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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袍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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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可否有胆和老夫对弈一局?”刘仲甫吹胡子瞪眼的望着吴永麟,看来刚刚输的这一局棋对他刺激的不轻。

    吴永麟知道此刻如果应战,以自己在围棋上不服输的个性,绝对会和对方在上面不死不休,一决高下,而且和当世棋圣痛快厮杀一番,更是他几辈子梦寐以求的,只是这时间、地点都不对,他更不敢冒这个险,他沉吟了一会,笑嘻嘻的说道:“老爷子,小的只会下象棋,对于围棋之道可以说一窍不通,刚刚的棋局十三式,我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不至于让老爷子误会,那我就把话说开了吧,棋局十三式其实是一个孤本,现在除了在我脑袋里装着,在世上的任何地方是再也找不到了。这一切说起来也是一场因缘际会,前因后果恕我不便详述,我能说的是棋局十三式是在下回成都途中偶遇一位老者所得,老人生前曾再三叮嘱,切勿将此棋诀轻易透露出去,这世上多沽名钓誉之徒,倘若落入品行不佳的人手中,最终只会断了这棋道的传播。若遇到品行兼优的有缘人,教授一番也未尝不可。”

    刘仲甫此刻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自己刚刚被吴永麟拐弯抹角的骂了一句,他却偏偏无言以对,毕竟有自己的《棋诀》在前,倘若有人向他进献吴永麟所说的这本棋道,以他初次对棋局十三式的印象,绝对会弃之于墙角,任凭鼠噬虫咬,自己就不成了棋局十三式不能流传千古的罪魁祸首?而让他欣慰的是,这吴永麟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叶知秋表面上看起来略显呆笨,似乎脑子里缺少一根筋,那是因为别人根本不了解他,这孩子从十五岁起正式在他身边当贴身侍从起,便展示出了他在棋局上的天赋异禀,短短五年时间,叶知秋逐渐由一个初学者迈入了‘一叶居’能排的上号的高手行列,和东京的三大国手祝不疑、晋士明、王憨都能杀得有来有回,胜负参半,他今日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别人几十年的积淀,让刘仲甫更刮目相看的是,自始至终他并没有教叶知秋怎么下围棋,这个仅仅立在刘仲甫身边观棋,无师自通的少年对围棋大局观敏锐的感知,甚至让刘仲甫都歆羡不已,这孩子天生就是一个下围棋的料,他只需要稍稍点拨一下,叶知秋几乎可以一日千里,岁寒而不知松柏之意。其实还有一点让多数人也没想到,叶知秋还是一个武行,弓马娴熟,更是使得一手好枪法,最难得的是,他对《孙子兵法》《六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上面记载的战法几乎是信手拈来。吴永麟如果知道叶知秋的真正底细,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惜了,如果能与这位上人杀上一局,那是何等的快意。”刘仲甫急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一旁的黄臣可也察觉到了刘仲甫和吴永麟之间的气氛没对,虽然刚刚赢了一局棋让他兴奋不已,只是比起这些年来和刘仲甫之间同在官家身前结成的肱骨之谊,这种偶尔自娱自乐,怡情的小玩意自然不至于让它破坏了原本融洽的气氛,连忙上前指着吴永麟训示道:“徒儿,还不上来向仲甫先生道个歉?”

    “希望仲甫先生大人不计前嫌,我这嘴巴上从来每个遮拦,刚刚如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先生赎罪。”吴永麟躬身向前毕恭毕敬的给刘仲甫打着揖,顿时让刘仲甫脸上的颜色好看了许多,原本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再经黄臣可在中间调停一番,四人之间的气氛总算又回到了原来该有的和睦融洽。

    天色渐晚,远处的天边逐渐露出一抹鱼白色,不知不觉,吴永麟发觉自己居然在这里整整待了一天,只是今天黄臣可赢了棋,似乎心情大好,硬是留下吴永麟吃晚饭,吴永麟突然记起一件事,也许酒酣耳热之后,正好可以探探黄臣可的口风,吴永麟假意推辞一番后,和原本就不准备离开的刘仲甫,叶知秋一起留下来吃晚饭。

    叶知秋对吴永麟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他从吴永麟身上发现了别人都不曾发现的小秘密,比如吴永麟帮着收拾第三局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时,并不是急于收棋,而是在棋墩旁边站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来观摩那盘棋,甚至试探性的在上面落了几个子,他这一遮遮掩掩的动作有意避着旁边收茶水、糕点等物的叶知秋,叶知秋在黄臣可拉着刘仲甫到另外一间房去聊一些私事后,早已不经意的扫了棋墩上的那盘棋,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棋局的对冲他早已了然于胸,脑中回想着那盘棋时,对吴永麟落子的可能位置也有了个大略的判断,当瞟见一两个棋子果然落在料想中的位置时,他心里早有了计较,这吴大人绝对不是不懂围棋之人,至于为什么不接受师傅刘仲甫的应战,他却不甚明了了,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一天下来,他和吴永麟之间由开始的生疏变成了彼此能说得上话的人,听了吴永麟的棋局十三式后,对他的印象更是大为改观,这人除开官面上那套不齿之事,私底下也不失为可以推心置腹交朋友之人。叶知秋觉得没见过的,道听途说的未必是真的,对于活在自己世界中的方外之人,他拥有很多人不曾有过的快乐,他没料到的是,和吴永麟这一次的偶然相遇,对他的将来会产生风云际会般的改变。

