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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都是又累又困,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安心了,放松下来说睡着就睡着。
只有方铜有心事。
他特意趁人睡着跑刘启身边告诉说:“我发誓。我没屠过村子。从来也没有,这帮人是疯了。”
刘启气他跑来打搅自己睡觉,没好气地说:“不是他们疯了。而是你疯了。你再不睡觉,就等着沙通天把你逮上,当着土匪们的面抽筋扒皮。”他又说:“土匪屠村还不平常,跑到一个小村里,想收刮粮食收刮干净吧,想摸光金银吧,想睡女人吧……反抗杀完还不平常?之所以这次更凶残,是因为他们要出远门,走远路,还害怕有人走漏风声,樊帅派兵追他们,只是那个玩钩的没想到这十来户人家的村子有祁连父子,让他们死伤十来人,也没做到全村灭口。”
他醒悟到方铜是急于撇清,终于赶走睡意,安慰说:“你能知道与他们撇清就行啦。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为了自己活,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所以你也知道,跟着他们,最终是没有出路的,不然也不会我一说,你拉着马坐我那边了。我知道你本心的,不会看不起你。”
说完,他调整个睡姿,说睡就睡。
方铜还是没有睡意,枕着两只手躺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觉睡到下午,沙通天仍无动静。
众人除了对土匪义愤填膺,情绪高涨,又有肉有粮,烹煮美食一顿,再加上早晨打了顺风仗,敌人不出乎意料,心里有底气,状态前所未有地好。他们喂完战马,团团围坐,听刘启布战。除了沙通天短时间内聚集不了人手,人手已经不占优势,会优先选择埋伏之外,土匪再接下来会干什么,怎么干,刘启也不清楚。但是,他能从祁连这儿得到村子内外的地形,知道全村仅余的一些百姓对土匪恨之入骨,这就已经足够了……
刘启并不打算在村子里打这一仗,让这个已经半废的村子第二次饱受马蹄蹂躏。
他决定在做过足够的准备之后,出村候战,不从村前走,而是从村后退出来,仍从来路上退回去。
祁连用匕首在土灰上勾勒地形。刘启用马鞭重复指出各个地点的特征,接下来启发大伙:“沙通天等不到我们,一定害怕我们没有走他们设伏的必经之路。这你们都该知道。那么他现在还等不到我们,或者说,过一会儿还等不到我们,开始感到焦虑,那他会干什么呢?谁知道?”
方铜也是比较熟悉沙通天的人,见目光集中过来,回答说:“怕我们跑了。”
刘启又问:“我们能从哪跑?”
众人便凑过来看那匕首画的图,赵过第一个说:“村前。村后。”他受到启发,大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在村前等我们,最不放心村后,他会派人到村后去看我们从不从那儿跑。”
刘启双手一合,鼓一掌同意他的说法。
他又说:“那谁知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最好?”
众人一片茫然。
祁连说:“我们从村后冒一下头,等他们觉得我们会到村后,我们再从村前走……”刘启肯定地说:“祁连有想法,这在兵法中叫声东击西。但是,我们这样干的意义在哪呢,如果咱们害怕土匪,利用这办法逃跑,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能跑吗?兜个圈,白兜了,打击不到土匪呀。”他又说:“何况还有个难题。我们在村后露一下头,给他们的人看到,但是他们要是有两个人在村后呢,一个回去报信,一个一直观察我们呢?眼看我们又退回来,走没走,他们还是能够弄清楚的。”
张铁头发言说:“对。说不定把我们自己玩死在里头了。”
刘启表扬他一句,又说:“战场上。我们的举动要围绕着能不能对我们有利,能不能对敌人有害,哪怕是妙计,起不到这些作用,也是白谋划。眼下咱们怎么化被动为主动?这才重要。”
他要求说:“你们听我的布置,要琢磨我是怎么想的,将来就能触类旁通,成为大小将军。将来成大将军还是小将军,就看你们能学会多少。”
他说得煞有其事,害得大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鸦雀无声。
张铁头最是激动,因为张大嘴巴而又出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里滴出来。刘启把马鞭点向沙通天可能藏身埋伏的地点,说:“这里接近官道,有林子可以隐藏,道路狭窄,容易布置绊马索,可以堵住我们一网打尽,他是惯匪,带过兵,我判断他会在这里设伏。”
赵过最爱提问,反问:“要不是呢?”
