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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小涛来啦,你可是稀客……”这才叫开怀大笑,听着就豪爽,胆小的能吓一哆嗦。跟着笑声出来的是个中年汉子,个头不高但身子骨厚实,看着和门板一样。翻毛皮帽子、皮搂儿、皮裤、皮靴,穿的和飞行员一样。嘴唇上还有一抹胡子,一笑不光露出一颗大金牙,脸颊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就更扭曲了,怎么看怎么像土匪。
“你舅舅一说你要来,我还纳闷呢,每年不是这么早啊,怎么今年突然提前了呢,原来是有客人啊。来来来,姑娘,要是知道你来我就到家里等着去了,他是个秃小子脏点没事儿,你就不成了。嗨,我说你们几个别玩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来客人了没看见啊!”当这个土匪看到江竹意时,立马愣了两秒钟,然后又换上了一副他自认比较慈祥的笑容,其实还不如不换呢,刚才是土匪,现在变成汉奸了。
“这个你该叫舅舅,郑舅舅。舅舅,这是我女朋友,姓江,是警察,女警察!咋样,我比您家发子厉害吧,咱的赌注别忘了啊,夏天我就来收账!”洪涛推着有点不敢进屋的江竹意跟在大汉后面进了屋子,里面的几个人正穿鞋的穿鞋、套棉衣的套棉衣,乱哄哄一堆忙着往外跑,有的和洪涛认识还打个招呼。
“发子,听见没有!你弟弟都找到女朋友了,你的呢?我死之前能看到不!混蛋玩意,盯着发车去,就知道傻乐!”一听洪涛的话,大汉立马就火了,冲着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临走还饶上一脚。
“您就是偏心眼,老向着他!他说不定是蒙您的,大学生都坏着呢,您咋知道他不是找个同学来骗您的野猪?”挨了郑舅舅一脚的男人还不太服气,向他爹揭发了洪涛的阴谋。
“……小涛啊,你可不能骗舅舅我玩,否则我把你小子扔山里喂蚊子去。姑娘,他是你男朋友吗?”大汉有点犹豫了,按照洪涛的一贯表现,他觉得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所以决定再证明一下。
“……”江竹意咋说啊,她都不知道洪涛和这父子俩在说什么事儿,屋子里这股臭脚丫子和汗味儿就够她屏住呼吸对付的了,大脑还没转过来呢。
“光说不练假把式!嗯……这下信了吧?发子,你也去找一个姑娘来,当着郑舅舅来一下就算你赢了,咋样?”洪涛也没等江竹意措好辞,直接掰着她的脑袋就来了一个加长版的嘴对嘴。
“你还不滚!晚上爱上哪儿去就去哪儿吧,找不到媳妇就别回来了!”发子信不信不清楚,反正这位郑舅舅是信了,随手抄起一个棉帽子就扔了过去,把他儿子直接打出了门儿,后面还得补上一句。
“舅舅,这是我给您带的,不是我小舅花的钱哦,是我自己买的。”洪涛把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让他给我买烟了,他就是纯糊弄我,还是你心疼舅舅。”袋子里是几条包装非常简陋的香烟,就是灰色的纸,连个图案都没有。但是这位郑舅舅却看得眉开眼笑,放到鼻子下面使劲儿闻了闻,很过瘾的样子。
这玩意叫天坛雪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雪茄,只是一种卷烟,京城卷烟厂出的。它的价格很便宜,前些年二毛多钱一包,这两年涨价也只有四毛五一包。这种烟没有过滤嘴儿,用棕黑色烟纸卷制,劲头儿非常大,一般会抽烟的人要是没抽过,第一口也得给怼得够呛。但是有些烟瘾大的人还就喜欢抽这一口儿,京城人管他们叫做抽黑棍儿的。
不过抽这种烟有个讲究,它的每根烟上都有个编号,具体是啥意思不清楚,据说每种编号都有不同的味道差别。于是抽黑棍的人里也要细分了,有的人专门抽55号的,有的人专门抽3号的,这位郑舅舅就喜欢抽3号的黑棍儿。可是这玩意很难找,不把烟盒打开谁也看不到里面的编号,总不能出去买烟全先拆开再决定买不买吧。
