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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轻舟的《晋明帝》正式出版时曾小范围引起过一阵热议。书籍的销量不错,盖因明帝生前事后世之人知之甚少,再加上唐轻舟的名气镇在封面上,大多数读者愿意掏钱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学者们远没有读者那么好满足,何况文人相轻古来有之,不少人质疑唐轻舟书中描述的真实性,也有人咬死晋明帝篡位夺政,摇头晃脑自陈高见,言道:“现在的一些作家,为了几个臭钱和博眼球黑都能说成白的,连逆臣贼子都能拉出来大加吹捧,人心不古啊!”

    以理性的方式思考,关于晋明帝的争论已持续了几代人,单单靠一本书不可能消除根深蒂固的偏见。但看着各大书评网站上的口水战,谢景心底怎可能不失望。蔡教授关于帝的研究论文也只能在特定领域内引发思考,圈子外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议题。甚至不少人并不知道晋末曾有一位明帝,那段混乱的时期皇帝就像地上的杂草,皇位还没坐热乎龙袍就传给别人了。

    可唐轻舟却好像和其他人杠上了,近日她亲口放出《晋明帝》将改拍成电影的消息。唐轻舟的剧改电影有两大特点,一是票房不高,二是电影不成就演员,演员反成就电影。每次开拍前唐轻舟会和剧组、制作方一起公布所有角色名单,按重要程度先后公开选角。这种方式给草根演员们抛出了橄榄枝,然而郁闷的是,电影上映后参演人员普遍获得极高评价,但就是红不了。

    和叶菲娜谁演谁红的电影恰恰相反,演员们在唐轻舟的电影里发光发热,燃尽自己温暖电影,最后化成一撮低调的灰烬。

    饶是如此,只要唐轻舟放出试镜公告,依然会有大批飞蛾扑棱棱赶来。

    唐轻舟写的《晋明帝》谢景读过,她的一切创作都基于研究小组从陵墓里发掘出来的玉简。那部玉简是帝生前自书的回忆录,不仅有骄阳郡主、姜先生等人,还有帝最初的左膀右臂,二十四卫的身影。以帝的视角来看自己,对谢景来说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唐轻舟公布的消息,食指轻轻叩击桌面。‘哒哒’声响起在静悄悄的房间里,仿佛听到记忆中人走过长长的回廊,下个拐角就要出现在眼前。

    看来这次,他也要做一回飞蛾了。

    去和谢云博商量请假拍最后一部电影时,叶菲娜正坐在沙发上逗弄谢旭。听了谢景的话,谢云博沉默片刻,道:“小景,如果你真的喜欢拍戏,留在娱乐圈发展也没关系。”

    闻言,谢景心里一咯噔,下意识觉得谢云博这是在说反话。正思索着措辞,那边叶菲娜却接口道:“对啊,等小太阳再长大一点,我也会复出的,到时候咱们母子一起闯荡,自编自导自演一条龙多好。经费不够还有你爸这个御用投资人顶缸。”

    说好的副导演呢?怎么就成御用投资人了……谢云博幽幽看了叶菲娜一眼。

    看来不是说反话,谢云博真的看开了。谢景心里为叶菲娜高兴,不过他对拍戏并没有太大热情,他前世已经演过太多角色。如果没有重生在原身身上,重头开始或者重生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那么他大概会选择自由自在地四处走走看看,好好欣赏大千世界。

    等小太阳有能力继承谢氏了,他就会把一切都交给这位正统继承人。到那时候,他才真正有自由的权利。

    “放心吧,爸,我无意在娱乐圈发展,不会勉强自己。不过……明帝是我唯一真正想演绎的人,我想以这部电影作为收官。”

    叶菲娜正用食指轻轻弹小太阳的嘴唇,闻言,抬起头回忆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小景好像真的对晋史很感兴趣呢,老谢你忘了吗,咱儿子高中发表的第一篇论文就与晋明帝有关呢。”

    “喜欢就去做吧。开拍日期定下后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谢云博拍拍谢景的肩膀,道:“我谢家的儿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差的。”

    “啊!”仿佛是在响应老爹,小太阳昂首挺胸把小胖手攥成拳头,告诉大家他也是谢家男儿,虽然还未长大。

    两个星期后唐轻舟发布了角色名单和对应的试镜日期。二十四卫竟然被单独划分到一栏,谢景的目光在七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

