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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
想来是昨天吹了凉风,又太过伤神,闻人罄到了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好在商子兮睡得浅,及时发现身边人不对劲,大半夜找了人,请来大夫过来诊治,接着熬药,灌药,着实紧张了一番。
躺在床上的病人迷迷糊糊的,总有种不踏实的恍惚,像是一个酒醉的人,脑子不清醒却有着某种本能,闻人罄死拉着人不放,商子兮的手这时候就成了目标。
耳鬓厮磨,有了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折腾了半宿,病者才又重回梦中。
等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人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抬眼儿,商子兮依靠在床边,半眯着眼养神。
闻人罄没敢动,零星散乱的记忆在脑子里闪过,好比,那人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亲手喂药,好比那人在耳边反覆说着,我不走一直陪着你,好比自己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念叨着要她陪自己一辈子。
可见,这一夜把这人闹得够呛,心里头带着些许歉意又掺了几分满足。
“醒了?好些了没?”商子兮警觉得很,床上只是发出了极轻微的动静,她就睁开了眼儿。
点了点头,闻人罄脸上带着虚弱的笑,还没开口,就吃到了一顿排头:“下回再不好好休息,站在外头吹风,咱们就分房睡。”
口气淡而冷,表情很严肃,眼神很不容置疑,偏让人心里透出难言的喜欢。
轻轻地回了句:“那可不行。”闻人罄神情也同样地认真。
商子兮不禁莞尔,白了她一眼,探了探额头,确定她已经无事,脸上表情才真正地缓和了起来,“睡了那么久,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不?”
嘴里尚带着中药残留下的苦,肚子似乎是有一点空落,闻人罄没多想顺口,随意答道:“想吃皮蛋瘦肉粥。”
商子兮眉梢微扬,帮她拉起了被子掖好:“你再睡会,醒后就有的吃了。”
闻人罄这才意识到自己提了怎么样的一个要求,当初,在徐州商子兮身份还没揭穿前,她们有过一段美好而又温馨的日子,一起看书,一起散步,偶尔还一起下厨互作交流,这粥就是那时自己教授于她的,如今在公主府,哪还有别人会做,想到刚才闭目时的那带着疲倦的脸,再想到她还没痊愈的脚,忙改了口:“还是让她们做碗白粥吧,配点酱菜就成,我是胡乱说的。”
手在被面上轻轻一压,商子兮晓得她心思,不去理会,自顾说道:“你只管再眯会,睡个回笼觉,别管那么多,只要等着吃就行。”说完盯着她看了一眼,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容人反驳。
闻人罄抿了抿嘴:“让她们动手,你只要坐在那里教她们动手就好,别累着自己。”
第二次醒来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房内感觉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气息,而屋外连最细微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支肘慢慢起身,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目光匆匆一扫,如果不是床帐依旧,家具摆设毫无变化,闻人罄忍不住要去怀疑自己是不是二穿了。
又扭头四下看了看,确认房内再无她人后,这才想起,睡前自己的无理要求和那个毫不犹豫的应承,嘴抿着却不自觉地拉升出了些许弧度。
起身下床,走到桌边,伸手把紧紧闭合着的窗推开半扇,阳光带着微凉的空气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房里,眯了眯眼儿,缝隙中可以看到光柱中欢快跳跃不停的浮尘,突然有了放声大笑的冲动,伸手虚握了一把,握住再摊开,明明什么也没有抓住,心却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再将指并拢,挡在眼前,光线将指尖点亮,镶上了红边,掌心不期然地感觉到了淡淡的暖,冬日的阳光总能驱走所有的烦乱,只让人想一件事——犯懒,紧接着就伸了个懒腰,精神在一绷一松后回到了体内,四肢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往外一探,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只是丫头们不敢发出动静,个个轻手轻脚躲得远远,而守在门前的那位,大约是抵不住太阳的温暖,头一点一点,坐在小凳上打着瞌睡,显然有人吩咐过要保持安静。
勾了勾唇,重走到床边,拿了摆放在一旁的衣衫,一件件地穿上,想来是听到了动静,耳边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留守的小丫头走近发现她醒了,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的慌张,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帮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洗脸。”闻人罄没有难为人的心思,好意地出声提点了句。
“您稍等,就来。”小丫头忙点头,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很快房里恢复到了平常,院子里的动静又大了起了。
闻人罄淡淡一笑,走到梳妆台头,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发式,才梳理好,热水已经弄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商子兮和端着热粥的清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会心一笑。
闻人罄走到一旁,由丫头们伺候洗漱,等一切完毕后,热粥刚好上桌,众人很知情识趣地退下,商子兮亲自给她盛了一碗。
坐到桌边,也不多说,先舀了一勺,略吹了吹就送入了口中。
“如何?”商子兮见她品得认真,问道。
抬头一笑,也不做答,只是随后的每一口,都吃得格外的认真,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满足,一小碗见底后,单手拿着碗凑到商子兮跟前,竟是要她再盛。
