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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入京几十年可还习惯?”
弘皙这话问的就像消化力去精神病院视察的领导,寒暄,无非是吃的可好睡得可好,生活的如何,可这话落在伍思明和伊梦耳朵里无异于天籁,于是他们哭了,如泣如诉!
国族入关之前,旗内人丁按照身份高低可为三种,阿哈、披甲人和旗丁。阿哈是奴隶包括战俘与汉人,披甲人专指归降的朝鲜人,旗丁才是正经的国族。国族入关转游牧为天子供养,作为龙兴之地的满洲则由披甲人驻守持续游猎。
大清最早出现鄂罗斯人是在康熙七年,披甲人“打野谷”弄来的两个鄂罗斯小部落,跟逮着狗熊送给皇帝一样当做贡品送到了北京。看够了稀罕之后,户部的建议将他们分散编入八旗满洲正白旗下各佐领,而康熙着眼于黑龙江流域对罗刹的战争需要,将其集中编为一佐领,令其彼此相依,庶有资济,特旨为镶黄满洲第四参领第17佐领,伍郎格里任佐领,官居四品,伊番为副。
这些鄂罗斯人编入八旗之后很快送往黑龙江前线作“鄂奸”,负责侦察敌情和招降大清与鄂罗斯于雅克萨交战,伊番孤身潜入雅克萨城,号召他们投降博格达汗也就是康熙皇帝,正是在他的招降下,固守雅克萨的哥萨克人最终决定放下武器投降。伊番也因此授予骁骑校尉,变成了鄂罗斯人第一勋贵神农传承者之位面诊所全文阅读。
康熙二十八年,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其中一条就是不再遣返鄂罗斯人,而康熙为显示大国之君的胸怀,于多民族的等级构架中他们被置于与满洲人基本同等的地位。定居北京,以兵为职并领有粮饷。朝廷为其安排住房派遣佣人,每隔三年发给四时所需衣服,并将步军统领衙门收押的女犯配予他们为妻妾。其中一部分文化人还成为礼部衙门的翻译。礼遇让这些人由表及里发生着脱胎换骨般变化,他们逐渐变得与一般国族没了二致。
天下承平的特点是繁华,奢靡之风同样侵袭这些“香蕉人”,众所周知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鄂罗斯人最爱的就是喝两口,于是不多的钱粮如流水般泄个干净,尤其是那些臭脾气的,在酒精的刺激下少不得酗酒斗殴事,其嚣张丝毫不弱于那些正统的“勋贵纨绔们”。
纨绔喜欢的是什么?拔份!
正统纨绔靠的祖上的军功,几天的吃喝玩乐是先辈鲜血淘换来了,这帮浑身长毛的生番靠的是什么?卖身!姥姥,那妙玉牛叉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狗子一般的东西本该摇尾乞怜焉能比主子嚣张?
私斗逐步发展成群殴,五大三粗更经过战阵磨练的鄂罗斯人还是屡占上风,这问题就来了——所谓猎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全线无战事你这“鄂奸”敢不夹紧尾巴?全民公敌自然是风吹浪打!
头一个是伊番,谁让他是鄂罗斯人里边唯一的贵族还总爱替组人出头呢?出头的椽子秀于林的大树必然是头一个遭殃!
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故意,伊番月例中的雪白精米也变成了粳米,中间还夹杂不少的白沙子,伊番哪里肯依,直接打上户部大堂,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斯喀先是用三十大板教给他“咆哮公堂”的规矩,随后派了一名笔帖式领他参观了一下粮库,让他知道什么是“国民待遇”——大家都一样!
或者你可以把粮食折现成白银,粳米也按精米的价格算!都是老狐狸谁也别玩聊斋,莫以为户部不知道你17佐领里以次充好的弯弯绕!
以次充好是佐领伍郎格里为领内“中层干部”谋取的福利,被人叫破伊番羞愧而去,于半路遇上了某位勋贵,酒桌之上人家就说了,你可以去理藩院啊,理藩院尚书是咱们镶黄旗人不说,咱们十七佐领可都是“外国人”呢,喝大了的伊校尉也没心思琢磨这事合不合理,晕头转向的就奔了理藩院!
结果很悲催,尚书阿灵阿直接送他一通鞭子,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客礼遇是泱泱大国的风范,?所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吃着我大清的钱粮却说自己是外国人,是你心思不轨还是调戏上官?
打了也不算完,更扭送到满洲都统处,鲁什巴图鲁都统的处置的方法很简单,不是喝了黄汤忘了规矩么?清醒清醒再说吧!
