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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衙的后花园不大,看上去倒也精致。细流潺潺环绕,邻水有榭,隔水有竹,白石的小桌上摆着六色酒菜,红绿搭配,就跟桌旁的小丫鬟一样赏心悦目。
在府衙这些天,他也是认得这小丫鬟的,桃腮凤眼身段苗条,虽说平时只在前衙伺候个茶水之类的,但据说是范夫人专门派来伺候相公的,也就是传说中的通房大丫头,未来的侍妾,如花解语,笑靥胜景,每每都让守着活鳏的侯赢艳羡不已。
对桌而坐,小丫鬟为二人斟满酒本欲退下,却见范时捷淡笑着划划手指,那丫鬟脸上微微一红,含羞带怯的撩了一眼,转而半倚半靠的偎在侯赢的身边,软玉温香紧贴脊背,手肘处还能感觉软热的一团,毫无防备的侯赢推也不是躲也不是,随着女儿家特有的气息浓浓的挤进鼻孔,腰腹下的噪根也不安分了,手足无措的求助于范时捷:“大人,这——”
“侯先生暂且安坐!”范时捷哈哈一笑:“所谓真名士自风流,这丫头虽然不敢与令正一争容貌,但一手按摩的功夫还是让人无比受用的,不妨带回去试试!”
把自己的准侍妾送人,还要以按摩的手艺隐喻这丫头尚是处子,要说这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现代人肯定是他是二b。却不知几千年前,这种赠人侍妾,满怀俱香还外带暖床的行径恰恰是贵族名士的专长。
比如诗仙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招呼都不上船,以其最经典的那句醉话“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来说,知道五花马哪里的吗?他喜欢朋友的马,朋友喜欢他的小妾,换了!如今再去换酒……
还有大文豪苏东坡,缅怀亡妻的词句“十年生死两忙,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每每读来都让人心酸,可换做侍妾,立马又变成“枝上柳絮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喜欢的直接要:“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是在朋友处看王朝云做舞之后所写,酒罢歌停,十二岁的王朝云带回家。别人喜欢的他也大方,连怀孕的都能送人。史书上有名的北宋六贼之一梁师成,胆敢仿造圣旨的这位就自称东坡庶子,是苏东坡送给梁姓朋友的侍妾所生,这一点连苏轼的儿子苏过都认可,并与梁某相交神秘,到后来,梁某甚至对家中的账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直接给,不必告诉我了。
赘述这些,不是要用现代的思维去评判古人的道德,只是想八卦一下古人的朋友之义。
侯也知道这种先贤雅癖,感受到范时捷“敬贤”的诚意,激动的他只觉得五脏之内就像开锅一样的翻腾,让他不能自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不是酒杯乃玉质,出身小家的他舍不得,他怕是能跟梁山好汉一样往地上一摔,口称“哥哥仁义”。即便如此还是语音颤抖:“大人如此待我,侯某唯有肝脑涂地以谢大人厚爱!”
“说什么大人?”范时捷脸一板,随即又笑:“从此后你我兄弟论交,府上一律以二爷相称!”一边说一边重将酒杯斟满,一手一只端起来:“来来来,你我兄弟共饮一杯,然后再告诉哥哥,究竟有什么事逼得兄弟隐姓埋名!”
礼遇再加,甚至不问对方是谁就结果梁子,侯赢已经难以自已。
这也不怪他,试想以诸葛亮那样多智近乎妖的主儿,被刘备这样的汉帝玄孙不以卑鄙三顾,还感动的放弃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生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何况他这种腹中空空根底浅的!他甚至为自己曾经的隐瞒和借刀杀人的阴暗而羞愧!
“大哥盛意,小弟委实惶恐!”挣开小丫鬟的胳膊,恍若名士样整衣肃立:“今有一计相送大哥,必使皇上、太子、佟中堂尽皆满意,也为大人在朝堂竖起一个天下为公的形象!”
有国士兼祥瑞的印象垫底,再听了侯赢这番话,范时捷只剩下抚掌大笑的份儿:“好,好,好!贤弟请坐,愚兄洗耳恭听!”
从兄弟到贤弟,称呼的小小变化让侯赢心里又是一颤,强忍主激动自矜一笑,道:“先前侯某所谋,稳则稳矣,但究其根本逃不过一个避开的避字,就像高地上的蒿草,随了东风顺了西风,没了立场也就没人将其放在心上!”
