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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药阁。
黑魆魆的走道中,斑驳破败的老墙,成卷翘着脱落的青苔,青面獠牙的刑具,昏黄幽暗的灯光,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
正中间,站着两个视线紧紧交缠,却气氛静谧的人……
像是所有的光束霎时间都凝聚在了一处,顾二白仰着头,水雾澄澈的眸子清晰的倒映着男人姣好的眼脸,串串宁静的灯笼。
男人背着橘黄色旖旎的灯光,低着头,像是骤然被她的眸光吸引过去了似的,神情怔怔。
顾二白被他身影映出来的一大片阴翳笼罩着,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觉那一双眼窝很深,和面部的轮廓完美契合,细密的睫毛根部,像是描了一层黛似的,隐隐勾勒出眼底那夜空般深邃静远的曜眸。
顾二白一直觉得,清叔这样的眼神,要么天生深情含水,要么天生冷厉无情。
因为每当他灼灼的看着你时,眼底会将蕴藏很久的震慑般力量,渐渐散出,就像狼在狩猎时牢牢攫住目标一般,让你从心里产生一种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的错觉。
譬如……此时的顾二白,被他这一双幽寒的眸子看的三魂五魄都不太安稳。
不知为何,刚才身处黑漆漆的地牢里,只觉得新奇世面,但是现在被清叔这冷厉的眼神看着,就莫名有种进了屠宰场的感觉。
主要是因为……她严重怀疑清叔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眼底方才的一丝嫌恶。
可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在心里嫌弃厌恶他的意思!
只是对古代如此严苛、毫无人性的刑具感到心凉,还有这血腥味实在太浓了。
“场主……”
您老为、为什么停下来?我真的没有那从意思。
男人英挺的面上无动于衷,像是发了神似的,眸光紧紧地拧在小女人的脸上。
仿佛想从上看到刚才不过是错觉。
曾经,也有人用过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他离开了。
“……”
雾草,这人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变得扭曲了?
顾二白看着那道深不见底的眸光,渐渐开始覆上一层拂不去的冷魇,不由神情一震。
难道是发现她察觉到他的秘密了?
想要……杀人灭口?
想着,小女人仰着的面上,恐慌无疑又加重了一层。
淡橘色的灯光打入她的眼底,熠熠的光芒下毫不遮掩的均是对面前气息危险的男人惧怕。
别别别……清叔您别激动,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小女人无意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全全的防备、警惕,一丝不漏的映入男人的眼帘,像是绵里的针一般,猛地刺人一下。
顾亦清看着她欲逃离的小腿,波涛深眸涌动,坚毅的薄唇微微紧抿,勾起的一丝弧度,像是嗤笑,又透着一丝清寒的味道。
“……”
顾二白望着他嘴角抹过一丝恶魔嗜血般的微笑,不由浑身汗毛直竖。
雾草,不会是真被她猜对了吧,清叔您冷静点,我是小白啊,咱们是一家人,要秘密共享的。
不……不对,现在的模样是阿四,让清叔怎么冷静啊?
欸?自己易容成阿四多久了?感觉一个时辰早就过了吧,那怎么到现在还不恢复原貌?
……小鹉你丫的不能害我是,这易容术真他妈良心啊,时间这么久,该过期了啊!
也不对……自己要是恢复原貌,让清叔知道自己易容成阿四跑出府,这变态肯定会心里歪曲的想着自己又逃跑了,那可能还会打得她少胳膊瘸腿的。
天呐,不会吧……
半晌,胡思乱想一气的小女人,瘪着嘴望着周围四壁这乌压压一片的幽暗,心里生出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之感。
思来想去都怪自己眼珠子贱,要不是四下瞎看,清叔也不会想要灭口,不会……是要割舌头剜眼之类的吧?
然后把自己丢在这里守一辈子地道。
握草,她忽然想到了木头预测的血光之灾!
顾二白被这幽森可怖的情景弄得牙齿都有些战栗。
然后,不出她所料,男人不知何时收回了目光,垂下头,高高的身子映出一大片身影,周身隐隐散发着看似颓唐实则阴狠到骨子里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走道里的灯开始摇晃。
顾二白的眼珠子也顺着灯笼摇晃的弧度,来回摆动。
这是哪扇门开了吗?
他说,‘这样的儿子我宁可不要,天底下哪有父亲还怕儿子的,可是他让我害怕。’
五王爷说,‘我只是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何会放弃他的孩子。’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长指从腰间解下一支细长的古铜色钥匙,高高的身影矗立在原地的身影,一言不发的朝刑房了走去。
也开始厌恶了吗?
