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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不透风的石屋子里站了几个人,惟独一个老者坐在中间。青灰布衣,貌似普通平凡的穿着打扮,周身的气势却凌厉无比。五官和景西很像,却更为威严。虽然上了年纪,身板却还很硬朗。
白前看看周围,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到,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景西恭敬的行了礼,老爷子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当即有人上前,笑着和景西打了招呼,谈话间“刺啦”一声撕开他后背的衣服。
老爷子又冲原离点了点头,要比对儿子的态度更亲和一些,声音不算严厉,带着上位者的霸气。原离将白前放在凳子上,偷偷在白前手臂上捏了一把,提醒的意味很明显。
那边查看过景西的伤势,一个白面瘦削的中年人翻出两个药瓶,交给原离。原离先清理了景西的后背,将那两瓶药粉混在一起,给景西撒上了。
白面大叔又替白前把了脉,递给他一瓶药丸。刚比了一根食指,就被景西给打断了:“怎么样?”
老爷子斜睨了他一眼,景西立马挺胸收腹,微微收起下巴,态度恭敬的看向白面大叔:“九叔,他的毒要不要紧?”
九叔摆摆手,什么都没说。白前还没闹明白,景西像是松了一口气。原离偷偷看白前一眼,轻轻点头。白前想了半天,觉得他的意思大概是“没什么事”。
景西在自己亲爹面前收的更紧了,原本稍微缓和一点的表情又恢复之前的冰山,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去:“先吃一丸。”
白前依言照做。等他憋的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咽下那颗药之后,景西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原离不知道从哪里抖出来一身干净衣服,给景西换上。这才算正式进入谈话。
白前和景西想不通的东西有很多,但景西始终闷着脸不说话,不知道是问不出口,还是在等老爷子先发话。白前犹豫了下,看着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反问:“你指什么?”
“这一连串。”白前总结了一下,问题实在太多,就近挑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那边——怪树林那里,为什么关了那么多人?”
听他这么问,景西也集中注意力,注视着老爷子。碰巧老爷子回头去看他,两个人撞了个对眼。景西微怔,随即躲开目光,瞥向别处。老爷子也不在意,仍旧看着景西,问道:“你觉得‘画师’是什么?”
景西被他问的一愣,刚躲开的目光不自觉被引了过去。白前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但稍微动动脑筋也知道这问题才是这一连串事情的关键。白前兀自想着,“画师”对于这个世界的自己来说,就是实现心中所想的唯一途径。
景西皱着眉,想了半天才不确定的回答:“受追捧的人。”
“为何受追捧?”
景西正经的想了想,猜测道:“画师能画出寻常人所需的物品。衣物可以用手纺织,却不如画出来便捷、舒适、好看。同理,所画出的物品自有自的长处,远胜过那些手工所制。”
老爷子赞同的点点头,随即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随便画些东西,为何就能成真呢?”
这一次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景西起先有些迷茫,随即脸上的表情变成了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白前在一旁有些急了,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耐心的解释道:“因为那片树林。”
“寻常树木扎根于土地上,是从地下汲取养分,然后生长。而那些树木却相反,它们靠地面上的人血为生,在地下分散开。这是一种神力,所以怀元人才能成为‘画师’。”
这下白前明白了。
神笔马良的笔是好东西,谁看见了不想要?同理,“画师”是这个世界上尤为珍贵的物种,也不能消失。
前因或许更为复杂,但可以猜测眼下的事情:没有那些树,就再也没有”画师“的存在。帝君不乐意这个世界上的“画师”都消失掉,不管是为了个人娱乐还是从全局考虑,他捉了一群人扔在那里,让他们流血,让大树生长,让画师继续作画。
这个话题就上升了一个层次,白前说不好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假如有人说要灭掉非洲雄狮,这好像跟生活在中国的自己没什么关联。但杀掉那些动物,整个食物链就会发生变化。从全局来看,必定是不能的。
但如果说这些雄狮快要死了,一定要吃人肉才能活下去。那是不是就真的喂给它们人肉,来延长它们的性命?
白前只是个宅在家的画手,每天想的都是如何热血如何萌,这种问题他想不明白。但不否认,他是有些反感的。
老爷子简短的说明之后,看景西的神色明白他理解了大半,就适时的打住了:“帝君藏了这个地方,不要让他知晓你已然发现。”
说完,老爷子站起身,步态稳硕,配得起“老当益壮”四个字。老爷子一动势,站着的人“哗啦啦”都动了,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景西也起身,问道:“您如今……”
老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特别淡,不说凉薄,但是没有什么温度的。景西对上老爷子的眼神,瞬间垂首立正,不再说话了。
老爷子像是被他提醒了,这才回头又看了白前一眼。似乎根本不用探究,一眼就能将白前望个透。老爷子对白前没有那么冷漠生疏,很自然的摆出了长辈该有的慈,却没有爱。
“原离,你跟着他吧。”
老爷子说的是白前。原离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乐的差点没绷住,恭敬的行李,一声“是”喊的特别响亮。
九叔给景西留了些瓶瓶罐罐,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转身走了。贺叔倒是乐了,对着原离挤眉弄眼,偷偷打耳语:“告诉天舒,老子想起他了!”不等原离回话,贺叔被老爷子瞪了一眼,讪讪的挠头,跟着走了。
景西一直立在原处想着什么,白前叫了他几声都没答应。白前探着身子绷直了手尖也只是在他衣袖上扫了扫,刚想再往他那边挪挪,就听景西开口:“我听到了。”
声音有些闷,很不开心。
白前没觉得刚刚的对话有什么能让他心情低落的内容,疑惑的看着他。景西却是缓缓的出了一口气,转目在原离身上看了一眼,一个人沿着老爷子走掉的方向去了。
白前茫然的看原离,指指景西的背影:“他怎么了?”
