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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爷为殿下分忧之心是好的,但殿下既然御门听政,断不能以家法处置阿山,否则不管对错,都是一锅夹生饭!”
看胤莪似乎懵懂,索额图淡笑解释道:“家法为孝为私,只为敬宗收族,确立尊卑。 国法以忠为纲,畏之以刑,安邦定国,才有堂堂皇皇。”
“殿下遵国法行君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动则已,动则如霹雳,纵是泰山,也当义无反顾。”索额图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深邃,“奴才以为,就算把前几任的总督揪出来,也不过是除了民贼,哪怕是皇上醒来,想必也为太子的查漏补缺而欣慰!”
“哦——”咂摸着索额图之言,胤礽眼睛一眯,心里却亮。
查漏补缺?有漏有缺才需查补,有阿山,甚至是皇阿玛亲口称赞的几位“重臣”做铁证,朝廷之崩坏,皇阿玛的之“不明”还用再说么?自己责讦过皇阿玛“谁之过”,就算清醒,也不过是再一次镌刻,以皇阿玛的骄傲性子,他还好意思重新临朝?那时候,欣慰的当是自己吧?
“索相以为当如何去做?”
“依奴才看来,此事不妨从都察院入手,江南道御史本为都察院辖属,属下含冤而死,都察院必定不能装聋作哑,”索额图诡秘一笑,“奴才听说,那郭三本已经回京了,太子不妨成全了他的四本宏愿!”
“好!”胤礽拍手而赞,“胤礽得索相之助,何其幸也!”
幸,是荐人中怀!
盗卖国仓储粮已经是本朝第一案,再牵扯两江上下官员、历任两江总督乃至朝中文武进来,堪称有清第一案!
纵观满朝,能由一张状纸联想到朝廷赈济者不少,可有此慧心又有胆拔剑向不平的,怕只是郭琇一人!郭三本,一本总督、一本上书房大学士、一本天子近臣,自此声动天下。盛名如水,推人做择,郭某必定也只能咬定青山不放松!
他要成就名声,可名声将要踩着无数的鲜血和顶子,对两江而言,幕僚都敢铤而走险,正主焉能不会杀人泄愤?更莫说盘根蔓枝。无论结果如何,郭某怕也危矣!
于旁人看来,文死谏,郭琇死得其所。若有幸能得朝廷追封谥号,就是郭家最大的荣耀,是满朝文臣的尊崇,可旁人想不到的背后还有好几层意思呢!
郭某之死,是皇上亲简的大臣杀了皇上称赞风骨的大臣,谁是谁非先放到一边,刮脸皮的意思总是持续进行的。郭某之死,必定震动天下,身为理朝太子必问责群臣,杀几人以敬天下,黜一批以慰忠魂。不管杀或黜,必定腾出地方,恰恰可以给自己“栽萝卜”。
痛定思痛之后,“行事不密,处置不周”的朱批中,顺理成章的提出“当以军机办理”!
荐一人而解太子之难,死一人一马平川,这才真是老成谋国之言,太子何其幸也!
何其幸,这话刘备对诸葛说过,张绣对贾诩说过,他们的幸运,对别人就是——你好毒!
谁让郭某曾言四本之憾呢?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第四本是对着索相的。被这么一个慧心剑胆又王八样咬着不松的盯着,索额图想必也如鲠在喉。有机会小小的阴郭某一下,人之常情!
两人四目相交,彼此会意而笑,胤莪却撇嘴,本等着太子哥哥一言而决,却因索额图不做“夹生饭”成了自己的夹生饭,可他也知道那两位才是决定大局的,悻悻间,却听索额图道:“奴才不过遵太子训示,尽臣子的本分,哪敢当如此赞誉,”转头迎上胤莪,“倒是十爷,他才真是有福之人啊!”
“对对对,老十确是有福,”胤礽也知道冷落了胤莪,笑道:“十弟,你那孩儿可能起名?”
“得亏哥哥提醒,小弟,小弟还真忘了这事——”胤莪一拍额头,对他来讲,有子万事足,有这一问所有的郁郁也都飘散,笑呵呵道:“忘了也好,正请太子哥哥赐名!”