刘启并不怪他乱提,解释说:“田里才刚长庄稼,那他就得站在田里、路上,被太阳晒着等咱们。要是你,你在庄稼地里,在大路上,还是在林子里?在人一出村就看到的地方,还是在咱不能轻易去先查看的地方,现在村里死那么多人,出去埋人的都要走三四里,万一碰到了呢。”
赵过老老实实地说:“在林子里,远一点儿。”
刘启点了点头,问祁连:“这有六里远吧?”在祁连点头之后,他又在反方向上找到自己和张铁头曾经绕过的山坡,轻声说:“你们再看这儿。这是我们和土匪打过仗的地方,这几个山坡是环形的……山路不好走,但是从村里出来,走到山坡,再绕回去,要几里?”
祁连说:“四、五里。”
刘启用力用马鞭一戳,大声说:“可以到稍远一点埋伏。咱们就从这儿撤走,看起来是沿着来路回去退走,实际上我们绕回来藏在丘谷两边,反过来可以埋伏他们。算着时间,他们一来一回,要走二十余里,我们只需走七八里,他们怕我们跑了,肯定追得飞快,马力耗损,而且难以查看四周。”
赵过无比激动,大叫“对”,“对”。
方铜也一脸沉醉,不停地说:“沙通天怎么会是对手呢。他怎么会是对手呢。谁打仗能打成这样呀。”
刘启说:“事不宜迟。咱们速做准备,多找长索,锤子和铁䦆。祁连带上马里德,陈绍武去准备,去买,去借,哪怕扔下钱去抢也要找够。”
等这三个人走后,他又给赵过说:“你准备两套甲衣,给祁连一套,你一套,再准备好弓箭,冲锋陷阵在我们三个。”接着他看向张奋青,张铁头,杨林和方铜,说:“你们四人再检查一下马鞍,干粮,竹筒里打上水,伐些树枝带上……”张铁头连忙问:“马拉树枝跑?扬灰尘吓他们?”
刘启给他一个板栗,说:“咱们几个人人家不知道?要树枝,是掩盖绊马索。咱们计算着时间,尽量赶在天想黑不黑,但时间哪能计算那么好,万一他们上来快了呢,你们找些树枝砍下来带走,能掩盖绊马索。”
众人花了半个时辰准备。
刘启又看看天色,略作计算,又等了一刻才出发。
结果他这一抬头,倒是让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马里得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小将军观天象呢。”
他们说走就走,出村时因为走得不快,显得鬼鬼祟祟。
被屠村屠怕的,劫后余生的一些乡亲知道他们这些带刀剑的后生要走,生怕土匪再来,都追了二三里,提醒祁连:“你爹还没埋呢。”
这情景是出乎刘启意外的,他们总不能告诉村里的人,我们这是替你们彻底剪除祸害,还硬下心肠,在几个女的背上打几鞭子。
但这只会让事情往好里发展,不但让沙通天知道他们从村后走了,还告诉说,我们很害怕,要逃走。
一边走,一边查看着路两边。
走到一个上下大坡却又狭窄的山路上,刘启便不让他们再走,他放祁连回去查看,见后面没有盯梢,就不再绕圈子再折回来,而是让人过了这坡,就在逆面下绊马索,这样从前面下的绊马索从后面上来前根本看不到,较为有利,而且敌人上来之后,背后方向又比较开阔,有利于自己的骑兵驱赶……
再往前走,怕是碰不到更好的地点了,哪怕还是不那么理想,他也就定在这儿。
因为人少,他也没敢分兵,将人全卧到后面的坡谷里,再一次找到祁连和赵过说:“咱们的人就不分来了,因为没有人埋伏到敌人前面去,总会有人摔下来爬起来跑,绊马索能绊马不一定能绊人,那咱们也先不用顾,擒贼先擒王,咱们就盯着杨过和沙通天两个,他们要跑前头,咱们就不要马了,由祁连带路,绕山坡追……没他们俩,咱们的人打这些心寒的土匪还没问题。”