“若是小弟入仕,既无依靠又无志向,单只为做官而做官,也算逍遥。可对于您则不同,既是范公的长孙,便是范公后辈子孙中的旗帜,不客气的讲,莫说混混沌沌度日,就算您将显赫二字只做成八分,都是坠了范公的威风,损了范府的颜面——”侯赢看看了范时捷:“兄长,恕小弟直言,以您的身份来讲,时至今日才做得顺天府尹,确是走的慢了!”
一番话分析的合情在理,哪怕后边有褒贬,但若批判的出发点是为了进步,大概没谁会拒绝这样的逆耳忠言,范时捷唯有点头,反观得了认可的侯赢,此时也更泉思如涌:“兄长适才为小弟讲过今日朝会,小弟也认可兄长权力倾轧的判断,正因如此,小弟以为兄长更当跳出这个圈子,另辟蹊径才对!”
“嗯——”范时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习惯了跟红顶白,打小耳濡目染,甚至长辈们耳提面命的也是这些,并将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政治,正反为政,水漫亭台为治,既是完全相悖的两面,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于是成了妥协的艺术。
因为如此,他才为找到一根爬到皇上身边的竿子而沾沾自喜,并笑谈等着圣旨来,如今却说让他跳出来。虽然说另辟蹊径的言语给了希望,但就像忽逢桃花源的武陵人,甚异之,更欲穷其林:“贤弟请明言!”
“兄长当记圣祖驾崩之前朝廷有三件大事:追缴亏空,盗卖国储,火耗归公。此三事,既是圣祖未完遗愿,也将成为新朝的三大难题。”侯赢幽幽道:“纵有纷争,统御万民的朝堂根本还是救民于水火啊!若能于旁人蝇营苟且之时转而专于其中,哪怕破解其中一事,兄长啊!您觉得皇上会怎么看你?太子会怎么看你?朝臣们又会如何看你?”
范时捷的嘴角一抽,似有所思,却没有言语。侯赢却当他的沉默是认可,并简单的以为,自己已经主导了便宜大哥的思想,竖起手指分析道:“头一桩追缴亏空事,当为却不可为!”
“所谓当为,是亏空不可欠,亏空事乃太子为皇长孙时亲自揭破,圣祖连下两道圣旨,为追缴十三阿哥更曾开了抄家的先例。兄长决不能在此事上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所谓不可为,皆因任重更道远。圣祖之所以连下圣旨并委任十三、十四两位皇子,配以熊赐履、张廷玉两名上书房大臣,以侯某想来,一是担心阻力重重以此表示决心。二是怜惜执行的朝臣得罪的人太狠,怕他死无葬身之地!如雷池火海,断不可涉足!”
“再说火耗归公,虽是功在千秋,却也断了大批官员的财路,尤其与亏空事连在一起,非奉旨非大毅力者不可成,兄长便是有心奈何少了名分!”
“如此算来,兄长发力的机会便是盗卖之案——”侯赢深吸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到了!
“贤弟以为——该如何发力?”
酸涩的发问,范时捷的双眼也眯了起来,内里更有杀机隐现,没错,他认可侯赢的分析,别人勾心斗角,自己埋头苦干,虽说是羊群中的骆驼,但骆驼比羊值钱不是?但认可却不等于一定按照他所说去做,引用侯赢自己所说,当为不可为!
卖该死,但倒卖案,主谋之一就是家叔好不好?官官可以相互,亲亲可以相隐,亲手将叔叔送进去,他做不到!
侯赢并没有留意范时捷的心机转变,或者说报仇在望,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不瞒兄长,小弟乃是安徽芜湖知府王讷的师爷侯赢,两江总督阿山在江南一手遮天,借用漕运之名,以空船至京城,将九大国库掏的一干二净,贩卖的同时,又以赈灾的名义侵占朝廷的赈灾银两……”
“两江总督虽匿,侯某愿意出首作证,只要皇上下旨擒拿芜湖知府王讷,便可顺藤摸瓜——”
此时的范时捷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因为这事叔叔说的比他更详细呢?刚才还以为是“无双国士”,可给出的主意——还他娘的顺藤摸瓜,自掘坟墓还绕这么大一圈子,你他娘的是“挖坑圣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