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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能把一个精壮的男人,拖垮,这句话,霍栀在悉心照料穆白的日子里,无处不在淋漓尽致地体现。
两天了,穆白的病情没有任何的起色,反而,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只有当着霍栀的面,才硬撑着吃一些,她何尝不知道,他是怕自己会难受。可是在她转过身看不到的时间里,他又会要护工陪着去厕所,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假装不知道,霍栀一直在假装不知道,若是她拆穿了穆白的用意,她担心穆白便什么也不肯吃了,那样庞大的身体会被活活拖垮的。
看到穆白难受的样子,她的心都跟着揪疼了,却仍是咬着牙,将泪水都忍住,陪在他身边,不断安慰着他。
“穆白,今天你的气色很不错吖,我们要加油吖”
“穆白,你那么善良,你的病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穆白,我们一起努力吖,我坚信你会好的”
“穆白,等你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大海”——
每逢她加油鼓劲儿,穆白都会密切地配合她,试着挥舞着拳头,点点头,对着她微笑。
那笑容很灿烂,却又如此的悲壮,好多次,霍栀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偷偷落泪了。
输液,吃药,睡觉。
这就是穆白每天的生活。
这天,吃过药,穆白又睡着了。
忽然心里一个抖动,霍栀细细地回忆和回想,惊觉这段时间,穆白昏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是越来越长。霍栀的心情却是矛盾的,她既希望他能恢复精神,多睡觉,不想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可是她更担心的是穆白睡着了,就再也不能醒过来。
每次守在穆白的床边,霍栀都会轻轻握着他的手,温柔的覆在上面,那只布满针眼的手,很冰冷,她想帮他取暖。
望着那张每天都在变化着的脸,脸色不再那样红润,脸颊瘦削,眼圈凸显,脸色苍白,霍栀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高中时代那个体育健将,篮球的中锋,运动场上的健儿,再也找寻不见了,唯有病床上的羸弱。
心酸,十分地心酸。
这天麦克医生来查房,穆白安安静静地睡觉,总让人疑心病床上没有人,他太安静了,安静地睡,不吵疼不喊痛,无论多难受,都会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睁眼的时刻就会对霍栀微笑。
麦克医生看一眼床上的穆白,示意霍栀去外面交谈,霍栀心领神会,步出房间,带上房门,赶往医护办公室。
麦克医生很严肃地说,“霍小姐,穆白心生的情况很不乐观,接下来,我们需要为他做化疗。”
“这是一种新的化疗方案,同时还可以进行基因突变检测,然后再根本化疗效果来制定新的治疗方案。”顿了下,他说,“霍小姐,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化疗有可能会失败,这并不是治疗癌症的最有效手段,目前,只要能够抑制病情不恶化,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霍栀深吸一口气,“我明白,麦克医生,我相信你。”
攥攥拳头内心深处又涌动起无限的希望,双手合十,祈求上帝保佑。
更多时候,霍栀深信,精神能主宰人的世界,让人度过难关。
只要是能让穆白的病情减轻,她愿意做一切事情。
回到病房后,穆白还没有醒过来,她收拾房间,插上新的花束,就算这些天连续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霍栀也顾不上困,更不想闭上眼睛,生怕再次睁开时,就看不到穆白一样。
时间有时候可以漫长得令人害怕和恐怖,她不停地拿手放到穆白的鼻息间,生怕他有什么意外和不测。
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她拿起来,是吴雅南打过来的,稍稍迟疑和微微愣怔后,霍栀拿着手机来到卫生间里,点了接听键。
“喂——哦——原来是霍栀啊,穆白现在怎么样了?”吴雅南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与说话内容相匹配的惊讶,总让霍栀疑心那个在电话里流露出惊讶的人不是吴雅南。
“还好。”霍栀避重就轻,不想跟吴雅南聊下去,此时她才明白原来在自己内心深处是排斥吴雅南的。
“你一个人在美国,要处处小心,毕竟人生地不熟的——”电话里传来热络的关心,独独属于熟人间的关心。
可是落在霍栀的耳朵里,却分明听不出对方的真心实意来。
那边没了声音,良久,吴雅南又叹息一声说,“你知不知道,比起穆白来,你现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有峻清,陪着我,他对美国很熟悉的,雅南姐姐,有劳你费心了!”霍栀处于礼貌,客套地回复了对方的担心和人生地不熟的担心。
“什么?你说——哦——天哪,你说——顾峻清——顾氏集团总裁——陪你去了——去了——美国?看穆白?”手机的听筒传来吴雅南浓浓的吃惊,隔着听筒,都让人不禁担心,对方会不会吃惊地把手机掉地上了。
“恩”霍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她并不想接吴雅南这份没有诚意的电话,而后两人胡乱的寒暄,大部分是吴雅南在寒暄,霍栀在被动地听着。
“好了,国际长途也挺贵的,我不多说了,拜……”
“拜拜。”
挂断电话,望着床上的穆白,霍栀就像又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拍了拍脸颊,也自己充满清醒的斗志。
“穆白,答应我,要好好地,勇敢地跟病魔斗争啊,穆白,我们一起努力,我不放弃,你更不能放弃。”
霍栀握着穆白的手,想要将那些输液后的针眼抚平,此刻的穆白还在睡着,连姿势都换过,紧闭着的眼眸,无形之中总会令她觉得惊恐,生怕那双眼睛会睁不开。
所以,她继续守在床边,动也不动,只是盯着他的眸,希望,能够睁开时,会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下午,米拓又过来了,看到霍栀憔悴的脸色,他的心跟着一阵阵揪扯的发慌,“霍栀,你回去休息休息吧,已经很累了,这里换我值班吧。”
“我没事。”霍栀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颓废的迹象,反而是积极地热情感染着米拓,并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你在外面要忙很多,比我辛苦呢,还是你回去多睡会吧。”
米拓忙不叠地摆摆手,“我不辛苦,再说了,我是个大男人,辛苦也是应该的!你看看你,脸色那么差,万穆白要是醒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不心疼才怪呢!他这会儿睡着了,不知道你的劳累,若是他醒来了,你却病倒了,你忍心想让他也伤心吗?”
