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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念是第二天上班就知道曾予被开除了的事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 徐佳佳拉着她到茶水间小声说:“据说曾予是惹到了哪位大人物,所以主编直接把她给开除了。”
钟念搅着杯子里的奶茶, 心不在焉地:“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
徐佳佳朝她挤眉弄眼:“我是谁啊, 我可是南城第一八卦记者!”
钟念无声的笑笑:“南城第一八卦记者, 我先回去工作了。”
“哎——”徐佳佳抓住钟念,“你陪我聊聊八卦嘛, 我真的好无聊啊, 万恶的星期四,所有人都出去采访了,钟念, 我只有你了。”
钟念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 脸上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笑意:“我还要去忙, 你乖啊。”
徐佳佳:“哎——”
钟念推搡着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在奶茶的阵阵白雾里抬起头, 看到原本坐着曾予的位置上如今空无一人。
开除这个消息都是下面的人在传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上面没发通知,现下便仍旧观望着比较好。钟念想。
但到了下午, 曾予来了,拿了个收纳盒, 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走了。
她在报社的人缘素来不太好, 眼高于顶,大小姐脾气, 因此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她。
但她离开之前, 走到钟念的办公桌前, 即便如此落魄,她也是昂着脑袋的。
曾予冷哼一声:“先是隋禹,然后是梁亦封,钟念,你可真是好手段。”
办公室里多是看好戏的人,这个时候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
钟念连目光都没分给她分毫:“需要我叫保安过来请你走吗?”
“……”
曾予脸色惨白,临走之前放狠话道:“钟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钟念继续手上的工作,没被她影响一丝一毫。
等到曾予走后,徐佳佳为钟念拍手叫好,“钟念,哦不,钟念姐,念姐!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如止水的?”
钟念敲键盘的动作滞了滞,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给她。
徐佳佳说:“我要是有你这种气场,还有什么八卦是挖不到的呢?”
钟念:“……”
没过多久,主编突然把钟念叫到办公室去。
主编:“昨晚的新闻你看了吧?”
钟念:“看了。”
主编组织着语言,“是这样的,你昨天报道的毒驾的事情,上面知道了,所以就没发,这些——”他递了个信封过来,“是给你的。”
钟念目测了下,挺厚的,她眸光淡淡,“主编,我——”
她话刚开口,就被打断,“你可能刚回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规矩,昨儿个那人,叫黄一杰,他父亲是诚信基业的总经理,这些东西……呵呵。”
他点到即止。
钟念盯着那牛皮信封,好一会儿,在满室的静谧中,她伸手接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微末笑意,“我知道了,主编。”
主编见她一副识时务的样子,脸色好了很多,“下周一覃城有个全球核能投资峰会,我们报社有一个名额,我决定派你过去,毕竟你之前实在国外工作的,对这些都有过接触,到时候采访的时候应该可以比其他报社更出色些。”
钟念感激一笑:“谢谢主编。”
主编:“不用谢,邀请函在这里,酒店也已经订好了,具体的东西我已经邮箱发给你了。”
“好的主编。”
“好,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好。”
钟念一出门,脸上的笑意就褪去了。
她回到位置上,徐佳佳探头过来,一眼就捕捉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邀请函,尖叫道:“这是全球峰会哎!大场面哎!钟念,你真的好厉害,据说这个一个报社才一个名额,有的报社根本没有!”
钟念勉强给了她一个笑,“是吗?”
徐佳佳并未意识到不对,“对啊!”
“不过这个去多久啊?峰会只要两天……来回两天,你估摸着还要整理稿子,得要一周吧?不过去覃城哎,也算是去度假了。”徐佳佳笑着说。
钟念看了眼邀请函。
一周,主编是在故意赶她走吧。
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还有这叠钱……要怎么处理……
钟念倒还是第一次因为一篇微不足道的毒驾而收到这么多钱。
·
下班之后,钟念去附近的商场买了几件衣服,夏天到了,她衣柜里也没有多少夏天的衣服,又加上要出差,钟念不得不要添置几件衣服来了。
买完衣服,她随便找了个人少的餐厅吃了晚饭。
再出来,外面天色已暗。
商场门外有个红色简易棚搭着,钟念走了过去,看了下宣传单——与XXX一起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
里面的人都穿着红色衣服,戴着志愿者的帽子。
钟念问道:“可以捐款吗?”