扬眸,接过了空碗,盛了八分满,递还过去,这人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在吹凉时,有意无意地对着自己瞄上一眼,转眼又十分专注地品尝。
晓得她有心卖弄,偏又在她的一动一举中读出本心,再瞧她那得意的小样,不知不觉中,商子兮竟有些眼馋了起来。
等闻人罄消灭了第二碗,还要再添时,这一回商子兮没有让她如愿:“粥喝多了胀气,你要喜欢明日再给你做,”说着从边上拿起了一只空碗,伸手,挑眉,眼神在人和砂锅转了个来回。
闻人罄忍不住嘴笑了。
饭后,清杨带着丫头把残局都收拾了,重新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那两人,将一些琐事全都吩咐安置妥当,这才回到了侧间。
才坐定,溪梧就主动给她泡了杯热茶,又从小几上端了盘点心过来,往她面前放下:“忙乎了那么久,都错过饭点了,你先垫垫,刚才丫头过来回了话,说大厨房那儿以为你在这里用饭,就没给你备下,我让小厨给你单做些热汤水,你且等会儿。”
清杨小啄了一口茶,带着凉气的指尖触在那杯壁上,人慢慢地舒缓开来:“用不着那么麻烦,也不怎么饿,吃这些点心就够了。”
“这怎么成,点心是点心,哪儿能当作正餐了,”溪梧话是这么说,又伸手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你要等不及,小厨那儿的皮蛋粥还剩下不少,我去给你端来。”说话间就站起了身子。
“胡闹什么,”清杨忙出言阻止。
溪梧不以为意,“你呀,就是太谨慎了些,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那死板的教养嬷嬷了,你放心,谁还敢为这么点小事嚼咱俩的舌根,”说着眼眉往主屋轻轻一挑:“粥还有不少,我有分数,何况,那屋里的夫人也不像是心气小的,”又凑到清杨跟前,略有些故意地压低了声:“其实,早前我就偷尝过,滋味实在是不错得很,过会儿咱们一人一碗。”
清杨晓得眼前这人是打定了主意,略做思量也觉得并无大碍,点了点头,“别拿多,盛个两碗尝尝就是了,”又指着点心:“这些让小厨里的分了吧。”
“放心,我省得。”溪梧端了点心出门,只一会儿就换了两碗热粥回来。
清杨接了粥,用瓷勺舀了一口,先闻了闻,然后轻轻吹凉,再送入嘴中,舌尖打了个转儿,细细地品着。
“怎么样,我没说大话吧,这样的粥还是头一回吃到呢。”溪梧吃得起劲,也不忘邀个功。
清杨点头,这粥确实做得极好,无论口味,火候,这皮蛋与那瘦肉混合倒是透出了别样的滋味,若不是亲看所见,还真无法想象这粥是那位十指纤纤,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商夫人所做,恍惚间又忆起了那名女子在小厨亲自动手的样子,这手法和工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溪梧,做粥时你也在边上,你有没有觉得那商夫人的动作有些眼熟?”
眼珠子微微往上一抬,溪梧咬着勺,想了想:“手法和流枫的一样。这做法许是流枫教她的。”
“你的意思是,流枫可能记起来了?”
溪梧哪里会想那么深,摇头:“我不是那意思,你想,流枫她只是忘记以前的人和事,可说话认字也没见她有什么困难,想来这做粥的手艺也还是记得的,那商夫人也不像是个成日下厨的,我猜这粥一定是那两人闲来无事时一起摆弄出来的,要真的只是流枫原先就会做的,咱俩也不会头一次看到。”
这话似乎没错,清杨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偏偏又觉得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情合理。
“唉事世难料,流枫她的命可真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溪梧突然一阵感慨。
被她这么一打岔,清杨没再深想那手法的问题:“怎么突然说起这话?”
溪梧拿勺搅着粥,“打小我就觉得流枫运气好,这话也不是头一回说,论资排辈她最末,可偏偏就她得了主子的眼缘,说妒忌不至于,但终归是有些不服气的,后来,出了韩妃那档子事,她为了主子差点连命都没了,那时我才晓得咱们几个是真的不如她。”
清杨心又是一紧,面带狐疑地看着溪梧不语,只听她又说道:“落水,失忆,嫁女人,这事来得太快太急,我猜不出这后头有什么道理,可是,说实话,”把声放低:“那时候,我真觉得主人她太凉薄了些,流枫为了她做了那么些事,可到头来,就算她跳河失了忆,还是要把她送人。”
“又混说。”清杨忙瞪她,打断。
溪梧嘟着嘴:“你们都以为我傻,其实我心里头明白着呢,无论对主子有多忠心,奴婢就是奴婢,说卖就卖,说打发就能打发的。”
紧捏着勺的指松了松,清杨暗自松了口气,可细想听到的话,心里也满不是滋味,低喃了句:“这都是命。”
“所以,我说,流枫她是个好命的,”溪梧声音也跟着轻快了起来:“我们做宫人的,要不就是等到了年纪放出去,要不就是等主子有了驸马作陪嫁,前一条,不说能不能熬到那天,二十五岁,放出去也是大龄难嫁,岁数相当好一些的人家哪里轮得到我们,那些教养嬷嬷为什么宁可终身不嫁人,还不是因为早早看通透了这道理,再说后一条,我们这样的身份,到了顶也不过是配个有前途的小管事,可清杨,咱们朝的驸马爷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清杨沉默着,头一会觉得溪梧有些陌生,在她身上竟感觉到了大智若愚的味道。
“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再瞧瞧眼下,人被救回来时,那商夫人伤的也不轻,可她却硬是守着流枫,寸步不离,后头的事,只要是在这院子里没瞎的都知道,如今还亲自下厨,咱们女人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能守着护着自己,一心一意待自己好的人嘛。”溪梧分折得头头是道。
“可是,那商夫人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清杨转念,试探了一句。
“我就说,你呀是守规矩守太得严,脑子不会拐弯了,这是男是女要看流枫乐不乐意,那商夫人前脚走,流枫就站在院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明摆着是两情相悦的事。”
两情相悦,清杨一怔,脑子里反反复复这四个字,往日得见的,今朝所听的,这碗里的粥怎么也没有胃口再吃了,放下勺,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半条细缝,远远瞧着门窗紧闭的主屋。
溪梧把自己的那份吃干净了,走到好姐妹身边,顺着往外看:“清杨,你不晓得,其实,我看到清流能过得好,才觉得,咱们当奴婢的或许将来也是能够有盼头的,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天天喝粥吃药的人很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