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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立。
自从重伤之后庄雍就很少主事,军务事都交给了海沙处置,民政上的事交给大宁派过去的文官,倒是清闲了不少,可要紧事海沙还是会第一时间过来向他请示,他也乐得指点一二,因为这清闲伤势恢复的也还算不错,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伤口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气力上确实差了很多很多。
九月份的求立气候稍稍凉快了些,可终究比不得大宁,若是在树荫下坐着不动还好,只要走出树荫便是一层黏-腻,浑身不舒服。
庄雍靠在躺椅上听着蝉鸣发呆。
庄夫人和若容姑娘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他一个人着实无聊。
本想读一会儿书,可是发现越是年纪大了竟是越沉不下心,以往闲暇时候夫人在屋子里做些针线活,他在一旁看书,一晃便是半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句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书中万千道理,那是说给年轻人的。
老了,不会因为书中道理而觉得恍然大悟。
一年多不曾练功反而瘦了许多,身上没什么力气,最近食欲倒是有所好转,夫人和女儿总是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心些,变着花样的做饭,他也总是很配合,然而也只是很配合。
心烦。
止不住的心烦。
有关沈冷。
有关未来。
靠在躺椅上,太阳西斜,有些许凉风从远处过来,也不停留,所以让人惋惜,轻风是过客。
总是会有些东西觉得很美好却稍纵即逝,小者如心愿,大者如人生。
其实自从陛下将水师一分为二庄雍便心里烦躁,他当然不是觉得海沙接管一部分水师有什么问题,以能力来说,庄雍知道海沙应该还在自己之上,那个年轻人和他自己对比最大的优处便是更加的杀伐果断,庄雍心善,可海沙不一样,很多时候庄雍宁愿留战俘而海沙从不留。
对于地方上的治理也如此,海沙奉行的是铁腕手段,那是陛下的要求,陛下说过,求立之地不养民,求立的百姓能活着就好,所以海沙执行起来便格外坚决,不久之前刚刚打下来的稻谷他收上来七成还多,留下的也就勉强够百姓度日,当然不至于饿着,也不会有余粮,算计不到还会受瘪。
以沈冷之才干,巡海水师提督说起来是正三品,可真的不般配。
陛下的心思,庄雍猜不透,所以他才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会不明所以的烦躁也偶尔会发呆很久,醒悟过来,回忆自己想了些什么,却发现脑袋里空荡荡一片。
他自嘲说,可能是那一场重伤让自己傻了。
就在这时候亲兵从外面跑进来,俯身一拜:“大将军,有客人远来,说是自长安至此。”
“叫什么?”
“沈小松。”
听到这三个字庄雍猛的站起来,起来的太快,所以脑袋里都忽悠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晃了晃。
他说了一声快请,然后迎接出去,他住在后院,走到前院的时候看到手里捧着一束花的沈先生后庄雍愣在那,竟是生出一种想过去抱着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也生出一种你不该来的感慨。
沈先生看到瘦成这个样子的庄雍眼睛微微泛红,鼻子一酸。
真的是太瘦了,说骨瘦如柴也不为过,可想而知这一场重伤对于他的伤害有多大,沈先生本以为一年多不见庄雍怎么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看着老友这般模样,他站在那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怎么还带了花?”
“最近长安城那边看人已经不时兴买什么糕点之类的东西,流行起来送花,说是寓意好,花开时好。”
庄雍笑着说道:“你倒是越活越年轻,学这年轻人的把戏倒是快的很。”
话虽然这么说,可哪怕那只是一束寻常无奇的鲜花也让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沈先生突然到来让庄雍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都消失不见了,豁然开朗,当然另外一种担心也涌上心头,只是暂时不管那么许多罢了。
“信了你才怪,你送我花还不是因为这东西便宜?”
沈先生正色道:“我从长安万里迢迢的过来看你,一见面你就嫌弃我送你的东西不值钱,这友情真是淡泊如水......再说了,花是便宜吗?花是不要钱啊。”
庄雍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花圃里被折了一片,那都是他自己养的花,怪不得看着眼熟。
“不许骂人。”
沈先生说了一句。
庄雍闭上嘴。
不许骂人,那还说个屁。
进了后院,庄雍让手下人去泡茶然后吩咐不要打扰他见客,身边没人的时候才问:“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别说是什么专程来看我的,你说了我也不信。”
沈先生:“真诚的说确实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的像狗一样,哪里如留在长安城和他们打麻将来的快活自在。”
他停顿了一下:“刚才看你快步出来迎我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不对劲,有惊喜,也有惊喜之外的东西。”
庄雍脚步一停:“陛下派人送来一封信,说若是你到了,让我问你一句话。”
庄雍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陛下问你,沈小松,你觉得你过分了吗?”