准备逃跑了吗?
呵~
留在这里吧。
……
顾二白像只好奇的猫一般,顺着那灯笼摇摆的弧度,看了许久,没研究出来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风,终于觉得乏味。
无意转过身子,却发现男人正专心开着刑房的锁。
不知为何,那双向来沉稳的手,此时竟不经意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钥匙滑落在地。
她想,大概是地道里太潮湿,导致锁头也跟着滑不溜手。
嗯,刚点点头,她才真正发现男人在做什么!
雾草,他在开锁?!他为什么要开刑房的锁。
“欸……场主,您要干什么呢?”
顾二白灵机一动,连忙跑过来,纤白的小手一把握住了男人的大掌。
那脸上还未完全消散的前担与后怕融杂在一起,显得整个人的表情甚是滑稽。
至少在男人眼中是这样。
场主?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骗我,你告诉我小白。
顾亦清低着头,手上开刑房的动作未停,坚毅的唇边,嗤讽的意味更浓,眼神冷冷的望了一眼刑房中青面獠牙的刑具,嗓音寒的如十月穿堂风过境,“你说呢?”
“……”
沉嗓懵懵的打在古老的墙壁上,似乎还能听到回音似的,包含着太深的情绪,将人牢牢包裹在其中的范围之内。
伴随着“咔嚓”一声,刑房被打开。
完了完了完了……
顾二白朝后踉跄一下,清叔要对阿四……也就是自己下手了。
刑房的门被大开,那些本来隔着铁色栏杆,让人觉得虽然可怕但冰冷毫无生命的刑具,一瞬间像是都活过来似的,张牙舞爪的真实的展现在眼前。
顾二白心脏猛地一个紧致,幡然转身。
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四下只剩下四通八达的绵长走道,每一处都透着凄清和阴恻恻的杀气。
顾二白想到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进来。”
男人轻轻推开略锈蚀的铁门,看不清情绪的眼皮垂落,沉沉的话音回荡在耳际,在这封闭逼仄的行道里,显得格外震慑人心,令人发怵。
“不不不……里面血腥味太重了,我受不了。”
顾二白睁大眼睛看着那一个个鲜活的刑具,像是产生了活物的画面感似的。
伸手猛地捂住口鼻,小脸上的五官扭成一团,双手双脚牢牢的缠着铁栏杆,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抗拒着进去。
冷静啊我叔……
男人微微侧身,长指拔下石锁上的钥匙,如曜般的眸子望着她愈发惧怕的模样,清冷的眼角不由渗出一股寒意,那是一种让人发自内心,从脚底蹿出来的冷意。
怕吗?
厌恶吗?
“清……”
顾二白眨巴着无助的眼睛,没注意便叫成了清叔。
再等等,等等我就变回来了,你的秘密没人会知道。
顾亦清从她眼底看出了什么?
呵,怜悯。
小女人胆子肥了,谁告诉她他需要怜悯的?
男人几乎在瞬间将拔下来的钥匙,再次塞了回去,修长的手臂疾速薅过八爪鱼似的缠着栏杆的小女人,气势汹涌的朝怀里按。
顾二白本来就吓得手软脚软,抱不住栏杆,这下子被男人骤然袭来的巨大力道,颤动得活像一叶飘零的孤枫。
“啊啊啊……”
“会有我身上的血腥味重吗?”
男人的嗓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阴狠暴躁,抹不去的浓浓煞气。
像是发泄着对什么的极力不满。
“……”
这您也要比一比?
顾二白冰凉的小脸,紧贴着男人滚烫有力的胸膛,不知为何,她心里方才升腾起的巨大恐惧像是被人安抚了似的,惊惧跳动的小心脏渐渐平缓下来。
一股莫名的信任感袭来,这是清叔啊,她怕个毛毛,虽然自己现在是阿四,但是没有比她更会哄好这大魔头的人了。
清叔是以为被阿四发现了他私设刑堂,所以想痛下杀手了。
那他就应该夸赞夸赞他的做法。
顾二白心里以为是。
男人低头眼神深深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她,默认了嘛?
这种认知,像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寒霜拢过心头,寒的怵人,可心底竟隐隐的开始生出簇簇诡异的火花。
“四儿,来试试这批刑具都锈了没?”
顾亦清放开了他,脚步徐徐走到了一桩刑具面前,蛊惑的唇边带着一丝笑。
“不不不……”
小女人正想着怎么拍他马屁,抬头惊恐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各式各样惨无人道的刑具,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