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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躁怒。
怒是自然,一个年羹尧,一个石玉婷,一个是自己撑着也要来长脸的,一个是自己豁出脸去打脸的,前一个尾大不掉,后一个无缘无故失踪,任谁,一天之内被耍两回也得怒!
而之所以是躁而不是简单的暴,更因为内心不安,他不会忘了苏麻喇,自睿亲王多尔衮开始,到孝庄文皇后发扬光大,不知多少人的密谍队伍都在她手下掌握呢。当初吴三桂造反之前,整个平西王府被铁箅子扒了不知几回,但消息不还是辗转送出来?
那还是有心防护呢,何况现在这四面漏风太孙府?
如果石玉婷重回皇阿玛身边会是什么结果?不能想、不敢想、还不能明说,焦躁的胤礽就跟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似地,他更怕真成了笼中兽!
太子胤礽的咆哮让和府上下战战兢兢,直到两天之后,武丹飞骑而来:皇上口谕,太子如畅春园见驾!战兢兢的人群里再多一人!
“老武,皇阿玛传孤进宫究竟什么事?”两天两夜未睡好再加心惊胆战,胤礽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块嫣红色,还真衬他的病号身份。
“太子殿下,您真不知道么?”武丹似乎是怔了一下,似乎又觉得这样的反问不妥,躬着的身子弯的更低一下,“回殿下,是年羹尧的事,两江总督阿山六百里加急上折,四川总督年羹尧假借太子手札,带兵越境至江南,在江夏镇大肆屠戮三千余口,这里头不光有百姓,还有官员士绅并一棚绿营兵,事后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该死的奴才,孤只让他抄捡,他焉敢如此大胆!”胤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身子也晃悠一下。看起来仿佛是虚弱的身子难堪盛怒,事实上,他这是极度紧张到猛然放松的“假”虚脱。
“太子爷息怒,您犯不上跟这样的刁奴生气,”武丹从旁托着胤礽的胳膊,既是宣太子入宫公议,自然没有保密的必要,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您是不知道呢,他还妄想凭着您的手札拿下阿山呢,搞什么摔杯为号,他也不想想,他那小提督都知道豢养死士,总督手下就没点骄兵悍将?嗤——”
听着武丹的嗤笑,胤礽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欲拿阿山的事,他早听岳钟麒回奏了。武丹既如此说法,怕年羹尧凶多吉少,除了骂他一句鸡蛋碰石头作死,由不得对阿山也多了几份怨气。不管如何,年羹尧总是奉了自己的手札而到江夏,打狗看主,你阿山当孤的手札是草纸么?
有怨气却不能发,因为武丹在呢。
别看他现在对自己尊重,胤礽知道,这老家伙眼里的主子只有皇阿玛,硬要挑出半个怕也是弘皙,他,不过是占了承上启下的光儿!
“被一刀杀了吗?果然是该死之人挡不住!”胤礽假模假样的气愤,但那句“该死的”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太子爷这回倒是猜错了,”武丹哈哈一笑,“阿督是皇上亲捡的,哪能像年羹尧一样没规矩,他不过是下了那些川军的刀枪,连人带缴获一块儿押解进京了,皇上召您觐见就要商量一个章程呢!”
胤礽的脸又是一扭,自己挑选的年羹尧不如皇阿玛亲捡的懂规矩是吧?
行路无话,单说畅春园的澹宁居内。
康熙高居御座,微眯双眼似在养神,偶尔开阖却带着慑人的寒意。熊赐履、张廷玉、佟国维三位上书房大臣小意的站在一旁,折子是昨晚到的,兹事体大,三位谁也拿不定章程,这才一早送到了澹宁居。随着一声“候着”站到现在,眼神盯着脚尖谁也不敢多言。
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九阿哥胤禟、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站在另一侧,虽沉默不语,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件泼天的案子……除了一个重情谊的十三阿哥胤禟,其他诸位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惊喜。
都有觊觎储位的心思,自然是盼着太子早日马失前蹄。然不管是“国葬日以月计”,还是“为太孙冲喜”,都不曾让皇阿玛发作,偏偏太子两行泪就把老八冲出了宗籍,再加上前几天火焚“百官行述”,太子声望无两!
既是争,跟坐在跷跷板的两头一样,一边高起另一边自然下沉。这班哥们郁闷的要死,直到今日——擅自调兵,视同谋反!太子的倒霉对他们才是拨云见日呢!
“太子驾到!”
