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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萍毫无一丝怜悯望着他:“你跟了我十二年,死之前,我给你机会说最后一句话。”
一处头目脸色微白,旋即回复平静微笑,看着将自己从一名普通办事人员提拔成监察院三号人物的大人,诚恳说道:“不要相信女人,她们都是疯子,天生不适合做政治这个行当。”
说完这话,他反手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喀喇一声,身子顿时一软,趴在了木桌之上,再无气息。
这是他的真心话,就算长公主与庄墨韩的夜话没有被刻意打探的范闲听见,但看陈萍萍的神情也知道,长公主早就已经是院里重点观察的对象,当长公主疯狂地出卖言冰云的那一瞬间起,一处头目朱格,就注定了死亡。
尸体被拖了出去,自然有相关的规章处理后续事务。陈萍萍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纸,摇头道:“继续分析,是谁这么疯狂将所有事情掀开。”
他可以古井无波,但是其它七位主办看见一位共同工作了十几年的同仁就就这般惨淡收场,不免依然还是有些感触,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应道:“前天东夷城使团才最后离开,今天就有了这件事情,我看与东夷城脱不开关系。”
“不错,据宫里调查的结果,无论如何,陛下宴请两国使臣之夜,夜入皇宫的刺客肯定与东夷城有关。”
“也就是在那一夜,刺客出现在广信宫,杀死了长公主的一位宫女,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偷听到了长公主与庄墨韩之间的对话。”
“东夷城之所以现在放出风声,一是希望朝廷能乱上一阵子,毕竟这次两邦之间,并没有和北齐一样达到真正有效的协议,所以东夷城很怕朝廷出兵。”
“而且一旦揭破此事,陛下震惊之下,与北齐的协议只怕也会撕毁,两国战事再起,一直处在夹缝中的东夷城,想必最乐意见到这种局面。”
“不论是从动机还是从最后的效果来看,东夷城都是最有可能出手,也可能从此事获取最大利益的对象。”
“唯一的疑问是,西山纸坊昨夜才丢的纸,东夷城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就写出这么多份出来,要知道他们潜在京中的人手大部分被我们监视着,那些不在我们掌控之中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言若海分析道:“一夜之间做成这件事情,至少需要有四十个训练有素的人手。”
陈萍萍听着下属们有条不紊地分析,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室内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隔了会儿之后,忽然有人开口问道:“那换人的协议?”
“继续。”陈萍萍淡淡说道。
“为了抓住肖恩,大人毁了一双腿,如今却因为长公主轻轻一卖,就将肖恩要放了回去,属下不甘心。”
“不甘心?你有什么方法能把言冰云活着换回来?”陈萍萍冷笑着说道:“换是一定要换的,我们会把肖恩活着送到北齐人的手里,但是只能让他看上北齐上京天空一眼。”
众人知道院长已有计划,微微颌首,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肖恩双手奉还北齐,那个老家伙当年是北魏的密谍首领,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庆国探子,而且他脑海中的资料,直到今天,想来也会对庆国造成极大的威胁。如果不是被北齐抓住的人是四处言若海的儿子,这些冷酷的庆国密探头目们,一定会上书院长,劝说陛下,让那位被北齐抓住的不幸人为国牺牲算了。
言若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内心深处对院长大人无比感恩,忽然开口说道:“那长公主那里?”
“我们忠于陛下,陛下没有发话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们不做。”陈萍萍最后做了决断。
“要不要把东夷城的使团抓回来?”
“抓回来干什么?承认朝廷的丢脸?这件事情让八处去做,就说是南方古越余孽不甘国覆,在京中散播谣言,已然全部成擒,从牢里揪几个,去菜市口杀了,杀之前记得让全京都的百姓来看热闹。”陈萍萍淡淡说道。
众下属领命而去,消毒的消毒,散谣言的散谣言,抓人的抓人。只有言若海拖到了最后,他看着院长大人冷静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毒药,能够让肖恩一路上都活着,然后死在北齐君臣的面前。”
陈萍萍说道:“你的意思是?”