    他是帝的影子,回想起来,帝的音容笑貌在他心中远比自己清晰可见。只有一次机会,他希望把记忆中英明神武的帝王展现给更多人。

    唐轻舟的试镜很苛刻,因为她没有太多要求,这反而成为了最难办的一点。没要求就没任何提示,也不提供特定的试镜桥段,甚至没公开丁点儿剧本内容,只说会在《晋明帝》中随机抽取片段让演员自由发挥。有人质疑唐轻舟想捆绑销售书籍,唐轻舟不理不睬不做任何回应。

    对谢景来说,倒没什么难度,剧本也好书籍也罢,过去种种不在纸上在他的眼前,稍一回想历历在目。他白天照常上班,尽量提高工作效率不分心。晚上回家后埋头研究唐轻舟的其他作品和电影,试想如何才能用她的电影来承载他们的故事。

    知道了谢景有意参加一个月后的明帝试镜,齐翰邀请谢景到他那儿做客。当初听说谢景喜欢晋史,齐翰有意无意囤了很多与大晋有关的文献资料,希望能帮上他。

    北宁街不算是富豪地界,附近住的都是小资阶级。齐翰狡兔三窟,最常住的一窟在北宁华苑。

    电话里齐翰谦虚地说资料也不多,就几本而已。等到了齐翰的书房,才发现他口中的几本是整整一书柜。

    递给谢景一杯刚泡好的茶,齐翰状似无意道:“不如你在我这儿住一晚吧。反正明天周末,正好一起出去聚个餐?”

    “好主意。”谢景随手抽出一本书,讲的是大晋风俗。齐翰看了一眼,道:“那本书里讲得太杂乱了。”他抽出第二排中间的一本,道:“这本书是按时间排序的,一目了然看起来不费劲儿。”

    “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啊。”齐翰玩笑道:“你可以随便抽查。”为了追谢景,他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你也喜欢晋史?”如果不是真爱,谢景想不出齐翰这一书柜的书是哪儿来的。

    坐在老板椅上,齐翰一只手臂撑在书桌上支着脑袋,望向谢景笑而不语。

    我不喜欢晋史,可是喜欢你啊。

    两人在书房里消磨了好几个小时,聊聊晋史聊聊其他,或者干脆不说话待在一起看看书。

    从来没想过,自家浴室里传出的淋浴声如此诱人。齐翰坐在沙发上看晚间经济报道,然而耳边萦绕的流水声就像什么成了精的水蛇,直往他身上缠。眼前所见不是播报人严肃古板的脸,而是被水浸湿的强健性感躯体。真奇怪,花洒里喷出那么多水滴,他却能想象出每一滴水流经了哪里。

    比如贴着喉结起伏的弧度缓缓而下。

    比如沿着胸肌的轮廓转向平坦紧实的腹部,路过人鱼线往下……

    开门声惊断了旖旎,齐翰往自己脸上贴一张严肃正经的面具,强自镇定地看向声源处。然后,他那张仓促贴上的面具立刻碎了。

    身上还沾着不少湿气,短发柔顺地贴服于脸颊,那双飘落了桃花的眼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池,里面藏着勾人的水蛇精。浴袍的领口大喇喇敞开着,齐翰想象中的胸肌、线条流畅的腹肌近在眼前,远比他想象中更有冲击力。

    和谢景尚带几分湿气不同,齐翰从心眼里冒出一股股燥热,他嗓子眼里好像能吐出火来。抓过茶几上的水杯灌下一口,齐翰干巴巴道:“天气转冷了,把浴袍穿好。”

    “等会儿。”好像没察觉到齐翰的不自在,谢景走过来坐在沙发另一边,道:“刚洗完澡,有点热。”

    谢景一走近,齐翰的鼻子要命地嗅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谢景用的本就是齐翰的沐浴露,然而齐翰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沐浴露的气味如此引人遐想。

    再这么待着场面就控制不住了。齐翰低叹一声,起身道:“我去洗澡,你别总敞着,当心感冒。”

    随意地应了一声,等齐翰走进浴室,谢景看着禁闭的浴室门,若有所思。

    刚才,他好像在齐翰眼中看到了………□□?

