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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清泉点墨
剑修一途,在整个修行界中如果单论战斗能力来说,那是绝对可以排的上前三的。手仗三尺青锋,荡天下罪业靖平,亦曾是无数少年人神往的帅气梦想。
但是呢,真正踏上这条路并能坚持走下去的修士,却少之又少。
究其原因倒也不难猜,这种既要修神又要修体的修炼方式,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兼顾的。
偏偏就算你可以忍受那比普通修士慢上许多的修炼速度,下一步对剑的灵觉和悟性,却又硬生生地卡掉了大批的人。
而观眼前这剑修大派落剑宗晨练的可怜人数,大概也能从某种角度论证了剑修路难的现实吧?
虽说仅只是建立在俗世中筛选弟子的一处小道场,但是就算把一些明显刚刚被家人送入门派的新人弟子也算在其内,总数不过百的弟子比起别家那动辄数千人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怜了点。
他们唯一值得自豪的,大概也就是晨练时一群修士在师兄的带领下,挥剑劈砍起来的声势要比那些静坐听道的修士能唬人的多了。
然而今天,一位白发紫眸身穿黑白两色混杂衣袍的怪异女人,却连他们这点难得地自豪也开始打击了。
“不闻剑理,不修剑心,胡劈乱砍,与山野樵夫何异。”寂雪紧皱眉头,望着那数十舞剑弟子,语气不屑地说,“如此竟还妄称剑修大派,荒谬。”
为了护南思弦安全参加仙门择徒大会,她咬牙放弃了回谷静修的计划,就这么跟着那无礼少女一路走来。
可没想到登仙临道竟是一个来追杀她们的人也没出现,偶尔遇到几个劫路的,也根本就是不长眼的小山贼,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值。
难得她们终于来到这个鱼跃镇,陪着南思弦跑去巡视各派道场时,却又让她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剑派晨练,烦躁的心情再也压抑不住,自然就开口了。
当然,她也不是胡言乱语。
这种修真者的剑修在她看来根本就毫无可取之处。随便讲几句人尽皆知的剑道常识论述,以打基础为名对弟子们进行负重锻炼的同时,又要他们严苛按照既定的剑招去练到十成相似。
除去他们招式带个剑字,手中法宝是剑型,这么练出来比起称之为剑修,倒不如说是用剑的体修才更合适吧。
剑者重意、重神、重灵性,就算你日复一日把身体锻炼的和蛮牛一般,把劈砍刺等剑式练上无数次,却连真正属于自我的认知都没有,以茫然之心神,空舞他人之剑。
这样即使练有再高深的修为,剑诀使地再纯熟,又如何能得听剑音,又如何能得通剑心?
————简直,不知所谓。
“这位朋友还请收回羞辱之词。”为首带队练习的青衣剑修面色阴沉,昂首走到寂雪身前,厉声警告她,“否则就休要怪我落剑宗修士以大欺小了!”
别看这个女人打扮古怪,还在腰间悬着一把剑,其实她全身上下都没有分毫修真气息。想来又是凡人间互相吹捧的狂妄之徒来大放狂言,徒惹人发笑。
“无聊至极。”
寂雪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声一哼,想着既扫了兴致,就干脆转身离开去外面等南思弦出来吧。
虽然对她来说已经是难以置信的忍让了,但这种自顾自地考量,自然是激怒了青衣剑修。
这女人先是辱及自家门派修炼,后又对他堂堂筑基剑修毫无敬意,不要以为人长得好看他就怜香惜玉不敢动手,他们修真界又有几人形貌丑陋了?
他心念几转怒上眉间,顿时,利刃上手法诀一掐,熟练的落凌剑式悍然出手,便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一剑划开战火,青衣剑修脚步腾挪间,动法引灵聚,以气御剑,剑式又带着重重灵气袭杀而来。
却见寂雪头不回,墨剑也未出鞘,只是双指幽幽划过圆弧,青衣剑修那灵力澎湃的剑式便无声无息地消逝于空中,掀不起半点涟漪。
“你手中,他人之剑的哀吟,让吾不悦了。”
清冷的话语,如剑透杀,轰然震醒惊愕呆愣的青衣剑修。
随即,如玉剑指再动,傲然正对浩日,引剑气冲天。云水翻涌间,他只觉寂雪整个人都化作无匹的锋锐巨剑,挟一股澎湃的寒冷杀意充盈于他心间,那恐惧的压迫感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寂雪!你给我住手!”
就在这即将丢命的瞬间,红衣少女甜美而又憋闷的大喊,险险阻住了白发剑者的动作。
一言落,杀意顿散,青衣剑修不由自主地站立不稳,向后跌倒在地,眼神仍然惊疑不定地望着寂雪,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
“不过是那么几分钟不盯着你就又乱来!都跟你讲了要低调,要低调知道吗?!”南思弦鼓起嘴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说道,“这一路上你都惹多少事了你自己数数?真是要气死我!”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把她骗出来。这家伙不止是没有常识,简直是要疯啊。
不是看到个景色好的地方就非要说悟剑,耽误行程,就是只要和剑沾上点边的破事,都得跑去掺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原本想得好好的在择徒大会前攻略掉寂雪,但却一点进展都没。
她都已经倒贴到就差脱光了上她床了,这人居然还和个木头似地全无所知,每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盯着那把墨剑,看都不看她一眼。
剑剑剑,那破玩意还能有老娘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漂亮不成?真是烦死人了。
“吾明白。可……”
“可什么可,我不想听!走了走了!”南思弦一手捂住耳朵,一手伸过去就环住寂雪纤柔的手臂,硬拉着她离开了落剑宗道场。
寂雪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在被她揽住的刹那,就被少女柔软的触感带起脸上一抹绯红。
这南思弦自打上路那日开始,无礼轻浮似又更上一个档次。明明都说过了她还不惯,却总是动手动脚。而且这若是给她以后夫君知晓此事,岂不是又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嗯。”
虽然脑内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寂雪还是没有制止她,反而应了一声就任她拉着走了起来。
走着走着,寂雪突然想起有一个事要问:“这一路观来,凡间女子怎好似并不如你这般……随性?”