沈先生的脸色猛的一白,然后苦笑:“果然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瞒着陛下做什么,只要陛下愿意去想,就一定能看的比别人都远都清楚,只怕是我才出长安没多久陛下就知道了,也猜到了我是来找你。”
庄雍嗯了一声:“陛下突然派人送信来也吓了我一跳,你们在长安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半个时辰之后,将事情原委全都听明白了的庄雍神色肃穆,他看着沈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沈先生想了想,回答:“从我当爹当娘的那一天开始,只是后来才察觉,准确的说,是冷子和茶儿大婚之后。”
庄雍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交谈的坐了好一会儿,庄雍长叹一声:“我为人臣,按理说听了这些话之后应该派人把你绑了送回长安交陛下治罪,可是我的心思都被你算准了,你就知道来找我说这些纵然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出卖你。”
沈先生撇嘴:“少来这套,你重伤之后陛下两次下旨让你回长安修养,你为何不回?”
庄雍笑起来。
是啊,还不是为了那个傻小子。
“长安如今局势如何?”
“太子已经开始处理政务,陛下似乎是有意历练,所以将部分奏折送到东宫交给太子批阅,太子处事井然有序,不管事情轻重缓急都应付自如而且处置得当,陛下已经不止一次当众说太子让他很满意,而太子看起来不骄不躁,实在完美的让人没话可说。”
沈先生叹了口气:“再看看我们那个傻小子,似乎做事还从来都没有去为自己考虑过。”
“他若是能如太子那样,你会帮他吗?”
庄雍问。
沈先生反问:“你呢?”
两个老家伙对视一笑。
沈先生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包裹:“半路上回了一趟沈家,配制了一些药给你,够你用三个月的,药方在这包裹里,这三个月之内你可着人去采买,按此药方吃一年,可让你恢复如初。”
庄雍看了看那包裹,没动。
“要钱吗?”
他问。
沈先生义正辞严的说道:“你就这么看待友情义气?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还绕路回沈家配制的药,你问我要钱吗?当然要啊......你居然还好意思问的出来。”
庄雍:“呵呵。”
沈先生瞪了他一眼,交代了几句药的用法后说道:“当时听说你打算留在求立我就猜到了你在想些什么,那傻小子没有人扶持终究不行,他不会主动去害人,甚至从不会把人想的有多坏,乃至于防人之心都淡薄......所以我知道,你留在求立就是在给那傻小子谋后路。”
庄雍只是笑,不置可否。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明白。
沈先生望四周看了:“嫂夫人和若容姑娘呢?”
“出去买菜了。”
庄雍笑道:“她们两个在这宅子里久居也憋闷,我就让她们多出去走动一下,也算是适应以后在这里长住......你呢?什么时候回长安?”
“不急。”
沈先生道:“傻小子下次回求立运送粮草的时候我一路回去就好,所以会住上一阵子。”
庄雍:“房费你是日结还是包月?”
沈先生:“......”
他瞪了庄雍一眼:“原来你不是这样的人。”
庄雍:“后来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不要脸而觉得不配和你做朋友。”
沈先生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些正经的,我留在你这的这段日子除了要做些必要的事之外倒也清闲,你若是放心,让若容跟我学医如何?她聪慧有耐心,傻冷子和茶儿都对看书学医沉不下心,若容比他们都强。”
他说不是专程来看庄雍的,说不是也不是,可为了庄雍这身体他先是绕路两千多里回沈家配药,当年离开沈家后他多久没回去过了?他要教若容姑娘医术,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照顾庄雍,医术繁复难学,可针对庄雍的身体用近一年的时间来学,应该也会学的差不多了。
“好。”
庄雍笑着点头:“她总说无聊,让她学一些医道上的事也能让她充实些。”
沈先生嗯了一声,低着头看着茶杯:“那傻小子没福气。”
庄雍摇头不语。
与此同时,城中一条大街上,有家当铺早早的关门封上门板窗板,掌柜的和伙计把店铺关了之后却一个都没走,全都站在大厅里,一个个神色肃然。
林落雨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缓了一会儿后说道:“未来一年我会留在这,这一年,要把天机票号的线在求立铺满,每一座城里都要有,一年的时间稍显紧迫了些,好在我们不缺钱。”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先去做另外一件事......找个地方秘密修建一做粮仓,城外都是山,你们也熟悉,地方你们定了之后告诉我,我亲自去看,对外就说是做酒窖藏之用,军方和官府你们不用去担心什么,我既然吩咐了就不会有问题......建好之后,会不断从大宁送人过来,我很少威胁人,今日就多一句,此事谁泄露出去,我灭谁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