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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场主是块望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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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自从那晚小小的风波平息了后,一切像石沉大海,众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也没有波澜和起伏。

    她也始终不知道,那晚阿慎的话,到底是说给谁的。

    小桃子之前想来水镇,大抵就是陪阿慎玩的,因为着实没有什么事,是她能做的,所以她填补的这个空缺,基本上也没什么事。

    那是从水镇打道回府的前一天。

    她靠在田围,发神一般看着远处的场景。

    黑压压一片,当地层层官员围在场主身边在看梯田,应是在讨论如何引流进渠的问题,她也不甚懂,只是听别人无意提起过两句。

    她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就这样站在田围梨花树下,不声不响的观望着。

    即使远远看过去,中间那个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姿、浑然天成的气质,便可一眼将人的视线攫过去,让你再也挪不开。

    就像降临人间的神君般。

    一见场主误终身,像万嘉千金那样的,像月儿那样的,像千千万万可望不可及的名门闺秀,甚至郡主。

    她只要将视线往后退一步,便可以看到郡主,她远远的站在场主背后,就那样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褪去了所有的华丽、尊贵。

    只是像个平凡的痴情女子,脉脉含情的看着那道背影。

    甚至卑微,甚至可怜。

    似乎总是那样,在她寥寥见到郡主的稀疏记忆中。

    细数起来,好像每一次,郡主都是站在场主身后的,无一列外。

    她忽然想会不会她其实也和她一样可怜、无奈。

    她忽然推翻了之前,确立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悲剧的观念,而重新树立起,痴心妄想,就是悲剧的本身。

    就像场主永远看不到郡主,阿慎又怎会跨过桃子姐姐看到她?

    江郡主站在那里看了有很久,不经意的转头,就发现了她。

    她条件反射的转身准备跑,却被雀儿喊住了。

    后来,郡主问她,‘看我这个样子惨吗?’

    她自然不敢说郡主惨。

    但郡主自己苦笑着说自己很惨,惨的可怜,惨的下贱。

    但她甘之如饴。

    她还说人若是不用心,去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会永远这么凄惨下去。

    她问她想这样下去吗?

    她那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阿慎醉酒走进她的房间,她懂了。

    她没有拒绝,或许说根本拒绝不了。

    她的心那么渴望他啊,就像久旱逢甘露,就像雪里送炭。

    将这样残破不堪的人生彻底填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说‘死而无憾’的感觉。

    洒脱淋漓。

    她要的疯狂,要的放纵,他一夜之间全部给了她。

    她要的也不多,哪怕就是这一夜,哪怕如此短暂的拥有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

    黑夜中。

    他沉闷的低吼,他挥洒的汗水,他温柔的哑嗓。

    还有他对她胸的夸奖,她放旷的叫声,仿佛要把灵魂都喊穿了。

    她都铭记于心,永远铭记,至死不渝。

    天亮的时候,该启程了。

    郡主在外面等着她出来。

    她应该感谢她。

    感谢一切都是她为她策划的,虽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阿慎走了,但上天也在冥冥之中,赐予她一个幸运的礼物。

    她成了郡主的内线,将老夫人、场主的动态悉数告诉她,甚至还帮她除去一些人心不足的渣滓,就像月儿。

    那个傻姑娘啊,心思这么单纯,经不住几句刺激,就自己毁了自己。

    月儿应该是她的朋友的,她还记得她帮她说过话,可是从那天之后,她注定没有朋友。

    从此,她和郡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是一条线的蚂蚱。

    就像小桃子姐姐说的,她真的变得麻木不仁了。

    所以夫人出现的时候,她的心难得的动了一下。

    她觉得……她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那样钟灵毓秀的人儿,她第一次在场主眼底看到灼热,能把人焚烧殆尽的灼热。

    她终于知道,爱情本属相生相克。

    可是她问自己,场主的挚爱——

    谁敢动一下?谁能动一下?谁可以动一下?

    这三个,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

    她那月儿去试探过,还没来得及动手,便香消玉殒。

    她早就知道,江郡主也不是一个正常人。

    乃至她觉得,她若是疯狂起来,会比自己更可怕。

    一个万众瞩目的女子,在那等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下,无忧无愁,却能死死守着一个人十几年。

    那有多大的韧性,就有多深的执拗。

    过刚则折。

    她还会惧怕贫穷,为了生计明哲保身;她无所畏惧,所以奋不顾身。

    她特别怕有一天她失去了所有希望,会崩溃的把一切都抖出来,把一切都毁灭,包括她……和她的孩子。

    场主那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放过夫人的。

    一切其实早已注定了,她说过,造化弄人。

    可她无法想象,小桃子姐姐有一天会知道那件事情,会红着眼睛骂她,让她滚,说她脏……

    那样她不如真的去死了。

    可是今天。

    她从最爱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外人’‘没关系’