他们走得慢,又布置好久,上绊马索,显眼的地方盖树枝,再前方垒乱石,也就缩在谷里歇一会,说说这个打算,沙通天就已经追来了。沙通天一行急得不能再着急,这儿的山路也不是那么坏,他们一路奔纵。
也许有了沙通天,土匪们的士气回升,还有人怪叫着。
刘启哈哈大笑,让人爬山坡上察看,再让人上马做准备。
沙通天也只有十来个人,比预想的人要少,拉着一长条的马队,马蹄拔得砂砾灰尘乱飞。前面的坡一点也不陡,他们说上去就上去,说下来又蹿下,然而一马当先的杨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几步外全是绊马索,连人带马一头就扎下去了,拔了路两边两根系绳的橛子,飞出十几丈,发出一声凄厉的马嘶人嚎。
后面的人是想刹住奔势的,可是最后面的人被祁连一箭射下,喊杀和马蹄声喧嚣惊到马,是再也止不住。刘启放空自己牵着的战马给山坡上冲下来的祁连,自己一马当先,拿出弓箭,却是射到一马的屁股上,那人马惨叫……更是跑得快,催促前面的战马也跑得快。这是没法抑止的,顷刻之间,不是人仰就是马翻。沙通天在中间,大吼一声:“跳马。”自己弃马就往山上跑。
这时他的人前头被绊马索撂倒四个,包括悍将杨过,不管死没死,只有一个还爬得起来,而背后祁连射杀俩,赵过赶杀一个,除了他,只剩两个完好的……
一群少年严阵以待,蜂拥而来。
仅剩的这俩仨也都吓傻了,被众人赶上乱刀砍翻。
一眼看下来,沙通天的胆就破了,拔着山坡,手脚一起使劲,希望能逃出生天。
刘启射他一箭,却是没射上,大喊一声:“祁连。阿过。”自己已经先跳上山坡追赶,随后祁连和赵过一前一后,飞跃上去。刘启是计划三人追赶就够了,可是土匪几乎已是全军覆没,众人赶上前去,伤的再一气砍,杨过的人头也被张奋青给拎起来,眼前顿时没了目标,一抬头三个人在坡上追赶沙通天,纷纷跟着上去,张铁头跑得最慢,跑了半个坡面,就一手按在腰上,一边喘气一边大喊:“你们等等我呀。”
夕阳将人影拉长。
漫天都是金红的涂彩,像少年们心中蒸腾而上的志气夺人。
沙通天何许人也,纵横冀备二州五、六郡,杀人如麻,屠戮无算,强盛时坐拥上万,提起姓名,小儿不敢夜中啼哭,却是在几许小儿面前不值一提,每个人心中都是熊熊的烈火。他们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力量,看到赫赫的武功,看到封侯拜将,荣耀还家的将来,看到万千豪杰在眼前披靡。
累死。
他们也是骄傲的。
跑死。
他们也是放声狂笑的。
不过,他们虽然人多,虽然不放弃,但要追赶沙通天这样气力见长,百折不挠的凶神还是要费工夫。
足足撵了小半个时辰,沙通天还是在前头跑着。
若不是刘启跑上一块岩石上冲他射了一箭,射伤了他的腿,怕他很快就能趁着即将降临的夜色消失。
在就近的一个山洞中,他们终于将沙通天堵上。
没有太多的搏斗,一代凶桀之徒便已授首。
随着一声惨叫,一切都寂静下来,只剩下喘气声。
天也说黑就黑了,响起张铁头着急的声音:“好些匹马呢。跑了呢。跑了呢。”
张奋青教训他:“那几匹马算什么,咱们可是为天下人除了大害,是不是你没赶在他死前砍几刀嫉妒?”
夜色如刃,压在一个小小的穷僻山村上空。对土匪的恐惧还浮在上空,村里残余偷生的人们掩埋好亲人,找家还像模样的,老少聚在一起,摸黑商量咋办……一些外村嫁来的女人已经拿定主意,今天埋完亲人,明天天一亮就离开村子回娘家生活,仅剩的几个男丁害怕生活因为失去他们而绝望,妄想用本村氏族血脉的延续劝住她们,就子啊黑灯瞎火中低声地与她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