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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掌事被这动静吓得不轻,稍稍定睛,才发现场主一双修长的指骨上,尽是被草木刮伤的斑痕累累,鲜血顺着伤口流溢凝聚在一起,然后缓缓滴下,浸润在泥土里。
“场主,属下帮你包扎!”
青衣掌事当即扯下自己的衣袍,蹲下身子朝着他的手绑去。
顾亦清扔开了草,却忽然起了身,周身的草地,深邃的黑眸里尽是无边的愠怒。青衣掌事仰头看着,不仅被这凌天的气势惊得一阵心尖战栗,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而他确实做错了事。
“场主,场主属下知错了,那时您让我去通知夫人晚上来年庆,是属下办事不力……”
“去把年庆的人都叫来。”
青衣掌事一番急于认错的连珠炮弹还未说完,面前冷若九重天的男人便发出了一声浑厚的冷嗓。
“什……什么?”
青衣掌事认错被打断,脸色愣愣的看着场主,像是没反应过来。
身后,小桃子立马跑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阿慎哥哥你快去啊,场主让你去把年庆的人都叫过来。”
“哦哦哦好。”
青衣掌事连连点头,往回田围跑去。
想到了上次荡平小树林事件,场主这次……不是要摧毁芦苇荡吧?
芦苇荡深处,顾亦清望着黑漆漆的草地,幽深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转而,他又蹲下身子,在那片草地上寻觅,坚毅的唇畔微微动。
小白,我不该把你的东西弄丢了。
你会不会怪我。
草地上。
小桃子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伤神的场主。
这个一直以来,像天神般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主子,居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那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像是丝毫没有痛觉似的,不停反复的翻弄寻找的,看的她心疼的掉下了眼泪,到底是什么东西,场主到底在找什么宝贵的东西,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场主,要不您歇歇吧,小桃子帮您找。”
说完,小桃子泪眼模糊的干脆的撩起了袖子
话音刚落,顾亦清缓缓抬起头,那目光逐渐变得阴凉瘆人,口吻亦是如此,“你怎么还在这?”
“……”
小桃子惊得浑身一哆嗦,被场主的神情吓得眼泪都悬在了脸上,那她应该在哪?
“去湖边找,一处也不许放过!”
顾亦清冷厉的声音落下,小桃子连连点头,连奔带逃的跑到了湖边。
场主生气起来,真的太吓人了,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久,顾亦清将面前那片最可疑的草丛翻遍了,却仍未发现任何东西之后,大掌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泥土之上。
湖边的小桃子,只感觉大地一颤,吓得她差点掉进水里。
心里默默地流泪喊着阿慎,场主现在濒临暴躁的极端,万一怒火没处发,将她踹下河泄气……
“大家停一停,停一停……”
田围处,传来青衣掌事几道响亮的吼声,一众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村民均停了下来。
舞蹈停了,丝竹息了,蝈蝈不叫了,就连摇骰盅的声音都滞了。
狗蛋、奎子一众兄弟,见是青衣掌事,连连从人群中跑了上来问道,“掌事是有什么事吗?”
青衣掌事点点头,声音洪亮,“所有人,现在集合到芦苇荡,帮助场主找东西。”
“好!”
“好!好好!”
话音一出,众人虽然疑惑不已,但一听是帮场主找东西,统统一呼百应。
于是,不久,一个更诡异的画面的便出现了。
嘉成庄园,历年来最热闹、纷繁多彩的年庆上,所有人居然都停下了动作,浩浩荡荡的朝着芦苇打进发,进了芦苇荡,个个行动谨慎,小心翼翼的猫着腰,屏着呼吸,集体去找一块几寸之小的方形牌子,谁都生怕一不小心都错过了。
谁也都想第一个找到。
然而,每每摸到的不是臭烂鞋底子,就是木头石子,死鱼烂虾。
浩大的寻觅战况,一直持续到天明,上千号人,成万只脚,生生把芦苇荡都给踏毁了。
接近辰时时,有几个村民累的眼睛发酸,神智不清,差点一头栽进河中,还是没有找到,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因为……根本就不在了。
……
庆家大院。
顾二白的烧,起得快,走的也急。
只是到了后半夜,热毒炽盛,睡眠极为不安稳,开始胡乱呓语了起来。
庆家阿爹坐在门口,手里扇着炉子给她熬药,金银花、连翘蔓腾出的味道,直熏得人肺里甘甜。
阿娘则搬过一盆温水,坐在床边仔细照看着女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热水毛巾,来回的给她替换着。
乍时候,听她嘴里像是呢喃着什么细语,便俯身仔细听着。
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渴了热了,要水喝,可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来什么头绪,嘴里说的只是一会青青绿绿,叔叔婶婶的,大概是身子太虚了,胡言乱语起来了。
阿娘抬起她的身子,翻转过来。
果然见她身后冒出一片细细密密的虚汗,扬起帕子仔细擦了一番,她搬起盆又去换一另盆温水。
心里感叹着,幸好上次亦清送来了许多草药,不然这大半夜的去哪里好找大夫。
这孩子,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就知道糟践。
阿娘心里鼓捣着哀怨,不想,刚走到门口,床榻上的宝贝闺女,忽然上半个身子坐直了起来,紧闭的双眼圆瞪,对着空气两眼泪汪汪,煞是惹人怜,“清叔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阿娘闻声,惊愕的转头,却见她已经软塌塌的倒在了床榻上。
门口,阿爹顿了顿手中扇炉子的蒲扇,与老伴很是奇怪的面面相觑了一眼。
心里打定主意,这孩子肯定是被亦清训了。
二白从小便怕亦清,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现在长大了,又做错过事,更是害怕得不得了,加上亦清又是场主,难免会训她。
不过……今天她是怎么遇见亦清的呢?大半夜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芦苇荡呢?