洪涛在这方面有优势,他的大姨就在京城卷烟厂里上班,找人问问就知道编号了。所以每次来郑舅舅这里,带别的都不稀罕,来几条三号天坛雪茄烟才是最受欢迎的礼物。
这位郑舅舅和洪涛并没任何亲属关系,他叫郑大发,叫他舅舅是按照小舅舅的辈份论的。他曾经也是小舅舅那个圈子里的一员,已经和小舅舅认识很多年了,就是沙城本地人,前些年因为一个局做的太狠被抓了,按照诈骗罪给判了三年,关在茶淀农场。
由于他为人挺仗义,在这件案子里基本没咬出别的人来,小舅舅有车行动方便,出于感激,于是逢年过节就开车去茶淀农场看看他,顺边也帮他照顾照顾家里的老娘和儿子,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关系就比较紧密了一些。
郑大发年轻的时候在沙城里就是个有名的混子,这次放出来之后倒是长本事了,不再去干那些设局骗人的买卖,而是和一个在里面认识的狱友合伙干起了煤炭生意。
要说他这个煤炭生意,也不是啥太合法的正经买卖。他不是去煤炭产地采购煤炭然后再出售,而是就守在101国道边上拦截过往的运煤车,和司机低价购买人家车上拉的煤。全堆在他的储煤场里,有机会了就倒手高价卖给市里那些需要燃煤而又没有计划指标的单位。
这个买卖还算赚钱,但一般人干不了。首先这些运煤的司机可不是善茬儿,车上的煤也并不全属于他们自己,而是用各种办法超额运输的,这也是为啥那些运煤车都玩命超载的原因之一。想从他们手里搞到这些超载的煤,没点真本事想都别想。
其次光有煤还不成,你还得有地方堆放这些煤炭。几十吨、上百吨、上千吨的煤炭,还得按照质量分类堆放,地方小了都不成。最后你还得能在当地有点门路,万一因为强买货物动了手伤了人,搞不定地方上的方方面面,还不得天天去局子里报道,是干不了这个买卖的。
郑大发正好具备这三个条件,司机们不是善茬,他更不是。他是这里的地头蛇,从年轻到现在就一直没善过,手底下还有一群沙城的混子,又雇了一些工人和司机,谁惹他就是砸这些人的饭碗。这个货场就是他采用各种办法半抢半租下来,以前是一片鱼塘,结果鱼没养,全用煤填上了。
刚才那个发子是郑大发的儿子,就叫郑发。这小子比他爹可差远了,比洪涛还大两岁,整天除了带着几辆大卡车四处去送煤之外就不会干别的了,连个媳妇都混不上,给郑大发给愁的啊,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他们家不是没钱给彩礼,郑大发这点家底都是给他挣的,但他就是挑不上一个可心的,媒婆都快把他们家门槛踩平了,他一个也没看上,自己找还没那个本事。
洪涛前年来的时候嘴欠,为了挤兑他就和他打了一个赌,谁先找到正经女朋友谁赢。如果自己赢了,郑大发就得带着自己进山打野猪;如果郑发赢了,洪涛以后见一次就得叫他一次哥哥,让说话就说,不让说话一个字儿都不许讲。可见以前洪涛这个嘴把郑发都逼到什么份儿上了,要是没有郑大发在,他估计弄死洪涛的心都有了。
“舅舅,那您先忙着,我们俩先进山转转去……”洪涛每次来沙城从来不过多麻烦郑大发,交情归交情,但他不是和自己有交情,两个人还差着辈儿呢,人家嫌不嫌麻烦都得忍着,因为个玩让人家这么为难何必呢。不过一点不添麻烦也不成,打猎得有枪啊,打猎得有合适的车啊,这些东西洪涛都没地方搞去,只有郑大发可以提供。
“加好油了,你可小心点,别开山沟子里去。丫头,你真乐意和他进山沟子里瞎转去?那玩意有啥稀罕的啊,大冷天的耳朵都能冻掉。要我说还不如去泡温泉呢,你说说他,等我忙完了晚上带你们泡温泉去得了。这小子你得管着,玩起来就没够,不能惯着他!”郑大发掏出一把车钥匙,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放到桌子上,这才咧着嘴露着大金牙和江竹意说了起来。他是老盼不到自己的儿媳妇,没法教授这点过日子的心得体会,一碰到晚辈儿的女朋友就忍不住先预习预习。
“……”江竹意此时还没搞明白这个土匪一样的人到底是谁呢,更不知道洪涛要去干什么,根本没法接话,只能傻乐。
“您还是留着这一套给发子的女朋友用吧,这是我车钥匙,车就在院子里呢,您有事儿就开,公车,不开白不开。我们俩先走了啊!”拿起钥匙、抱起盒子,洪涛片刻都没停留,拉着江竹意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