“可以的。”有个女生捧着个募捐箱过来,“放这里就好了。”
钟念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来,看的周围人都有点目瞪口呆了。
两万块钱,不多不少,倾数放了进去。
女生匆忙放下募捐箱,拿过捐款名单让她填:“姐姐,在这里填一下你的个人信息。”
钟念浅笑着摆摆手,“不了。”
不是她的钱,她只是觉得拿在手上良心不安,所以顺便捐了而已。
真的只是顺便。
钟念转头就走。
这家商场处于市中心,附近有个广场,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临近住宅区的老人孩子都会出来散步,热闹至极。
夜晚霓虹灯耀眼,整座城市像是一条星河般璀璨。
钟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个小广场。广场正中央是个音乐喷泉。
晚上八点,音乐响起,喷泉“刷——”地一下水流迸发,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水分子的味道。难熬燥热的初夏闷气瞬间消散,灯光绚烂多变,钟念站在喷泉边,看着水流因为高压而往上迸发,最后又颓然落下。
像是下了一场盛世大雨,整个世界都是清冷冷的,她站在外界漠然旁观这场浩劫,原以为心里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从阑珊大雨那端走了过来,漆黑的头发被雨黏在脸上,他摘了眼镜,如墨般的漆黑双眼在雨雾里格外的朦胧,又格外的清晰。
他穿过雨帘,面无表情的寡淡脸庞落下雨水,砸出一片片水花。
他眼里的笑意也似是染上了花绽放过的痕迹。
他向她靠近,带着穿过一个世界还残存的笑意。
音乐声骤然响起,钟念陡然回神。
眼前的人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水帘。
钟念整个人格外的怅然若失,又格外的不敢置信。
梁亦封……在她失神的时候,想到的人竟然是梁亦封。
太……荒谬了。
钟念摇摇头,转身离开这个音乐喷泉。
她边走,边否定自己,觉得方才那些不过是一场遐想,大概是今天太累了,所以才会想起他;大概是最近与他接触的太多了,所以她才这样情不自禁。
可情不自禁,首当其冲的便是——情。
钟念自问,她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动过情。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暖意,她伸手把脸颊两边的碎发挽至耳后,目光浅浅往外一扫,却突然定住。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高档轿车。
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的人静坐着,他侧脸清晰深邃,下颌线紧绷,耳边的金丝框眼镜在暗色环境中反射着光亮。
他静坐着,仿佛整个世界都陪他静止一般。
钟念站在马路对面,她在那一刻,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要退。
倏地,他转过头来,穿过繁忙车流,穿过拥挤人群,秒针滴答,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紧锁住。
然后,钟念看到他打开车门,向她走了过来。
钟念在当下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曾几何时这样失措过,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梦幻影。
梁亦封在她面前停下,他薄唇微抿:“钟念。”
钟念下意识抬头应他:“嗯。”
她双眼放空失焦,瞳孔里的月光皎洁似水。
梁亦封喉结微动:“怎么在这里?”
耳边车鸣声响起,钟念缓缓、缓缓的把理智拾了回来,“买衣服。”她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试图证明她确实是来这里买衣服的。
梁亦封却十分不按常理出牌,在她举起购物袋的时候,他抄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这些袋子。
钟念:“我自己可以拿的。”
梁亦封不容置喙道:“我来吧。”
钟念垂了垂眸,也没再做挣扎。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亦封说:“刚吃完饭,路过这里。”
“一个人吗?”
梁亦封摇了下头,“还有沈放。”
钟念左右看看,“他人呢?”
梁亦封眉头紧蹙,“买奶茶去了。”
“……”
钟念疑惑:“他还喜欢喝奶茶啊?”
梁亦封说不是,“他太太喜欢。”
“他结婚了?”这倒是钟念没想到的,毕竟沈放看上去年纪不大,整个人身上都透露出一份玩物丧志的气质,像他这样的不羁少年,钟念以为会一直鲜衣怒马,一直声色娱乐至死,就像隋禹。
其实看上去,隋禹和沈放都是同一类人。
但没想到,沈放竟然结婚了。
梁亦封挑了下眉,“嗯,他结婚好几年了。”
钟念眨了眨眼,明显不太信。
梁亦封说:“他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的太太。”
那倒不必了。
好奇心到此为止就足够了,再多的窥探便是骚扰。
钟念说:“我信了的。”
马路对面此时正好出现了一个人,是手捧着杯奶茶的沈放,他小心翼翼的单手捧着,另一只手拿着只手机在打电话,眉宇之间尽是温柔之色。
梁亦封问她:“你准备干什么?”