二老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决定等她醒后一一问清楚,切不能再让这孩子走弯路了。
其实,庆家二老想得太多,导致只听到了前半句,丝毫没有注意她躺下时,嘴里还哀求的呢喃了后半句,“清叔……请再上我一次。”
若是听到了这句,估计半截老魂都能吓出来了。
从子夜一直到辰时。
庆家二老悉心照顾了宝贝女儿大半夜。
待到天明,顾二白的烧终于彻底退了下去,口干舌燥的闹着要喝水,喝完便老老实实的睡了过去,呼吸均匀,气色宁静。
“亦清的药就是灵啊。”
庆家二老嘟囔了一句,也肩酸背痛的相互搀扶着,回堂屋倒头就睡。
晚辰时。
被顾二白一巴掌拍晕了的玲珑木,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
然而待她仔细揉了揉水雾雾的大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庆家大院小主人的床榻上时,心里不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惊慌预感。
因为……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不详预感,它经历过一次。
上次是小树林之事,它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发现自己在庆家大院,然后小主人和场主就因个东海巅女的从中作梗,闹得要死要活的。
这一次是芦苇荡,它又昏了过去,醒来又在庆家大院,小主人……小主人呢?
玲珑木左右探望着,丝毫未发现主人的踪迹,脑子里浮想联翩。
按理说,场主和小主人你侬我侬,相亲相爱之后,关系有了更一步的进展,场主应该会立马化身为绕指柔,千依百顺的将小主人抱回家好好疼着,就算是为了每天来几次,也会强行诱拐过去啊……
但是现在……小主人怎么会出现在庆家?
难道这其中又有误会?
想不通,玲珑木决定扑腾出去一探究竟。
空荡荡的院子,寂静无声的庆家。
偶尔只能听到堂屋里,传来庆家阿爹如雷的鼾声和……
巷当里隐隐憋屈呜咽的狗叫声。
玲珑木大惊,连连往巷当里飞去。
然后……它就在巷当口,看到了一幅相当诡异的画面。
庆家阿黄四肢蹄子,被晾晒绳紧紧捆住,丢到墙角。
一副狗生绝望的望着面前满脸扭曲的主人……和她手里那把亮闪闪的劈柴刀。
“嗷呜~”
阿黄扬起头,朝着天委屈的哀嚎了一声。
顾二白的背影森森的,慢慢拎起手里的刀,缓缓蹲下了身子,嗓音干砂砂的,“黄黄,说吧,留那条腿?”
“汪!”
阿黄被她吓的恢复了狗叫,顺便浑身往后瑟缩了一下。
“再缩把你四肢蹄子全剁了!”
顾二白凶神恶煞的举起了刀,阿黄迫于她的淫威之下,缓缓无望的伸出了一只前腿。
表示愿意牺牲这条。
顾二白背影处,双肩忽然颤动,嗓中发出恐怖奸险的笑声,“你想得美,想让我砍前腿是吧,那我就砍你的后腿,看你以后撒尿还怎么抬腿!”