    ……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如果非得要说,那么是五脏俱焚吧。

    一个人爱的有多深,恨的就会有多深。

    但在形容爱的万千词句里,始终都抵不过一句恨之入骨。

    玉春堂。

    小杏子不知哭了多久,最后哽咽的泪已经干了,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惨白的面色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反而从嘴角痴痴地溢出一丝笑。

    她缓缓地顺着地面爬过去,就像六岁那年在大街上爬行一般。

    她在床头柜那里停了下来,怀中紧紧的抱着那只黄花梨木,一遍又一遍的抚着那四个深刻张扬的瘦金体。

    然后,一掌狠狠将它地推翻。

    炕桌底,两斛盛满草药的蕉叶纹筐显露了出来。

    左边是用红绳子牢牢系住的昏黄色纸包,看着放了有一阵了,下面隐隐还可以看到药材的形状:当归、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五钱、白醋糊为丸。

    所系为根心堂主人《坤道指南》打胎方。

    右边是用蓝绳子紧紧掴着的新鲜药材:续断、桑寄生、阿胶珠、茯苓、白术、酒当归、川芎、炒香附、人参、炙甘草、生姜。

    多为补续血脉、肝肾不足、妊娠下血者,屡用屡验。

    一副掉胎,一副安胎,两包草药紧紧挨挨的放在一起,似是强行排挤着对方一般。

    她怕小桃子姐姐失望,怕哪天无意将事情泄露出去,怕腹中胎儿无法解释。

    怕郡主有朝一日倒台……

    她太怕了。

    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就这样吧,反正没关系,反正只是一个外人,就这样让自己疯狂的沉沦下去吧。

    床头柜前。

    女子伸出颤抖的手,缓缓解开那安胎药方,她抬头透过镂空花窗,仰望着天际。

    已近寅时,戊时不远了。

    ……

    去往顾镇的路上。

    顾二白一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跟阿娘解释着,场主有多无良,居然不厚道的把变态辣鸡爪,夹给她吃,才、才……导致她现在嘴唇肿多高。

    玲珑木嘴角颤了颤,寻思着小主人现在说谎的功底,越来越高明,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芝麻都能说成绿豆。

    刘管家在马车前面走着,耳边听着,一张褶方额上但笑不语。

    “不能吃辣你就少吃点,看你现在的嘴,跟狗啃似的。”

    阿娘皱眉低声训斥着她,顾二白听着,不由笑出了声,舔着唇像是在回味着刚才的味道,狗啃似的……

    我叔,你奶娘骂你呢,和我没关系。

    玲珑木撇嘴伸着脖子,“我怎么觉着,场主刚才喊您那声小白,您利索回应的动作,也特别像小狗呢?”

    “……”

    有吗?

    顾二白脑子里开始交替回映着‘小白’、‘阿黄’、‘小白’……

    好像还真挺像同一物种。

    玲珑木认真道,‘对吧?我觉得场主就是这么想的。’

    顾二白,‘……’

    “今后到顾府切记住,不能这么贪吃,学的有规矩些,你看人家小桃子多好,又懂事又讨喜,人见人爱……”

    阿娘在她耳边频频絮叨着,不知疲倦的,顾二白打着哈欠跟在她身旁,也频频的点头,“是,二白这个不讨喜的,就只有阿娘一个人爱了。”

    “你这丫头……”庆家阿娘被她逗乐了,挽着她的手臂,眼神中有几分难分难舍的架势,嗓音也开始粘连喏喏,“明天你就去顾府了,想起来娘这心里……”

    “打住打住,要不我天天好吃懒做,找空子回来看您还不成吗?”

    “你敢!”

    听她这样说,阿娘立即凶巴巴的横眉朝她瞪眼。

    顾二白望着后妈一般的眼神,“啧啧啧,您瞧瞧,还不是虚张声势的假想……”

    庆家阿娘黑脸,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小树枝,追着顾二白打。

    顾二白浑身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路上,一老追着一小,画面格外喜庆。

    刘管家见势,笑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笑了一阵,他忽然鬼使神差的像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府上看去。

    果然,一袭黑色的身影高高的伫立在最高层,男人目光定定的,看着夕阳余晖下那带着绚烂笑容的奔跑小女人,像出了神一样。

    他仿佛可以想象到,那万年的雪山顶,有积雪在消融。

    他当然不知道,某叔看了一阵后,又低头看了眼袍底的撑起。

    坚毅的薄唇抿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