赐名为礼,延请长者尊者也是添福,胤礽不好推辞,还带也是南书房苦读的主,倒也不算为难,略略沉吟,道:“我爱新觉罗三代子孙以‘弘’排序,皇阿玛为孙辈取名又有一个‘日’字,十弟之子于小辈中序齿第九,九日正好得一‘旭’字,十弟以为如何?”
“好!”不等胤莪回答,索额图这第一号的捧哏者已经赞叹,“旭者,红日西沉重又初升,就如太子殿下初掌朝政,激浊扬清,澄清宇内,好,好!”
君有赐不敢辞,再听索额图一说,儿子的命相已经跟太子哥哥的亲征挂上联系,胤莪乐得嘴巴都拢不上了,自是连连谢恩。
得了口彩的胤礽一样高兴,当下命魏珠儿取过金册,胤礽口述,索额图执笔,刷刷点点写下册封谕旨:
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咨尔胤莪,乃皇之第十子,孤之弟也。温僖贵妃钮钴禄氏所诞,孤之下最为高尊者。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升平,躬行不怠。念书记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授以册宝,封,和硕敦郡王,袭三代不降,配三眼花翎。
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阿巴亥为郡王福晋,子弘旭为世子。弘皙生母郭络罗氏为侧福晋。
钦哉!
“臣弟谢太子殿下隆恩!”本为儿子来的,却不想父子同封,阖家同册,即便那郡王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可袭三代不降已经是难得的尊崇,跪在地上的胤莪就像喝多了老酒,整个人都是醺醺的,“臣弟必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太子殿下!”
“十弟请起,”胤礽将胤莪扶起来,拉着他的手道:“皇阿玛病重,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就压在哥哥一人肩上了,阿山的事咱们兄弟是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官员结党朋比为奸,若不是有索相之谋,就是哥哥也奈何不得他!”
“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又不知有多少,”胤礽叹了一口气,“可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既是皇阿玛宽仁之政留下的弊端,哥哥就要把这些疖子的脓水全挤出来!其他的兄弟指不上,孤也没打算指望他们,你要打起精神来,帮着哥哥才是!”
“福寿膏的事,你要先做起来,那两姐妹你也要看护着,过几日,孤还有大事要办,到时候自有旨意给你……”
胤礽一番絮叨却是真情流露,胤莪也听得鼻子发酸,还是索额图知机,笑呵呵的对着两人一躬身,“太子,册封十爷的谕旨就有奴才去宣吧,十爷,新添了世子,索某讨杯酒喝,您不会拒绝吧?”
送走二人,胤礽就在殿门舒展了一下身子,大约是从江夏镇的案子里跳出来,他的心境也陡然豁亮了许多,迈步而出,信步外走!
一样的景致,换了角度欣赏,总是不同,就连墙跟的青苔,芜顶的琉璃都觉得异常鲜亮,顶头的太阳也不觉得那么刺目炎热,胤礽这一路竟然走到御花园,额头见汗才停了下来。
虽已是夏末,御花园依旧是漫天绿碧,古树参天而立,尤以连理柏最为葱茏,堆秀山前,石龙喷水足有十余米,水雾随着威风四处弥漫,裹着花香凉意沁人心脾!
“殿下,歇一歇吧,”魏珠儿大喘着粗气,狼狈的样子惹得胤礽哈哈大笑,手一摆,叫身后的侍卫们各自散了,独自一个走向了浮碧亭。
御花园内有亭四座,象征春夏秋冬四季,分别为万春亭、浮碧亭、千秋亭、澄瑞亭。胤礽至浮碧亭,却不是夏季之故——皇宫规矩再大,也不可能死板到遵哪个季节在哪个亭子观景!之所以作选,因为浮碧亭的造型最为独特,整座亭子建在一座单孔的石桥上,桥下一池碧水,水中有清雅的睡莲和游动的金鱼!
幼时随皇阿玛在御花园游玩,某日忽发奇想,若以莲瓣烩金鱼是什么味道,那时曾惹得皇阿玛哈哈大笑,随即命御膳房烹制,品尝之后却笑而不语,等自己吃的满嘴苦涩,才吐出口中鱼汤,那时候,皇阿玛说‘欲知脍,当亲尝’……
阿山之事便是脍,腥细却是肉,胤莪也是脍,骨肉,难免带腥,胤礽一笑,推门——“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