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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昏黄的天空上点缀着几缕淡薄的卷云,赤红的落日斜靠在远方山脉的高崖边上,只剩下小半块残影。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做梦——要问为什么知道的话,答案便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而已。同样的梦境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熟悉到几乎看到其中的一个片段便能反应过来梦境的存在了。
正因为这不单单只是一个不断经历的梦境,还是一个在大脑中保留了很久的记忆,所以才会如此鲜明的反复上演吧?他有时候甚至会如此认为,这些记忆之所以会时不时出现在梦境中的原因,便是在提醒他不要轻易的忘记这些事情。
那么,这里又是那些记忆中的那一个部分呢?
“那么,弗里克......我想差不多是道别的时候了。”
不远处传来了稍显低沉的男声,循着说话的方位望去,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站在一辆马车旁定睛看着他。男人有着一张粗犷的脸,在夕阳的余晖向看上去仿佛是用石头雕刻出的一般棱角分明。
他似乎是世人常谓之“冒险者”一样的人,在用厚实布料缝就的衣服上还刻意利用皮革与金属进行了补强,脚下穿的靴子更是适于在崎岖地形上行动的类型。而在这透露着明显个人主张的厚重服装之下,还暗藏了诸如抓钩与飞刀之类的备用道具,无论是谁都看得出他不是等闲之辈。
“难道您就非去不可么?终北、北方尽头......那是多么遥远的蛮荒之地,您究竟有什么必要去那种地方呢!”从他的口中吐出了无奈的话语,这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不过只是记忆的再演罢了。
无法扭转的过去,这是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梦境,这场“梦境”的主人很清楚,自己从那时到现在都没有能从这场回忆中挣脱。尽管知道这是无能为力的懊悔,然而内心却一直无法释怀。
“父亲!”
于是他放任自己的记忆继续回放下去:“难道对你来说,我们一家的价值还不如那些位于北方尽头的的东西么?”
这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直到一切已经成为尘封过往的现在,他可能依然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并不是毫不认可父亲的行为,因为他也曾经无数次以那个会出现在新闻头条上的身影为荣。
这并不是弗里克第一次在这个地方与父亲告别,过去的每一次,他都期待着父亲能够从远方带回来崭新的发现。唯独这一次,浮现在他心中的莫名不安让他无数次地选择了劝阻他不要前往终北之地。
但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父亲并没有在意少年心头浮现的微小不安——对于他来说,遭遇危险并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凭借着训练有素的身体与丰富的知识,他每一次都能在面临绝境之时化险为夷。
于是他开口说道:“呵、虽然我想解释给你听,不过现在的你或许还没有办法了解。在北方大门的另一侧......几乎是世界尽头的那片土地上埋藏了许多我们还未能发掘,无法知晓的事物——你应该知道它们对我的意义。”
正当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坐在前方马车上的另一个男人回过头来大声喊了几句,似乎是在催促他快些上路。
乘坐它的人不仅仅是弗里克的父亲,在那辆马车上已经坐上了好几个与他一同前往目的地的同伴们。他们在讨论着什么已经变得不太明确,大概是诸如马车必须要出发了,或者关于冒险目标之类的东西。
“抱歉,看来我必须得走了。”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同伴们,又回头看了看弗里克。他无奈的张了张嘴巴,似乎原本还有不少话要对弗里克说,然而时间不等人,留给他们父子两人在此道别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
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当时年幼的弗里克,转身走向停在道路一旁的马车,准备开始下一次冒险。可是才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造型怪异的挂坠,将它挂在了弗里克脖子上。
不知为何,在父亲将那个挂坠挂到弗里克脖子上的下一刻,他就下意识的就将它捏在了手中仔细打量起来。
它的结构看上去不太规则,如果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被几个相互层叠的三角层层包围的树枝,或者类似的东西。外侧那些叠在一起的三角形结构有着黑铁一般的光泽,而中间的“树枝”则是绿色的。
它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而且不像大多数“护身符”一样,有着明显的魔力反应。说老实话,这个挂坠是如此的其貌不扬,以至于它看上去就像是不知道哪个乡镇中铁匠在心血来潮之时随意锻造的玩具。
话虽如此,但是弗里克对这枚挂坠却有着很深的印象,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一直视若珍宝的将它带在身上。或许在父亲的心中,这枚朴素的挂坠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因此才显得极为重要吧。
“这是我第一次冒险时收获的宝物——那时我还没和你母亲认识呢。它陪了我很久......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我想应该能代替我留在你们的身边。”留下了这一句话后,父亲便登上了马车,“回家去吧,陪着你的母亲。”
就算是到了现在,看着这一幕他也忍不住想要叹息。不仅仅是因为年幼的自己无能为力,始终没能成功说服父亲放弃前往终北的计划;也是因为自己放弃了继续追寻下去,任凭这些东西沉没在记忆的深海中。
究竟是什么在驱使着人们去探索那些认知以外的世界,并且主动去探索那些危机四伏的未知区域呢?
被这依然停留在过往记忆中的父亲称为“弗里克”的梦境之主忽然想起了现在自己,以及已然过去的二十余年人生。
他还记得在自己年幼的时候,或许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也曾经对周遭所存在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经过了大量的学习之后,这些好奇心也逐渐被已知的常识说取代了。只要通过获取知识并且加以接受,那么已经变得不再是“未知”的世界便不会再让人感到丝毫的惊奇。
这或许是大部分人认知世界的过程,在时间的推移中通过学习积累经验,从而塑造出完整的个人认知。当未知被已知取代,满溢而出的好奇心之源也因为逐渐被各种日常琐事填塞而干涸。
然而有些人显然并没有受限于这个枷锁——比如以自己父亲为代表的这些探险家们,他们心中的好奇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物的干扰而消失。如今的他必须承认,他们就是未知事物的追寻者。
当然不只是探险家,在个各领域中许多没有被束缚的先行者们,他们探索未知事物的行动或多或少的决定了自身族群的未来。他们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不惜一切代价走向前方。
开拓未来,这确实是能够让很多人热血沸腾的一个名词。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或者他们的家庭能够在这个“未来”之中获得任何东西——等待在前方的可能更多的是一声声无奈的悲叹。
行走在未知领域之中的先行者,他们的身边无论何时总是伴随着危险的。无论在最后盖棺定论之时,世人究竟会如何看待他们获取的“成功”,他们的家人都无可避免的要承担失去亲人的伤痛。
“快回家去吧,好好陪着你的母亲!”坐在马车上的父亲不忘回头对弗里克喊道,“你就放心吧,我们这次只是执行一个早期探索任务,我看用不了几个月......不,可能一个月不到我就能够回家了,你们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然而......这确实是弗里克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不要说一个月,在接下来的数年乃至十数年间,他都没有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在帝国的领地内看见过他。
“父亲!”
而在当时,他却只能看着那坐在马车上的身影逐渐远去,除了大声呼唤之外再也做不到任何事。或许他也曾经后悔过自己的无力,可是在一切早就无可挽回的现在,所谓的努力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或许是受到了心中尚存的一丝不甘的驱使,又或许是情绪失控难以自拔,他猛地向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伸出了手。
下一瞬间......
啪!
指尖似乎碰到了某个沉重的硬物,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啪嗒啪嗒”的响声,以及某个东西砸到脑袋上的钝痛感。
无论个人的好恶,梦终究只是梦而已,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回首的梦魇,迟早也是有终结的时候的。无论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挣脱,从梦境中醒来;还是被某种强制的外力痛击,不得不回归到现实。
而现在,弗里克·塞拉利昂就被某个“外力”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