他焦急,欺负老实人真是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舒心。

    程驰被她这看似温柔却又带着距离感的语气搞得说不出话来,只张了张嘴,田妙华见他没话说留下一句:“既然没事我就先出去了。”便掀了帘子离开,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胸口仿佛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待老军医来给程驰换药的时候便觉得整个帐子里都阴沉沉的,程驰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宛如废人。

    老军医不解,不就是被胡人俘虏了一回么,至于么?他在程驰身上挑了块好算有点好皮的地方安慰似的拍了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将军当放开胸怀看开点。”

    程驰冤,他才不是那么输不起的人啊!

    田妙华离了营帐之后将空碗递给跑腿的伙头兵,顺便问道:“你们程将军没有小厨房吗?”

    小伙头兵忙回道:“程将军自来都是跟大伙一起吃,不开小灶的。不过林将军有个小灶,可以用那里。”

    林灿无论随军走到哪里都自己带着厨师,所以谭城关的将士也习惯了林将军一来,不管在哪里扎营都给他搭好灶台。程驰自来看不惯他这大少爷作风,所以还是坚持跟下属同吃大锅灶,从来不跟他一灶。

    田妙华刚让小伙头兵领着她去了小厨房,林灿便闻声急匆匆地赶来,拦下她那刚拿起菜刀准备剁鸡的手——“哎哎哎嫂夫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你坐着,坐着就好,这些粗活不用你来——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呢!你们就干瞪眼看着夫人亲自动手干活?”

    在程家的时候林灿就坚决不肯让田妙华下厨,来了军营那当然就更不能了。

    田妙华直接竖着菜刀在他面前一挡,寒光闪闪的菜刀就吓得林灿没敢再靠前去拦。他抹把汗暗道以前的嫂夫人多好啊,又温柔又贤惠,虽说他也知道那是装的。可是装了就继续装啊,把形象贯彻到底不好吗?不要转身就变成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头目啊。

    然而下一刻林灿就一脸狗腿地退在一边儿,就算是女头目也是美女头目,遇上良家小娘子他就是风流倜傥的公子爷,遇上美女头目他就化身唯命是从的狗腿,他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

    他拦是不拦了,可还在旁边殷勤地说:“嫂夫人别累着,这种粗活还是让人给你打个下手——”说着冲伙头兵一扬下巴,“还不去帮夫人剁鸡!”

    趁着伙头兵埋头剁鸡的功夫田妙华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儿,到底是林灿专用的厨房,不光各种调味料一应俱全,一些不常用的小配菜都有准备。

    “这里能找到鸽子吗?”

    “嫂夫人要送信?”

    “炖鸽子汤。”

    刚想给田妙华介绍他们的信鸽又快又稳妥的林灿顿时卡住了,他们有鸽子,可是真的不能拿来炖汤!

    这会儿连程文也开始在小厨房外晃来晃去,他早伸长了脖子等着嫂子下厨,奈何程驰有伤在身喝着各种汤药多有忌口,寻常的食物不能吃,他也一直蹭不到饭。

    伙头兵剁好了鸡,林灿带来的大厨屈居改刀师傅切好了菜,恭恭敬敬地把各种菜和调料摆好在一边,这才请田妙华动手烹饪。

    林灿感叹嫂夫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当真就事无巨细地交给大厨和伙头兵,自己架子端得稳稳的只等着掌勺,没有半点不自在。

    林灿对江湖的了解多半限于自己的几位江湖教习师傅,还有一些名气响亮的名门正派。在嫂夫人和寒水残月交谈中他偶尔有听到锦地罗的名号,但想想却似乎并未听闻。他心中有些疑惑,按他们三人这般武功在江湖上不可能名不见经传,总该多少听说过一点才对,可不管三个人中谁的名字都耳生的很,于是已经飞鸽传书出去悄悄派人去打听。

    程驰的晚饭是程文来送的,他刚一掀帘子就看到程驰一脸失望的神情。程文嘿嘿一乐,“大哥别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多伤心。”

    他扶了程驰起来,“来,鸡肉粥,我来喂大哥~~”

    “呿,谁要你喂。”

    程驰闷吭吭地接过粥,刚喝了一口,口中软糯清香的感觉就让他知道这一定是田妙华做的。他的嘴角一下子就忍不住要往两边咧,一脸憨傻的笑。

    程文看的撇嘴,“大哥,好吃也不用给你美成这样吧!”