言若海眉头皱了一皱:“我了解我的儿子,他也不会同意陛下的做法,我想他很乐意换肖恩一条命。”
陈萍萍冷冷看着他:“这件事情,你要避嫌,不参与讨论,至于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不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一种毒药可以神奇到那种地步,就算费老现在在京都也做不到。但是,肖恩必须死,言冰云必须回来。”
他微笑说道:“不要忘记,四年半之前,是我把你的儿子踢到北边去的。”
言若海还准备说些什么,被陈萍萍冷冷地挥手止住,淡淡说道:“我本来准备等冰云回来之后,再让他顶替朱格的位子。朱格本来可以多活几日。但是今天这些纸片到处一飞,京都议论纷纷,我总要给你一个交待。”
陈萍萍叹了口气:“隐藏在阴影里的事情,忽然一下子被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如此荒唐而又有效的手段,大概也会逼着陛下给知道此事的臣子们一个交待。”
陈萍萍咳了两声后说道:“你应该清楚,院里现在有个提司,我上次也和你说过,我准备让他去北齐。”
言若海皱眉:“很危险。”他明白院长大人,是要将杀死肖恩的任务交给那位提司。
“不琢磨,不成器。”陈萍萍的双眼显得有些疲惫了,“如果他能成功的话,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够帮助他将这个院子料理妥当。”
言若海终于明白了,心中微微一惊,不敢多说话,跪在陈萍萍的轮椅面前,重重点了点头。
……
……
“到底是谁做的呢?”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枯瘦的手指缓缓掀开黑布的一角,像个孩子一样探头向窗外望去,连绵几日的秋雨早在昨天之前就停了,外面又是艳阳天,远处的皇宫又在闪着金光。
他半靠在轮椅上,借着那黑布一角透过来的光,看着手上那张纸,忍不住摇了摇头:“说她与北齐勾结倒也罢了,何必还要说她养面首三千,**宫帷?”这些涉及皇室清誉的问题,先前的会议之中,自然是不方便讨论的。
陈萍萍看着纸上像火柴棍一样整齐的字笑了起来:“真是胡闹台,这字也太丑了些……不过,字迹笔意倒还真像东夷城那个白痴。”
“东夷城啊东夷城,真是你们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当年的四顾剑只是个痴傻儿,可不是这种疯子。对付长公主那个疯丫头,这个法子倒是蛮管用,管他什么玉器瓷器,打碎了搁一垛儿里,谁也分不出来了。不过你们乱了陛下的章程,陛下会不高兴的。”
不论是算无遗策的陈萍萍,还是阴险疯狂的长公主,都无法想像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居然只是那一对主仆二人胡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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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地旁观着这件事情的余波,他口述的色情文学,看来果然是这个国度里不可承受之重。不论皇帝内心深处是怎样的真实想法,也不在乎长公主的真正实力会因此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他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很悄然无声地,长公主搬离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信阳。至于皇室里面因为此事还有哪些冲突和角力,不在范闲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同五竹当初计算的那样,皇帝陛下在长公主离京之前,果然大肆封赏了一番,同时范闲也得了许多好处,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关系,似乎只是陛下赞他为国朝争了脸面。
旨意下来,范闲立马由八品协律郎,变成了五品太学院奉正。
花厅里,范闲捧着旨意,挠着脑袋,问父亲:“太学院奉正是做什么的?”
“教太学学生的。”范建也是觉得这旨意太过莫名其妙,摇头道:“你都没有正式科举,怎么就进了太学院做奉正。”
“是不是明年不用考科举了?”范闲微笑问道。
“是啊。”范建似乎有些兴致不高,淡淡道:“不经科举,总不是正途,眼下看着极顺,但日后仕途总会有些阻碍。”但他转念想到,自己所要求的,不就是范府一家平安,眼前这个漂亮年轻人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这生吗?
这也是那个人的想法,不然当初不会给这孩子取名范闲,字安之。
……
……
范闲听说不用考科举,早已是高兴的不行,满脸堆笑地回到书房中。却看到范思辙早已经等在了房中,一边磨着墨,一边看着自己。
“做什么?”
“题字。”
“什么字?”
“半闲斋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