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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芳心中种种猜测思忖暂且不提,且说李无瑕耗了这大半日的精神,到了傍晚天擦黑时终究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又晕厥过去。好在花容等三人随后不久便即到来,那位孟先生一听尉迟芳大致说完了白天之事,当场便霹雷火爆地发作起来:“你们只当老朽和周兄每晚在这里辛辛苦苦拼命运功疗伤是闹着玩儿的么?!好容易这才见了些分晓,治得有了点眉目,你们便这般不知珍惜,只管一味地糟蹋了去,那还叫我们来有什么用!”
尉迟芳不敢说别的,只得唯唯连声赔尽了许多的不是,饶是如此,那孟先生仍恨恨地又说了许多气话,直到花容实在看不过去,赔笑上前解围方才作罢。
这晚少不得又是一通忙碌调治,那位周长老和孟先生因为接连这几日都奋力运起全身内功的缘故,今日都显得十分疲累,到后半夜,周长老便告力竭不能支撑,由花容替手将他换了下来。如此这般,直折腾到天色近亮时,李无瑕才又悠悠然缓醒过来。
孟百草先生还赌着气,见她醒来也不见礼,只管气鼓鼓地往一边收拾药瓶金针等物去了。花容功力不及周长老深厚,连续运功这一阵子也早累得满头大汗,遂向尉迟芳招手笑道:“你过来照应一下吧,殿下总算又醒过来了。”
尉迟芳快步奔上前去,扶着李无瑕重新躺好,见她双目已经睁开,便轻声问道:“殿下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如今孟先生就在这里,现下说了出来正好就便儿让他再诊治诊治。”李无瑕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坐在榻边擦汗的花容,嘴角淡淡勾起一个微笑道:“花……少帮主,多谢了……”
花容一跃而起,连连摆手道:“莫见外,莫见外!只要殿下从今好好休息调养那就比什么都强!等养好了伤,我们自然想法子救你出去!”李无瑕皱眉道:“不可如此……羌国宰相已经……已经盯上你们这些江湖英雄了……他、他虽然当面跟我说过……说过不会将你们怎样,但……若是……若是……”
花容见她说得着实吃力,便打断她的话朗然道:“这个殿下可以不必担心,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羌国宰相再能干,终究他也不是神仙下凡!所以殿下你就安心养伤吧,怎么离开这里的事自有我们设法。”李无瑕闭目喘息了片刻,又说出几个字:“不必救我……请你们救……救太子殿下才好……”
“嘁!”虽然是同公主说话,花容还是毫不客气地嗤鼻道:“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已经疯了,救出来也不过是废物一个,又有何用?再说殿下你的才能明明十倍于他,又何必如此拘泥于身份?终不成他是男的,咱们是女的,所以便事事都要让着他们不成?”
“不是的……”李无瑕轻声道:“太子乃是皇储,这大纛无人可以替代……只需振臂一呼,百姓自然应者云集……我终究只是公主,并无继承皇位之……权,此事须考虑民心所向……并、并非……”她断断续续说话之时,那孟先生便不做声地走了过来,此刻一言不发,忽然出手就快逾闪电般接连点了她几处穴道!
被点穴的李无瑕再无动静,就此闭目沉沉睡去,尉迟芳大惊之下慌忙问道:“孟先生,你这是——?”孟百草冷冷地道:“你不用怕,我只是点穴让她好睡几个时辰而已,到了午后穴道自会解开——我这就再开个药方子给你,里面都是些个益气安神滋养的药材,你只管每日早晚按时给殿下服用便可祛烦除忧多多安睡,如此这般伤势才能好得快些;不然便如她这样事事操心强要硬撑下去,老夫的这几日苦功夫早晚就要全都白费!”
