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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陈祎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僧人是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兄长。
醒来之后,陈祎也曾用一面不太清晰的铜镜看过自己现在的相貌,却是实打实齿白唇红的翩翩美少年一个。而面前他这位已经该称作“长捷”的二哥陈素却生得皮肤黝黑,凸目掀鼻,两耳招风,容貌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四弟,”见到陈祎大病后显得颇为憔悴的模样,长捷虽是出家之人,却终究没有修行到四大皆空的境界,双目之中隐现泪光,上前伸手轻抚陈祎的肩头,叹息道,“愚兄弃家修行,父亲病时未能侍奉汤药,父亲去后未能守灵尽哀,却让小小年纪的你来做这些事情。为子不孝,为兄不慈,实在是羞与你相见了。”
因为拥有前世的阅历和眼力,陈祎可以清晰地辨别出对方表现出来的哀痛亡父与爱怜幼弟的情感真挚无比,心中也涌起一阵似陌生又似熟悉名为“亲情”的情感,眼睛竟不觉有些湿润,定了定心神才克制住流泪的冲动,出言宽慰道:“二哥不必如此自责。所谓病来如山倒,也是父亲这一场病来势太急,虽然小弟已托人给二哥带信,却仍来不及让二哥见父亲最后一面。”
见幼弟如此明理懂事,长捷心中颇为欣慰,问道:“父亲葬在何处?为兄要前去拜祭一番。”
陈祎点头道:“二哥且稍候片刻,小弟收拾一下便带你去。”
长捷摆手道:“你大病初愈,还是在家中老实休息,让兴伯陪我去便是了。”
陈祎笑道:“二哥不必担心小弟,我身体已没有问题,只是躺得太久手足僵硬,正该多做活动。”
陈祎到室内换了一件衣服,披散的头发却未再如时下孩童般总角,只用一根细绳随意地束在脑后。
这时陈兴已经准备了一些时馐祭品,用一个竹篮盛了,长捷将其提在手中。两兄弟从家里出来,结伴往村外行去。
走在路上,长捷拜祭父亲心切,将一双长腿迈开,看似一步一步而行,但脚下点尘不惊,僧袍的一双大袖迎风飘摆,行进的速度竟然不逊色于常人奔跑。
陈祎体察二哥的心情,只是加快脚步在身边跟随。但他身体尚未长成,又是大病初愈,很快便体力不支,虚汗层层渗出,将里面的衣服完全浸透。不过他前世接受过最严苛残酷的训练,心志已被锤炼得坚如金刚,尽管双腿已经酸软无比,却仍咬牙坚持。
长捷忽地察觉身边陈祎的呼吸变得粗重,转头看时,才发现他已经汗湿重衫,脸色苍白。
“是为兄疏忽了,”长捷停下脚步,举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四弟你站好勿动。”
吩咐了这一句后,他将右手按在陈祎的后心,将一股温醇绵和的暖洋洋气流导入陈祎的体内。
“这是……真气?”陈祎惊诧无比。在他前世的时候,真气内力之类只存于传说,即使“刺客秘营”那等历史悠久的组织也未能掌握真气修行之法,所有的武者都只能反复淬炼自己的身体以求突破。陈祎凭借神秘图形与吐纳法,虽然身体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却仍然未能练出真气,却没想到今世的兄长竟是一位身具真气的高手。
长捷的真气在陈祎体内循环一周,不仅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更顺带着蒸****已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却是神奇无比。
“二哥,你何时学了这一身武功?”陈祎重新打量着长捷,但怎都看不出他身上有那么一丝半点的高手气势。
“武功?”长捷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道,“你说的是我方才为你缓解疲劳的法门么?这却不是武林中人修习的武功,而是净土寺入门的修行心法‘维摩心经’,我师门净土寺不仅是佛门圣地,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亦是所谓‘三正四奇’之一。不过为兄天资有限,又一直认为真正的修行当以参悟佛法为本,所以对这些修行之道只是浅尝辄止,至今也只是堪堪入门而已。”
长捷这不经意的几句话却使陈祎看到了一个神秘世界的一角,他自动忽视了二哥那很是显得迂腐的“佛法为本”的观点,追问道:“二哥所说的修行者是什么人?‘三正四奇’又是什么?”
长捷拉着陈祎继续行走,速度却放慢了许多。他一面走一面答道:“所谓修行者,是一群以天道修自身,企图以自身堪破天地之秘的人。我佛门的修行境界有练气、舍利、法相之别,道家则称练气、金丹、元神。传说一旦法相或元神大成,修佛与修道者便可打破天地桎梏,或入极乐佛国,或归紫阙仙府。
“至于‘三正四奇’,则是修行界声名最著的七个宗派。‘三正’分别为洛阳净土寺、普陀潮音洞、终南楼观台,‘四奇’则是天魔宫、血神教、傀儡堂、药王谷。”
陈祎没有再问下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身在一个新奇的世界,岂知这世界之外尚别有天地,还存在一个更加神奇瑰丽的世界。
“不管我是如何来到这世界的,我既然已存在,便该由着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活上一回。堪破天地之秘,打破天地桎梏,成仙作佛,似乎是个很有难度也很有意思的挑战。”
陈家已是家道中落,自然没办法再选什么风水宝地来安葬陈惠,只是在村外置了一片山清水秀之地,坟墓也只是一抔黄土、一方石碑而已。不过陈惠性喜山水,如此安排说不定恰遂了他的心意。
献上祭品之后,长捷拜伏于父亲墓前放声痛哭。如今的这具身体里虽是“蝉”的灵魂,但陈祎的十年人生记忆同样切实存在,望着眼前的坟茔,与父亲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浮现于脑海之中,他不由自主地随着长捷拜倒,泪水亦难以抑制地夺眶而出。
两兄弟哭罢多时,各自收泪起身,长捷问道:“四弟,不知你对今后的生活有何打算?”
陈祎思忖片刻,试探问道:“二哥,小弟也想拜入净土寺门下修行,不知你是否有门路?”
长捷眉头微蹙:“如今我陈家延续后代香烟的重任全在四弟你的身上。若你随愚兄入净土寺修行,我陈家血脉岂非就此断绝?四弟还是安安分分地守着这份家业,等你稍长几岁,愚兄自会安排你娶妻生子,为我陈家开枝散叶。出家之事,以后提也休提!”
陈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自己不打算再过前世那拿钱收命的买卖,但就此窝在这小村子里一辈子专为陈家做那生孩子的勾当,也绝不是他所期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