随着门外执事太监的一声通传,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门口,胤礽迈步进了澹宁居,“儿臣叩见皇阿玛!”
“太子起来吧!”康熙的语气不喜不怒,这倒让准备看好戏的阿哥们诧异了,您老人家不该是来一通雷霆之怒把老二训成风雨里的鹌鹑么?虽诧异但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该干什么,一个个撩衣跪倒,“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跪的只是他们,几位上书房大臣早被皇上赐了免跪的权力。即便他们的跪拜,搁以往也就是应景儿,太子在皇阿玛面前总会表现出兄友弟恭的谦卑,大都会在各位“爷”的膝盖没落地之前说一句免礼,摸透了太子的秉性,那自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此时,太子倒霉已经在望,更甭指望他们有多少真心,膝盖略弯就挺腰,准备压哨冲刺一样起来,可他们失算了,太子竟然没有叫起,惯性之下,就见老大、老三、老九蹬蹬等往前冲出几步,直到太子跟前才站定,稍稍呆立又赶忙跪地,这回倒是结结实实的,而心里早就开骂: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呢!
他们还算是好的,最惨的是人小鬼大的老十四,他也打算投机取巧来着,太子没叫起也险些遏不住势子前冲,心里一急,赶忙使个千斤坠,双膝狠狠的砸在青石磨就的地面上,咚的一响,人啊哟一声就歪在地上了,黄豆大的汗珠子瞬时密布了额头——要有x光照一下,就能发现,他的双膝半月板硬是被他压碎了!
“大哥,两位兄弟,还有小十四,你也莫装可怜,孤只问你们一句,你们还知道孤这个太子是半君吧?”胤礽的薄唇一抿,“你们也是打小在南小说的,孤若治你们一个君前失仪之罪,你等可心服?”
心服?可能么?若不是御座上的康熙面沉似水,跪地的哥几个怕是能当下站起来,他们连嘴都不服呢!
炮筒子胤禟一撇嘴,“太子二哥,兄弟们简慢确实不对,可这么多年,您不总是说自家兄弟无须客气么,咱还以为您不让跪呢……你看现在,小十四叫的多惨?不说召唤太医却要纠缠这些繁文缛节,你的心肠莫不是铁石铸成的?”
“听九弟的意思,孤没有免跪还是孤错了?”胤礽轻蔑一笑,“礼记有云:礼之序,以治人情。礼之悖,仁者不惜身,义者不惜命。天经地义之事到了你嘴里倒成了繁文缛节,这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孤总算明白了,下面的奴才不懂规矩,根子却在咱们爱新觉罗家!”
胤禟旁边就是胤褆,从皇长子变成苦大仇深,他是有机会要找胤礽的霉头,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找的,当下阴阳怪气道:“太子这话我胤褆可不敢赞成!”
“今日皇阿玛召咱们前来,是为了年羹尧在江夏的屠戮事,小小的提督就敢带兵越境、见财起意、还以下犯上,这分明就是谋反的路数,背后指使之人是何居心?这样的大事,难不成还比不上太子嘴里的规矩?您瞧皇阿玛憔悴的样子,您难道就不心疼?”
我日,一个莽夫粗汉也如娇滴滴小娘子一样说出“心疼”的话,别说胤礽了,就是旁边听着的兄弟们都觉得恶心!
胤礽哈哈一笑,“大哥啊,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再也不敢当你是哪个只知道魇镇的大哥了!”
“武丹,将这几人拖出去,每人赏上几十板子,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礼法大于天!”
“啊——”
武丹愣了,几位上书房大臣也愣了,天,至高无上,皇上才叫天子,您这话什么意思?御座上的康熙猛地睁眼,看看太子,再看这几位皇子,沉声一句:“武丹,你敢抗旨么?”
“奴才不敢尊太子谕令!”
“皇阿玛,儿臣有本要奏!”这回爬出来是胤禛,“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圣君当面,太子言出不逊,当治妄言之罪!”
“儿臣等附议!”剩下的哥几个掉屁股对准康熙,“儿臣等请皇阿玛治太子妄言之罪!”
没磕好头被你抓了把柄,可你总不能得意忘形,这回,才真是轮到咱哥几个拨云见日了吧?
哈哈哈,胤礽一阵大笑,几步行至御座之前,撩衣跪倒,“皇阿玛,今日事儿臣就要一个名分,否则,就请皇阿玛废掉儿臣的太子位!”
此言一出,连几位上书房大臣也站不住了,康熙却忽的站了起来,眼神扫过儿子们,咬牙切齿,“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