玲珑木听着,忽然一阵蛋疼,然后它发现它没有。
小主人真是太狠了太狠了,这么阴损的招都能想出来,让狗子撒尿不能抬后腿,那简直是莫大的折磨啊,简直缺德。
这得多阴险才能想到这招。
这哪天小主人要是看自己不爽,估计能把它磨成木屑,再烧了。
“呜,汪……”
阿黄看着主人目光饥渴瘆狗的,望着自己的后肥腿。
忽然像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不禁狗哭狼嚎了起来,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狗粮了,人怕出名,狗怕肥……
玲珑木听着这凄惨的狗叫声,木屑惊掉了一地,看着着实可怜,不由得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扑腾着小胖木手飞过去,低吼了一声,“小主人,你在干嘛呢?不会饿疯了吧,连条狗子都不放过……”
不想,半晌,那握着刀,微微颤抖的背影,像是酝酿足了情绪,缓缓地转过了脸,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里,尽是水波荡漾、波涛汹涌,干哑的嗓子也立即变得柔弱婉转惹人怜,“木头……清叔不要我了。”
未等她说,玲珑木便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好了。
因为小主人此时的神情和之前失恋三天的样子,完完全全的符合。
果然,历史总是惊人的雷同相似,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情形,同样的反应。
它感受到了绝望,小主人还是离不开它啊,一离开就出事。
“小……小主人,有事慢慢解决,其实咱家还是有些存粮的,离开了场主,不会穷到需要杀狗肉吃的。”
玲珑木决定在安慰她之前,先解救无辜的阿黄。
顾二白听着,嘴角括约肌一动,脸顿时黑了,“我跟你说……清叔为什么不要我,全是因为它!”
顾二白说着,大刀朝狗头挥去,阿黄被这一下反射着阳光的刀锋,瞬间吓晕了过去。
顾二白看着,眉头隐隐的跳着,装死?好,最喜欢杀死狗,还不用挣扎。
“啊?关阿黄什么事?难道……”
玲珑木长吟,它真想不到,场主能有什么事不要小主人了,还是因为……一条狗?
“小主人,阿黄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您都要结束生灵了,这是罪过啊。”
顾二白转脸,牙齿咯吱咯吱响的朝着地上的‘装死阿黄’,踢了一脚肥硕的后腿,恨的咬牙切齿,“你说呢黄黄……是哪只狗子打扰了我的洞房花草夜?”
“……”什么!
玲珑木闻言,整块木头都惊住了。
场主和小主人没有……那个?!
没有!没有!居然还没有!而且……居然还是因为阿黄捣乱的!
它记得自己在昏死之前,明明感受到场主的欲望已经……濒临灭绝,如果被强行打断……那简直惨绝人寰啊,它的偶像大大,居然受了这么大的苦,天呐!
“小主人,你还等什么!快宰了这只狗子,你在不动手,木头就帮你!要不要再拿两根针在它死之前扎一扎!”
玲珑木气的木屑发抖,胖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大黄狗。
话音一落,地上的某只黄狗子浑身一颤,就差口吐白沫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对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子下此毒手……
顾二白被它这恨切切的语气,毒辣的眼神,弄得不禁眉头一跳,这位木大仙,你刚才好像还为黄黄求情来着,最毒不过木头心啊。
“不用!杀了它一了百了,不如慢慢折磨它!”
顾二白大掌一握,缓缓地又蹲下了身子,小女人的阴影逐渐覆盖住某只大黄狗。
黄狗子那叫一个吓得浑身战栗。
“什么好法子?”
玲珑木同仇敌忾的飞过来,像看这一块鲜美的肉一样看着狗子。
红烧清蒸还是油炸,对!油炸!
“削了它的毛……”
顾二白阴恻恻的声音从嗓中方方发出,面前的狗子,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弹跳力,一时间,激灵跳的几尺高,黄毛尽竖,也不装死了。
身子倚着墙,狗眼圆瞪,呲牙咧嘴的吓唬她,用全身心的都在抵抗着削毛,像是比听到剁腿还恐怖的事情。
玲珑木看了微惊,“小主人,它为何反应这么大?削毛比要命还可怕?”
“哼……”
顾二白冷笑一声,“戳中它死穴了,某黄狗天天以自己一身金灿灿的黄毛为荣,到处去村子里骚浪贱的迷倒一片小母狗,真把自己当金毛了,你丫毁了老娘的姻缘,我也让你勾搭不到小母狗,把你剃光,看你还有狗脸,能去哪里撩搔小母狗……”
阿黄猛烈的摇着狗头,悲戚的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主人,连连舔脚求饶。
庆家巷当里。
不时传来阿黄悲惨的嗷呜声,和一人一木头嘚瑟的诡异笑声。
半个时辰后,光猫阿黄怏怏的坐在门前,啃着酸菜馍馍,想着昨天和它相约在小河边的小白狗,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幻化为空。
玲珑木摸了一把滑不溜手的阿黄脊背,顿时觉得超温暖。
这狗随主人的际遇啊。
顾二白洗了洗手,哼着调子欢腾的去锅屋给阿爹阿娘做早饭。
之所以这么勤奋,是因为……她准备要摊牌了。
------题外话------
你们以为是什么虐狗?感谢给狗莲送票票花花的小可爱……
明天到你们想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