    “你懂什么!”

    他傻笑着大口喝完,差点还被呛到。田妙华面上冷淡,可还是给他做饭了,光这就够他不吃也饱了。

    他把碗往程文眼前一递,“再来一碗!”

    ——说好的不吃也饱了呢?

    “大哥,你也别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程驰瞪他一眼,“你试试饿上个几天,回来别人还天天给你喝汤喝粥!”

    “好好,我去盛。这不是大夫交代的嘛……”

    程文刚要端碗出去,程驰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嫂子呢?”

    程文挤眉弄眼地嘿嘿笑笑,“嫂子忙呢吧,忙完就会过来陪你了。大哥你不用这么不安,嫂子就算深藏不漏,那也是拜过堂的老婆了,还怕她跑了吗。”

    ——可不就是怕她跑了吗!程文懂什么啊!程驰听着他这轻巧的语气心里就恨!

    程文看他面色不善,一琢磨就有点担心,又凑回来压低声音问:“大哥你那毛病该不会还没治好吧?上回让林将军带给你的药不好用吗?那药可老贵了,不能啊……”

    他不提还好,一说那药程驰差一点气得从榻上跳起来打他!

    程文一见程驰要动气,忙后退几步说着“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就要出去,人出了帐子,却又掀着帘子把脑袋伸进来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讳疾忌医,不好。”

    程驰那个恨,奈何一身的伤又追不上他。

    程文回到小厨房便嘻嘻笑着凑到田妙华旁边道:“嫂子,大哥没吃饱,你给再端一碗去呗?”

    田妙华漫不经心道:“你自己去盛啊。”

    “哎呦我突然间想起来有事,军务缠身啊!劳烦嫂子了啊!”程文搁下碗就往外跑,还顺便把厨子和伙头兵也给拉走了,绝对不让田妙华找着人去跑腿。

    面对这毫无演技含量却很实用的滥用职权,田妙华决定妥协,盛了粥走进程驰的营帐,却见他已经在榻上做了起来准备下地了。

    “你怎么起来了?大夫同意你下地了吗?”

    见到田妙华来程驰眼睛都亮了一下,应道:“我没事,只是皮肉伤哪有那么金贵!”

    ——是啊,理性上知道是皮肉伤,可是你满身绷带都快缠成僵尸的样子看着却太骇人啊。

    不过他也躺了两天了,田妙华倒没把他硬是按回床上去,只拿起一旁的毛裘外衣替他披上。帐子里虽然有火盆,但营帐保暖性差,屋里还是冷得很。

    田妙华一边替他披衣服一边道:“起来走走也好,你若是可以活动了我们早点到关内养伤,这里的环境太差了些……”

    她言行间透露出来的关心对纠结于她的疏离的程驰来说就像一个不能放手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点什么来平复一下会失去她的忐忑。

    他趁田妙华替他拢着外衣领子的时候一把拉住她带进怀里,田妙华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但手下绷带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无从落手。

    ——她关心他,她在意他!这对程驰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他便也厚颜无耻地借着田妙华无法落手推开他而把她按进怀里抱紧了些。田妙华的脸碰触着粗糙的绷带,鼻端尽是他身上敷药的味道。

    其实心里,有点心疼。

    程驰的心如擂鼓,也许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这一刻她在他怀里,一旦等他伤养好了,他也许就会失去了这份便利。

    他开口时嗓音艰涩得连声音都快要不像是自己,心脏如同站在悬崖边上一般忐忑悬起——“妙华,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