被打的体无完肤的伊番枷号三日,他那三个混血的女儿都变成了鲁什巴图鲁都统的枕边人,都统他“老人家”就好这一口胸器,大被同眠之后,伊番被送回了家,几番医治无果就在老战友伍郎格里怀中吐血而亡。
旗丁是世袭,父亲退了儿子接班,可轮到伊番的儿子先是在参领大人那被卡住了,旗人们祖上就没留下攒钱的遗传基因却传下贪婪的秉性,他们的生财之道很简单,一手给国库打借条,另一只手则伸向下属,比如哪个士兵死了他的儿子不能立刻接班,想补缺就得向他求情送礼。
参领大人说了,都统大人那两个侍妾挺好,咱不能让都统大人专美于前,不多,送十匹“洋马”过来万事好说!
所谓“洋马”是针对扬州“瘦马”的称呼,事实上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明了“要想富怀大肚”,或者是第一个如灾年流民样把自己的混血女儿插上草标被奇货可居之后,漂亮的鄂罗斯混血姑娘就成了稀缺资源,对于那些普通鄂罗斯人来讲,卖一个女儿娶两个小妾,再生两个女儿就能赚一个,资本再循环背后却又一个无情的事实——昔日跃马扬刀纵横驰骋的鄂罗斯人成了种马!
“你说的这事是真的么?”
弘皙的面色变得古怪,新鲜事年年有,鄂罗斯协领特别多风月天都。伊番蠢到奇葩,图什巴图鲁这年纪还能玩大被同眠也算奇葩!伊梦为女性却能做副协领奇葩,整个鄂罗斯协领变成生产“大洋马”的流水线更奇葩,最奇葩就是这伍思明,当事人却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冷静分析?
“太孙殿下,伊梦袭爵是二十匹洋马换来的,我这个佐领十匹,只要礼物送足了,上官们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啊!”伍思明以头杵地,“奴才今日斗胆言告皆因我鄂罗斯佐领最流行的一句唐诗不重生男重生女,长此以往怕是再也凑不出百名可战之兵,奴才无能,请殿下另选高明!”
“太孙殿下,奴婢继承骁骑校尉的封号也不是标新立异,而是自保——”伊梦咬咬嘴唇,刚要再说却被图什巴图鲁高喝打断,“贱婢住口,今日是我旗主大人开府的好日子,岂容你二人信口雌黄,来人,把这贱奴贱婢带回都统衙门,爷回去在好好收拾这两个欺瞒上官的下贱胚子!”
“喳!”
随着应令,协令的队伍中走出四个头顶红色盔缨的壮汉,瞧身上的服饰,两个是骁骑营一个是前锋营,另一个皮袍魁梧的应该是相扑营,甲叶哗响声里两个扣住了伍思明的肩膀,两个围住了花容失色双手护胸的伊梦!
“殿下救命——”
“住口!”
“你住口!”
第一个喊住口的是图什巴图鲁,而第二个喊住口的却是弘皙身边年轻的典礼官!
有点意思,弘皙瞥一眼半路的程咬金典礼,国字小白脸难不成也是奇葩一朵?心有所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除了邬先生,这大殿上怕还真不知道谁是自己人或者谁能成为自己人,不妨把这事当做试金石!
“你是谁?竟敢呵斥老夫?”图什巴图鲁端坐在椅子上满脸倨傲!
“皇太孙典礼史贻直!”
“六品官?”
“七品!”
“知道镶黄旗都统是几品?”
“一品!”
“在旗么?”
“不在!”
“那就是阿哈咯?”图什巴图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既有官身就该知道爷的一品比你的七品高多少,而一个阿哈也敢呵斥主子?你这条小狗要笑死老夫么?”
“回一品都统大人的话,下官虽是七品却是皇太孙的典礼,维护礼制乃职责所在,莫说你是一品就是极品可大得过皇太孙?”史贻直不但不动怒反倒多了浅浅微笑,那个嘴角如钩的样子很有弘皙的风范,“何况皇太孙为旗主,镶黄旗内皆是奴才,为奴当效犬马之劳,既是犬马焉敢在主子面前咆哮?”
“混账!”图什巴图鲁先是怒骂一句随后颤巍巍站起身,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摆明是倚老卖老呢,就像他刚才专门絮叨一遍怎么擒拿李闯王的发妻一样,抬手简单一拱,“旗主大人——”
“你混账!”史贻直冷脸的喝骂断了图什巴图鲁,“来人,拿下以下犯上的老刁奴!”
“谁敢?”图什巴图鲁双臂一乍,须发皆张,手指一点史贻直,“不知死的小子,老夫何曾以下犯上?”
“好个刁奴,方才敢骂旗主大人混账反口便要否认么?”史贻直跪地回话,“殿下,似此等凶顽之奴非严惩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