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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阁,是一间新开不足两月的酒楼,掌柜姓闫,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
放眼整个京城,仅以酒楼来说,天香阁并不起眼,它占地不大,楼高也仅有两层。真正让人去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是其出类拔萃的价格,以及特立独行的特色。
天香阁很贵,这是公认的。即便三四个朋友普普通通吃上一顿,至少也是一百两起,非商贾大户,甚至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但即便如此,天香阁依然每天都是门庭若市,一餐难求,至于二楼雅间,更是至少需要提前一周预定,这个地方不是有银子就能吃上的。
会出现这一局面的原因,正在于其特色,这是一家海鲜酒楼。随便一个沿海城市,吃顿海鲜都算不得什么,但京城不同,即便从距离最近的天津卫运送,路上也需花费近两日时间,在除冬日之外的季节,两日已足够让多数海产变质,想吃上一顿新鲜的海鲜并不容易。不过有需求就会出现市场,京城也有海鲜酒楼,他们大多都是以特殊的腌制方式对海产进行保鲜,运送至京后再加以烹饪售卖。
从这方面而言,天香阁开创了一个先河。它的菜单上难以看见哪怕一道熟菜,全部都是生食,而且使用的都是新鲜到活奔乱跳的食材。他们的运送没有腌制步骤,而是用冰。
天气已经入夏,谁也想不明白,天香阁究竟从哪里源源不断地找来这些冰块。
那些被切成薄片的鱼肉,透着霜降牛肉般的色泽,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鲜美嫩滑感不断在舌间翻滚,搭配着特制酱料,刺鼻的辛辣直冲脑门,一阵眩晕后却又泛起难以言喻的舒爽。
还有那独具特色的清酒,冰镇之后端上桌来,一口入喉,仿若魂飘天外,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刻莫过于此。这里的清酒,一壶的价格甚至比去青楼喝一顿花酒更为昂贵,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般吃法,别说是见,放眼整个大周,便是听都不曾听说过。天香阁日进斗金,妄图模仿之辈如过江之鲫,然而仅在冰块的获取之上就难倒了所有人。炎炎夏日,上哪找冰去?
今日的天香阁迎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
一楼大厅依然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但二楼雅间区域却让人全部包了下来,稀稀疏疏没几个人影。楼道上下各站着两个身着军甲,满脸肃穆的守卫。即便是传菜的小二也没有上楼的资格,需将菜盘过给他们,由守卫亲自端上楼去。
楼道的最后一间雅间时不时传出一阵颇为含蓄的说笑声,可见几位食客用餐正欢,心情不错。
雅间内对坐着五个人影,三男两女,若是姜云在此,一眼便能认出他的死对头全都凑齐了。
跪坐在餐桌侧面的武桀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鱼肉,蘸着酱料放到姬启运面前的小碟里。“少爷,您尝尝。”
姬启运微微一笑,重新将鱼肉夹起,送入对面方雅清的小碟里。“方姑娘先用吧。”
方雅清也不客气,夹起放入嘴里,品了品,展颜道:“确实不错,这十几道菜怕是不便宜吧?倒是让殿下您破费了。小舞,你也尝尝。”
“呵呵,无妨。”
咪上一口冰凉透心的清酒,方雅清继续说道:“说起来此番是殿下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顿该是雅清请您才是。”
“嗳。”姬启运摆摆手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此番事情能如此顺利,多亏了曹主事,其父曹毅曹大人,乃是本宫恩师,任礼部侍郎已有多年,门生故吏颇多,六部之中人脉极好,多亏了他帮忙周旋打点,朝堂之上的风声才能一边倒。”
“哦?那还真得多些曹大人了。”方雅清随口应了一声,敷衍之情溢于言表,曹瑞这区区六品主事,哪里会让她放在眼里。
曹瑞却颇为受宠若惊,从进屋开始,一双眼珠子就在方雅清身上不曾挪开过,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自己可以觊觎的,但并不妨碍他对美丽的欣赏,多瞅几眼横竖吃不了亏。
“说起来。。。”姬启运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那姜云不知如何得罪了方姑娘?让姑娘不惜如此大动干戈?本宫先前曾听说他与姬镇抚曾在姑娘名下的潇湘馆竞价,姑娘宁可放弃到手的一百万两,却去拿五万两,本宫还以为姑娘与那姜云有旧呢。”
“一百万两虽不是一笔小数目,却还不至于让雅清放在心里。”方雅清无所谓地笑道:“不收他的银子,是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她半开玩笑地说道:“听说与这姜云扯上关系的,多半没什么好下场,这人邪门得很,简直就是颗灾星。”
她嘴上说的痛快,却没想到自己在那灾星的嘴里,也就是一颗煞星。
曹瑞闻言,顿感遇上了知音,忙附和道:“方姑娘此言不假,这姜云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当初本官去吴县赴任县令一职,这厮恰好在那当典史。适逢倭寇入侵,若非他到处煽风点火,危言耸听,一副县城必亡,抗争徒劳的模样,本官与吴县共存亡的决心也不会有所动摇。”
曹瑞恨呐!他不是恨自己跑得快,即便再来一次,明知吴县可以守住,那兵荒马乱的地方他也绝不会再待,依然会做出同一个选择。他恨的是姜云升迁太快!
凭什么啊?他有个礼部侍郎的爹,背靠太孙这棵大树,自己又是真材实料的两榜进士,混到如今三十二岁了,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六品主事。他姜云呢?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不学无术之辈,莫名其妙就当了个典史,消失一年,回来了才多久啊?现在已是从五品的刑部员外郎,竟比他曹瑞还高了一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但如果自己是哪个该死的人,该扔的货,情况又有所不同了,不管是不是眼红或者嫉妒,曹瑞横竖看他不可能顺眼。
从姜云因姬玉之事第一次被押解上京开始,曹瑞就开始留意起他,原以为朝廷能帮自己出口恶气,哪知他非但屁事没有,还因祸得福,官职不降反升。
最可恶的,陛下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竟然下旨给他赐婚了。水云郡主姬洛也好,信武将军徐娉婷也罢,他都亲眼见过,那两位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若能娶上一个,曹瑞就是折寿十年他都乐意,谁知两人全都撂姜云碗里去了。
此情此景,让他情何以堪?
想到恨处,向来以温文儒雅自居的曹瑞,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句脏话。“这狗东西,铁定生儿子没屁Y”,一句只为发泄的无心之语,顿时刺中了方雅清心中痛处,那张娇美的俏脸几乎在瞬间就蒙上了一层寒霜。
一梦十年,梦是虚假的,但梦中的情感却是真实的。方雅清如今还是处子之身,但在梦境中,她的母性早已让两个孩子完全地激发了出来。
姜冲,她的冲儿。为了心中的坚持,她把姜云送进了牢房,判决已下,绞监候。只要等到秋刑之日,世上就再没有姜云这个人了,她身上的魔咒会就此解开,然而代价,却是她的冲儿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对于孩子,方雅清始终存在着一份愧疚。每当想起姜冲,那个7-8岁,可爱又调皮的儿子,她的心口便难以抑制地一阵绞痛,这种渗入骨髓的疼痛,甚至一度让她动摇了干掉姜云的决心。
姜冲尚未在世上出现,但从两年前的第一场梦境开始,他就一直住在方雅清的心中,从来不曾离去过。如今听闻有人竟敢当着她的面诅咒她的孩子,方雅清那清亮的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