尉迟芳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孟先生所言极是,这方子咱们可以多用些日子,让殿下每日都得好好休息调养,不久想必也就全好了!”孟百草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便又叹气道:“身子若要好起来还不难,只是殿下这次伤势太重又拖得太久,终究还是累及根本,只怕便是伤好之后,要恢复昔日的武功怕是不能了。”
尉迟芳一愣,忙问道:“除却武功之外,其他方面有没有什么影响?日常行动之时可否便利如旧?”孟百草捻须沉吟道:“若是多养些日子,日常行动自然无碍的……再善加滋补调治,过二年便是要成亲生子也无不可,只是殿下从前那般的武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尽复旧观了,便是此后勤加练习,能恢复个五六成也算不错。”
尉迟芳松了口气道:“殿下经此大劫,能保全性命,身子大致无碍已是万千之幸,其余诸事又有何要紧?这终究还是要多谢先生您和各位江湖英雄仗义援手,请受奴婢一拜!”说着她便双膝跪地对着孟百草、花容等三人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
她是女流,孟先生不便伸手搀扶,便侧身让在一边,由花容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哎呀尉迟姑娘你又何必跟我们客气?要是搁在往日,我们这些人想要巴结你们这些宫中的贵人还巴结不上哩,快别折我们的阳寿了!”孟先生也道:“我等只要能治好公主殿下,便算功德无量之事,委实不敢当姑娘的一个‘谢’字。”连那位沉默寡言的周长老也摆了摆手简短地说了几个字:“不必客气!”
一时三人收拾好了药囊药箱等物向外走去,尉迟芳又是一径送到灵秀宫外,临别之时花容压低了声音跟她说道:“今后我们不便再时常进宫来看望,你和公主殿下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宫内针工局的掌针嬷嬷沈娘子,她也是我们丐帮的人,自会有法子尽快把消息传递到我这里。”
其时宫中各处使唤的宫女太监大都换为羌人,汉人奴婢都被隔在外围,等闲也难寻着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唯有负责皇室衣饰床铺贴身用物的针工局却是个例外——这里仍然十之八九都仍由原先的华国宫女们充任。其原因说来倒也简单,无非那些羌女们久在塞外草原,一时哪里去学如此细腻精妙的针黹女红功夫?——羌人做不来,那便只有留给汉人去做,再想不到丐帮的手居然能够伸进宫里,倒真可算得是神通广大了。
花容见尉迟芳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便又笑了笑道:“这其中原因咱们容后有功夫再慢慢细说,你只管记好此事便可——至于公主殿下方才说的那件事,我们这些粗人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那事更非一两日之功,也请你上复殿下不必着急。”
尉迟芳点头道:“正是,一切都要等到殿下伤好之后再说,你们到外面也要小心些了……”花容笃定道:“你放心吧,这次我们不会再轻举妄动的,就等你们的消息了!不过最近黄河帮那边……”她这话刚说出一半,忽见远处有几名侍卫向这边走近过来,因此,下半句话便就此缩住,故意换上那副又粗又哑的嗓子道:“如此我等就告退了,请回吧。”
尉迟芳也知此地言多必然招疑,虽然不知花容接下来究竟想说什么,但听她提到什么黄河帮,谅必应是他们江湖上的帮派之事。对于这类事情,尉迟芳是既不懂得、也无兴趣,因而招呼那几名侍卫送花容他们三人出宫,自己便又转身返回灵秀宫内。
自这日起,李无瑕每日照孟百草所留的药方服药,这药汤果然十分有效,她服下之后就此变得少思多眠,每日至少都能睡七八个时辰。待到醒来之时尉迟芳也都只以种种好言与她宽心,要不就是精心炮制了许多她从前爱吃之物来哄着她多吃几口;李无瑕本是最聪慧通透不过的一个人,哪能不明白尉迟芳的苦心?因此她索性撂开了一切心头之事,放开心怀,每日只是由着尉迟芳安排了吃吃睡睡,竟是再不放一物萦心。
如此匆匆一月过去,到了十一月便已是隆冬时节,窗外飘雪纷纷,屋内被暖炉熏笼烘得热气腾腾,坐在窗边向外望去,能瞧见那厢梅花琼枝玉叶般次第冒雪而开——正如同过去的每年一般。所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如今这朱颜与玉砌虽都还在此,奈何外面却早已变了一番天地,再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在这一个月中,羌帝元颉仍是隔三差五便来探望一眼,每次依然看看就走,偶尔与李无瑕对答几句,彼此也都淡淡的——既不似国仇家恨的模样,也并无行将婚娶的意思。倒是那位羌国皇后朵兰,这么久以来竟是一次也未曾现身,尉迟芳心中诧异之下不免向羌国宫女们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可惜得到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皇后娘娘胸襟宽广,并不计较此事,所以等闲才不会来见永宁公主哩!也有的说,皇后娘娘此次是同皇上彻底闹翻,两人已经许久都没有说话,怕是皇帝陛下不许她到这里来也未可知……更有宫女说,她们的皇后娘娘已经病倒了,天天吃药调理还调理不过来呢,哪有闲心管这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