之前还以为是民风变了,不再是她那种老古板的类型。可是从南家到这鱼跃镇,路上得见的女子大部分也都是严苛地注意着自己举止,矜持守礼而少有逾距之举,与南思弦大相径庭。
听她一提这个,南思弦才记起当时顺着她话的意思故意让她误会的事,心中顿时大喊一声不妙。
“那,那些都是凡俗女子,和我们修真者不一样啦!修真讲究道法自然,随心而为,怎么能束手束脚是不是?!”
“当真如此?”寂雪天生灵觉敏锐地察觉到红衣少女心中慌乱,却以清冷外表掩下几分戏谑,正经地追问道。
“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南思弦眼神飘忽地嘴硬着,同时打算利用看到的物件转移话题,“啊,居然有糖葫芦!寂雪你等我下,我去买一串先!”
总算是靠着这一打岔,揭过了可能丢掉小命的话题,举着糖葫芦的她,却注意到寂雪的样子突然有点奇怪。
尽管她依然是保持着那满脸生人勿进的清冷姿态,但是那对美目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自己,难不成是这一路的攻略终于生效了?可她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直到又走了大概几分钟的路程,满头雾水的南思弦终于是想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这个理由总觉得完全不适合寂雪啊。
“你是……想要吃这个?”暂时停住了脚步,红衣少女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问道。
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在看她,南思弦偷偷瞄了寂雪好几次都是一样的,她诱人的紫色眼眸中倒映的分明就只有糖葫芦!
一直说着不需进食,对一切山珍海味都毫无兴趣,这个清冷如仙的绝世剑者,居然因为一串糖葫芦就这样动摇,真是难以置信。
被说中心事,寂雪霎时蹭的一下羞红了脸,但是她心中剧烈挣扎之后,竟然只是侧开头,然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若是能分吾一颗的话……不,只要一口就可以了。”
————喂喂!你真的要吃啊!你的高人形象呢?!这糖葫芦到底是有多强啊!
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可怕,南思弦露出一副木然地表情看着寂雪,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说道:“没问题,给。”
只见寂雪难得露出了期待地眼神,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绝世好剑般地兴奋。
她手一抹将垂下的雪色发丝挽到耳后按住,露出脖颈与锁骨,然后弯下腰来,微微张开小口,对着南思弦……手中的糖葫芦,咬了过来。
这一下,原本就呆滞如傻的南思弦更加痴楞了。
明明确确的绯红,熏上了寂雪那白润如玉的脸颊,正似替这从未精心打扮的美人,点缀上一抹媚骨醉心的女儿红妆。
避世疏冷的仙者气质,搭上坠落凡尘的娇媚,她这种诱人的模样,原本大抵是数百年也难得有人一见的绝景吧。
但是,她现在,就这样存在于南思弦面前,近如咫尺的地方。
稀疏的行人也好,叫卖嘈杂的商贩也好,任何与美人无关的要素都再也难以印入眼中,如今的红衣少女,心跳猛地加快到吓人的地步,浑身血脉喷张,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人。
握着糖葫芦的手不自觉地似要向后收回来,脚尖微微踮起,南思弦便想用自己唇换下那让人嫉羡的糖葫芦。
可惜,她的反应慢了一步。
寂雪已经小心地咬下了一口糖葫芦,用袖子遮住嘴享用起那廉价的吃食。
“……让人怀念的味道。嗯?你怎么了?”举止优雅地吃完口中甜蜜之后,寂雪方才注意到双眼春意泛滥的南思弦。
她嘴角残余的糖衣让那对红唇显得更加鲜艳动人,绯色嫣然,如雪晶一般的女子,毫不自知的挑动眼前人的心弦。
南思弦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震颤,双脚猛地用力一点地,嘴唇对着寂雪就直接印了上去,摄住了那片甜到腻人的蜜糖。
果然,好甜,甜到让人觉得立刻死掉也没关系……
初经此事,片刻失神,脸上发烫的剑者慌乱地推开南思弦,一手抚在唇上一手按在胸前,背过身子,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吻?这应该就是吻吧?可吾与她两人尽皆是女子,也能如此吗……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那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古井起波,万千涟漪由心起,轻雪扬,探不懂融消绽虹为哪般。莫名的纷绪,敲在自囚于牢的人心上,渗入了唯剩剑音的灵魂。
“我……我,我看你嘴上沾了糖,想着不要浪费!”
一时情动,再回首,也是完全不知所措的红衣少女颤巍巍地编织着离奇的谎话。
————自己是不是疯了,攻略行动连一点都没有进展就上二垒?是白痴吗!幸好只是舔过她的唇,好好蒙混过去吧!加油!
“浪费……却是不太好。”寂雪剑意默凝,暂压心中波涛,呼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说,“然,你身为女子万不可再做如此轻浮之举,否则将来嫁人易遭非议。”
却不想南思弦听闻此言却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酸。明知此时双方都尴尬的要死,她应该就这么转开话题,但她就是没法控制自己,一句真心,脱口而出————
“我不会嫁人的!”
火热的红衣映着莹白的雪色,固执的少女声音低沉却坚如顽石,闪亮的眸将那一汪清泉染上点滴墨色,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