原离在他头上顺了两下,找了个比较靠谱的借口:“大概……是生气我没对他讲实话吧。”
白前一拍手,这才醒过来:“对啊!你一直知道老爷子的行踪,但是没跟景西说?要我的话,我也生气。”
原离脸上有了歉意,柔声道:“我会跟他道歉。他自己走了,你要不要借背?”
白前尴尬的转转眼珠子,无奈道:“麻烦你。”
原离重新把他驼到背上,继续跟他聊天:“吃了九叔的药,是不是觉得舒服些?”
“嗯。”白前点点头,“好像心里的疙瘩解开了,身心舒畅。不过有些困。”
原离晃了晃:“先别睡,上去之后要直面帝君。我陪你说说话就不困了。”
原离的声音本身就柔和,刻意压低之后,就像是在讲睡前故事。白前被他说的迷迷瞪瞪,朦胧中看见不远处的影子。
宽肩窄腰,身形修长。长靴踏在地板上,坚定无比。腰侧挂着自己最喜欢的刀,像孤身闯杀漠的独行侠。
哦,难怪自己觉得熟悉,和自己笔下的那个主角一模一样。
眼前的身影和笔下的线条重合,白前打个哈欠,喃喃自语:“又回去了。”
原离问:“什么?”
白前的眼睛合上,又惊醒了似的张开,反问原离:“什么?”
原离笑道:“你说梦话呢!”
白前也笑,没有再说话。
出了暗道,白前揉揉眼,看着眼前的华丽宫殿,难以置信的问原离:“这不是那个……开寿宴的大殿么!底下居然有条密道,帝君是老糊……他居然不知道!”
原离被白前想说不敢说的样子逗乐了,低声跟他解释:“帝君只爱玩乐,其余一概不管。这宫内的道道多着呢,今儿运气不好,没在底下撞见走岔路的人。”
白前瞪大眼:“这么夸张!”
原离“嗤嗤”的笑起来:“怎么可能!逗你玩也信。”
白前羞愧也不是,怒也不是,僵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方景西听见笑声,回头看了一眼。那目光和老爷子最后看他那一眼一模一样,不凉薄,却有些刻意的疏离。像是站在世界之外,只旁观别人的戏码。
原离稍微收敛些表情,边快步跟上,边低头嘱咐白前:“什么都别说,交给我们。”
白前不会撒谎,也怕自己说漏了,忙不迭的点头。
三人进了大殿,就看见帝君满面阴沉的坐在首位喝酒。左启之立在下边,弓腰行礼:“这与寻常酒类不同,乃是‘蒸馏’而成。”
帝君喝了一口,辛辣味蹿进鼻腔,热意一路烧到胃里。确实和平时喝的酒不同,帝君新奇的又闷了一口,抬头连胜赞叹“好!好!好!”就要打赏。话还没出口,见着景西进来,帝君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怒问:“你们到何处去了!”
景西行礼,低沉着声音回道:“听闻火药爆炸声,我就去看了看。”
“放屁!朕刚从那里回来!”
这大殿之上,没有原离说话的份,景西没有再解释,气氛就僵硬下来。刘勤打个哈哈劝道:“想必是走岔了。”
帝君“哼”了一声,指指原离:“这宫内岂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景西也不低头了,站的绷直,冷声道:“深宫之内都能被贼人得手,帝君的安危,我不得不放在心上!原离,守好了这殿内的大人们。”
原离将白前放下,拱手称“是”,之后就大咧咧的站在一边,像尊关公像。
这一招倒有了逼宫篡位的味道。帝君气的抖着手指景西就要开骂,被刘勤抢白顺了顺背,殷勤的劝酒:“您再尝尝这酒。左大人还送上来一套棋牌,可要拿上来?”
说起左启之孝敬的那套棋牌,帝君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大半。虽说还是生气,却也暂时不跟景西计较了:“拿上来拿上来!这东西好玩的紧,一百三十六张牌,码成堆分。”
众人赞叹那棋牌的时候,左启之看白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谢。白前承了他的情,给了他蒸馏酒的作法以及麻将的玩法,左启之拿给帝君,毫不意外的夺了个头筹。
那边研究的如火如荼,百官虔诚的看着帝君,听他讲述麻将的玩法。忽而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尤为引人注目。
白前看着穆悦观跪在帝君座前,才想起这丫头之前闹出来的事情。
大殿渐渐安静下来,原离一贯和缓的表情也破裂了,景西呼吸渐渐有些压抑。白前苦笑着叫了声“悦观”,话没出口,就被打断。
穆悦观再次叩首,声音清丽婉转,透过面纱直击白前。
“求帝君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存这三章,差点把头发给揪光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