钟念收回视线,说:“回家吧。”
梁亦封说:“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在她问完之后,梁亦封漆黑的双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她。
其实他不会穿雨而过,钟念想,那场盛世滂沱大雨下,梁亦封大概是唯一一个手拿一把黑色伞的人。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缓缓抬起雨伞,水珠沿着伞柱缓缓落下,一串串水珠连接成线,在地上旋出一圈水花出来。
但他的眼底,确实有过花开过的笑意。
像是穿越了一千年,他的笑意很淡,却只为她而笑。
钟念用指甲扣了扣手心,陡然回神。
她看着面前的梁亦封,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回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反倒是说了句背道相驰的话来:“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是确确实实的笑意,眼里又蕴藏了对面大厦的璀璨星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的迷人:“客气了,钟念。”
他的嗓音低沉,随着凉风入耳,格外的有质感。
钟念十分不自在的别过头,不看他。
梁亦封倒也不在意,转过身,陪她一起过马路。
他站在车来的那一个方向,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到了车边,他为她打开车门。
钟念坐了进去。
梁亦封也随之而来落座。
后车厢的空间很大,但梁亦封拎着的几袋衣服被他放在右侧,虚虚实实的站了许多的空间,钟念坐在他的左侧,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之后,只觉得靠近他的那半个身子温度格外的高。
梁亦封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又怀有歉意道:“位置太挤了,就这样挤一下,可以吗?”
坐在驾驶座的沈放透过后视镜看到梁亦封右边空出来的一大片位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腹黑,是没有人性的!
钟念点了点头:“可以。”
梁亦封遂又往她这边靠了靠。
衣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抬头看向沈放,沉声道:“可以走了。”
沈放看到了梁亦封眼里的亮光,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继而快速地发动车子,“行嘞。”
钟念余光看到梁亦封笔直的坐在自己的身边,位置不多,他坐着似乎也不是很舒服,钟念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靠了靠。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钟念条件反射的往前倾。
腰上却被人禁锢住,一个用力,她就倒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钟念缓缓的睁开眼,低头,看到了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修长,干净,有力。
那只手很快就从她的腰间挪了开来,头上有个声音响起:“沈放,开车认真点。”
沈放懒洋洋道:“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好,怎么说,也是抱着了不是?
梁亦封收回手,问她:“还好吧?”
钟念双脸绯红,“没事,刚刚……谢谢你。”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还要和我说谢谢到什么时候?”
钟念扭头看他。
车窗外斑驳路灯一闪一闪而过,落在他的眉眼间,使得他的神情格外的扑朔迷离,猜不清楚。
钟念想了想,说:“总得道谢的。”
梁亦封说:“没必要太和我客气的,钟念。”他念她的名字的时候,咬字格外的清晰,又带了那么点缠绵缱绻的意味。
钟念听得耳尖一酥。
她不自在的看向车窗外,轻声说:“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梁亦封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嗯。”
沈放在前面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闷骚遇闷骚,生活单调没有一点情趣,不像他和他家宝宝在一起,时时刻刻处处都是美好。
嗬,我家老婆最好了。
沈放想。
等到了地方,沈放故意把车停在墙边,钟念的车门就在墙边,连开都开不了,更何况是下车了。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满是赞赏。
沈放心想自己今晚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呢?
梁亦封先行下车,“出来吧。”
钟念在他后头缓缓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钟念朝他伸手:“给我吧。”
梁亦封不理她,往她住的单元楼走去。
钟念在原地蹙了蹙眉,继而小跑跟上。
等到了大楼外,钟念:“谢谢你了,给我吧。”
梁亦封:“谢谢?”
“……”
钟念改词:“辛苦你了。”
梁亦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钟念知道他不太好糊弄,叹了口气,“梁亦封,给我吧。”
梁亦封这才满意了,伸手,把袋子递给她。
钟念拿着袋子,正准备往回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我下周要去覃城出差,体检报告可能拿不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梁亦封抿了抿唇:“你要出差?去多久?”
钟念说:“大概一周。”
梁亦封:“下周几去?”
钟念说:“下周一。”
她回答完,看着他:“你能帮我拿的吧?”
梁亦封说:“可以。”
钟念脸上笑靥浮现:“好。”
梁亦封说,“上去吧。”
钟念:“嗯,再见。”
梁亦封站在原地,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
等到她的倩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后,梁亦封拿起手机给梁昭昭打电话:“下周能不能调休……我临时有事要去覃城……两三天……必须要去……对,急事……废话很多……挂了。”
沈放听到他打电话的过程,闻言,目瞪口呆:“你他妈追个女人追到覃城去?”
梁亦封不耐的看了看他,“废话很多,开车。”
“……”
沈放又想反抗他,又不敢反抗他,最后嘀咕了几句还是委委屈屈的开车走。
车开到一半,沈放嚎道:“你特么的能在这附近买套房子吗?你知道你家离着有多远吗,大半个城啊,还什么正好顺路送你回家,你这是顺路吗?我送你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啊!”
梁亦封:“买了。”
“你买啥了?”沈放问完,突然全身一个激灵,“你在这儿买房了?”
梁亦封冷冷的回他:“嗯。”
“……”
“!!!!”
“妈的,我服了你了!”
梁亦封心情颇好:“过奖过奖。”
沈放无力:“要的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