    难道因为单身久了?说起来齐翰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不过齐翰平常工作也很忙,工作之外……好像都是跟他在一起?

    这么想着,谢景下意识合上了浴袍的领口,他真的有点冷了。

    不知道哪里发寒……

    深深的夜,静得只余下一片令人魂牵梦绕的旖旎。转凉的天气里,齐翰却热醒了。他幽幽转醒时就感觉到了不妙,长叹一声,他的魂儿真是被客房里的妖精勾走了,大半夜里还得去冲冷水澡。

    冷水洗涤净了那些难以言说的欲、望,齐翰擦擦身子往卧室走。他以为情况好转了,然而当他发现眼前是客房门而非自己的卧室门时,又觉得其实根本药石罔效。齐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夜还那么长,一点将尽的意思也没有。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然后就再也不受他控制了。这只手比他的主人果断,已经先一步替主人做下了决定,轻轻地转开房门。

    那就……进去看他一眼吧。

    放轻脚步,像闯入了心底的秘密花园。齐翰看到床上安眠的人,忽而舒出一口气。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端详谢景的睡颜。他的脸部轮廓,他的眉眼,他的唇型,他一切的一切。幽静的月色是共犯,借齐翰一捧清辉,任他过分纵容自己。

    齐翰用目光细细描摹这个人,像是要把他画进自己的生命里。画到唇时,他却忽然画不动了。月光落在谢景的唇上,在齐翰眼中,那已不像是月光了,是劝诱凡人的仙药琼浆。一瞬间有千种万种声音在他耳边蛊惑,蛊惑他顺从心底的渴望。这些声音常常出现,然而此时此刻最为响亮,强硬而不可辩驳。

    那就,顺从一次吧。

    趁着夜色包庇,趁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时候。

    想着,齐翰倾身吻上了谢景的唇。吻上去只在转念之间,一触即离却用尽了所有理智。谢景的唇软软的,有点儿凉,吻住时似乎有一只手轻轻地撩了下自己的心脏,刺激又令人着迷。

    他告诉自己再待一会儿,可见谢景睡得很熟,又说什么也不想离开。

    直到夜色将尽未尽时,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膝盖跪麻了,那股麻意让齐翰冷静下来。他凝望床上的谢景,小声喟叹道:“想告诉你,又怕告诉你。我该怎么办呢?谢景。”有时候他真想懦弱地和他做一辈子朋友得了,可一想到谢景将来结婚生子,齐翰又难受得发慌。

    齐翰不知道的是,他刚刚关上房门,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

    以谢景的警觉,早在齐翰开门的时候他就醒了。谢景向来觉浅,本以为齐翰只是进来拿个东西,谁知齐翰趴在他床边儿不动了。先是不声不响盯着他看,后来竟然吻了他。

    哪怕吻额头谢景都还能说服自己这是晚安吻,可齐翰偏偏亲了嘴。两个男人晚安吻亲嘴,谢景脑子又没毛病。齐翰亲谢景时,谢景的手抓紧了床单,竭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如果他在那时没控制住睁开眼睛,真不知道两人要如何面对彼此。

    好在齐翰还算有分寸,没有得寸进尺地深吻,否则谢景真会控制不住跳起来。

    现在,谢景在客房里走来走去,他整个人都凌乱了。一会儿骂自己蠢,一会儿又扪心自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味儿呢?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全部都迎刃而解了,为什么齐翰会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心甘情愿替他挡枪。今天之前谢景一直以为这是兄弟之情,过命的兄弟他有不少,他以为齐翰过分亲近只是因为他性格上爱撒娇一些罢了。

    可齐翰什么时候跟别人撒过娇!?只跟他一人撒娇啊。

    事到如今,谢景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兄弟之情和基情的微妙差别。

    敲门声把谢景从纷纷扬扬的思绪中惊醒。

    齐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景,醒了吗,来吃早餐了。”

    看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夜已经彻底过去了。

    深呼吸稳住情绪,谢景拿出演戏的本事来粉饰自己,淡淡道:“嗯,等我一会儿。”

    餐桌上齐翰问中午去哪聚餐时,谢景道:“我想起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不如下次吧。”

    愣了,齐翰看向谢景,谢景正吃着煎蛋,从言行到举止和平常都没什么两样,齐翰的目光深了几分,道:“行,吃完饭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