“我真的没事!”
米拓把眼一瞪,“怎么,我这么帅的帅哥说话,你都不听了?”
见他这么坚持,知道他也是好意,霍栀只得无奈的笑笑答应他,“那好吧,我先回去。”
“这还差不多!”米拓很高兴,霍栀走到了门口,仍是不放心的叮嘱道,“米拓,穆白要是醒了,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忘记吖!”
米拓一拍胸脯作保证一口答应下来。
霍栀回过头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穆白,忍痛不舍地离开。
其实,她回去也睡不着,只想洗个澡,换换衣服,再给穆白煲些汤送来。
米拓送走霍栀,回到房间,看到床上的穆白,眼窝更加深了似乎,他悄然叹息一声,默默的坐在穆白的旁边,“穆白,霍栀是个好女人,你不是一直想要娶她为妻嘛,你可要争点气,不能放弃,不能妥协啊。”
床上的人仍是眼眸紧闭,足足昏睡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天色暗下,护士过来又注射第三针时,他才慢慢的转醒。
左找右找,都没有最想见的人,眼睛由晶晶亮到一点点黯淡下来,长长的,又轻轻的舒展一口气,对着跟前的米拓说:“她回去了?”
“嗯,我看她太辛苦了,让她回去睡一会。”
穆白撑着一只手,坐了起来,米拓想上前去扶他,可是又克制了住。
坐起来是个多么简单的动作,若是自己上前搀扶,穆白一定会伤自尊的,作为男人,作为一个要强的男人,他不想被当成废人一样对待。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需要证明自己仍活着,仍存在于世的意义。
不过就是个起身的动作,穆白却折腾得满头大汗,眉宇拧成了一个疙瘩。自他睁眼开始,疼痛便是如影随行。
坐好后,便是重重地喘气,好久好久,他才开口道,“米拓,答应我一件事。”
目睹他翻身坐起来的整个过程,米拓的眉毛拧的像麻花一样,此刻却故意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说:“穆白,咱俩谁跟谁啊,还瞎客气,有事就说,别那么多废话!”
他实在是不喜欢穆白这种平淡到有些像遗言的口吻。
非常的不喜欢。
不喜欢的背后,是幽深的害怕,浓浓的恐惧。
穆白抵着枕头,连日来没办法正常进食,再加上病痛的折磨,让他瘦了一大圈。可那双清澈的眸,依然闪烁着极致平淡的光泽。
“帮我将美国所有的不动产,都改成是霍栀的名字,还有,将我的帐户都改成和她的联名户头——”
听到他的话,米拓捏紧拳头,若不是穆白在重病中,他一定一拳打过去:“穆白穆大少爷,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穆白抬起眸子,淡漠的视线凝视住他,“我不能陪她完整的走下去,至少,我要让她以后的生活能有保障。”
“什么叫不能陪她走下去?你能不能给自己点信心啊?”米拓终于忍无可忍,站在那里,指着他说,“你知道她因为你有多伤心吗?你不为了她好好活下去,却在这里交待这些有的没的?”
穆白垂下了目光,“我不想在一切来临得太突然时再去后悔。”
“你……”米拓想说什么,硬是又逼了回去。
这样的担心,他能理解,只是,没办法接受。但换个立场想,是他的话,恐怕也会是一样的决定。想到这里,米拓也只能是叹息一声,“穆白,我们还没有做够兄弟呢!叫我怎舍得你离开!你说这些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穆白勾勾唇角道:“我也是——我们永远是好兄弟,只是兄弟我,不能陪你了。”
听到穆白这句话时,米拓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圈。
他掩饰性的低下头,然后别开了脸,“我去给霍栀打个电话。”
他匆匆出门,谁知,才刚推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这会垂着头,怀里捧着保湿瓶,愈发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霍——霍小姐?!”
米拓又禁了声,看眼病房里闭着眼睛的人,慢慢将门关上。
霍栀咬住手背,生怕一张嘴就会哭出声来。
刚才,穆白的话,她听得一字不落。
蹲坐在地上,抱紧怀里的东西,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