    看着桌子上的那一桌芳香四溢,让人大吞口水的盛肴,吴永麟这才知道陪刘仲甫和叶知秋留下来是多么的正确了,后来一打听,吓了一跳,原来这些精致的菜肴是庞氏,也就是黄妙灏的娘和黄妙灏二人亲自准备的,听说庞氏祖上几辈人曾经都在宫里当过御厨,伺候过官家和各位娘娘,庞氏也曾到宫里当过几天厨娘。后来下嫁到黄府后,只有来了刘仲甫这样的贵客,才会亲自下厨露一手,为了将庞家的这些绝活流传下去,她更是毫无保留的教给了黄妙灏。望着桌上大部分来自于江浙菜系的‘一鸡三吃’、‘醋鱼带鬓’、‘奶汤鲫鱼’等菜式,吴永麟也大致猜到了庞氏的籍贯,苏杭自古出美女,眼前这对母女花,便是对这句话最好的佐证了。

    “吴大人辛苦了,奴家陪大人小酌一杯,以尽地主之谊,希望大人将来念着和黄家的这段百年修来的缘分,无论好坏都能挂记上我们家必忠,我们必忠一定肝脑涂地,为大人孝犬马之劳。”

    庞氏的这句话说的几乎滴水不漏,大开大合,少有闺中女子的羞羞怯怯,果然是在宫里见过大世面的人,如果她是个男儿身,不知比当世奇男子要强上多少倍,反观旁边只知下箸如雨,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完全不顾忌黄家脸面的黄必忠,吴永麟这个外人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只是让吴永麟好奇的是,当黄妙灏上来给吴永麟斟酒时,庞氏在一旁古怪的盯着他们俩,似乎生怕吴永麟拐走了她这个宝贝女儿似的。

    看着似乎活络不开,有所拘谨的众人,黄臣可连忙让庞氏和黄妙灏佛照了一轮众人后退了下去。浅斟低酌,彼此交头接耳一阵后,众人之间的氛围这才变得热络起来。

    吴永麟酒壮怂人胆,酒意微醺的他在黄臣可诗兴大发一首,击掌大肆称道一番后,也忍不住背了一首唐代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徒儿,何必这么感伤?今天是你我再次重逢相聚的高兴日子,不必如此。”

    “哎...”吴永麟哀叹一声,脸上更是露出悲戚之色。

    “莫不是想娘了?”

    “还是师傅知道我的心意,这次回到东京,官家见我在成都府政绩卓著,圣意眷隆,特许今秋冬让老娘和大娘子来成都府和我过一次团圆年,入蜀之路险恶艰难,蟊贼更是多如牛毛,秋冬之际,杂务缠身,徒儿哪里还抽得出空去亲自接他们回来,这一路上若伤了老娘和大娘子,我这个不孝子、不尽忠的丈夫岂不让自己这辈子都这么不痛快下去?”

    “徒儿,不妨有话直说,刘先生和知秋不是外人。”

    “师傅,这件事对您来说可能会有点为难,我不想勉强您老人家做您不愿意的事情。”

    黄臣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自己这个徒儿这次给自己送了这么重的礼,几乎都是投其所好,让自己几乎乐昏了头,而不求一点回报,好像和他的性子不符,此刻听见他总算要把话说到点子上了,他摸了摸髭须,愠怒的说道:“想起年前,我这帖子送出去四五份,你吴大人这潭深水泡都不给冒一个,这次想到老头子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就开始算计老夫这把老骨头来了?喝完这杯酒,大人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吴永麟没料到黄臣可说变脸就变脸,看着端起酒杯立在自己面前的黄臣可,吴永麟在慢慢端起酒杯的时候,心中兀自想着对策。

    “师傅,你肯不肯听我多说几句?”

    “啊呀,吴大人你这叫什么话?承你的情来看我,我起码要留你住三天,好好叙一叙。你有指教,我求之不得,怎问我‘肯不肯听你多说几句’?莫非嫌我骄狂?”

    吴永麟知道没必要拐弯抹角下去了,成不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鼓着勇气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师傅,我想借黄家的人和力,重新开一条出川的水道,船和一路的关节由我帮你们打通,如果有必要,疏浚河流都行,钱不是问题。”

    “吴大人的孝心好大。”一旁的刘仲甫忍不住抢白了一句,吴永麟根本就没在意,反而端着酒杯很诚恳的望着黄臣可,看着对方犹豫的眼神,吴永麟知道有戏,他也不逼迫对方,静静的等着答复。

    “袍哥会那边怎么办?他尚熙文可自称和转运使尚敬是一家人,恨不得和他做连襟,现在成都府出去的大船几乎都掌握在他手上,你觉得我们能绕过他们?”

    吴永麟进城之前,早已在半道上从措姆离那里得知了袍哥会这批人的来历,这些人以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八德(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信条。联络的聚点,最初叫“山头”、“香堂”,随着参加的会众日益增多,才由山头、香堂改为“码头”(又叫“公口”、“社”)。码头要分五个堂口:“仁、义、礼、智、信”(又称威、德、福、智、宣)”。五个堂口是五类性质的人参加:仁字是有面子、有地位的人物,义字旗是有钱的绅士商家,礼字旗是小手工业劳动无产者。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或者“仁字旗士庶绅商,义字旗贾卖客商,礼字旗耍枪”。至于智、信两堂的人,都是“最低级”的体力劳动者,不过其组织办法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规定。如被认为操下等职业的娼妓、修足匠、搓背、理发、伶人等类人,都规定不能参加袍哥,还有搞盗窃的,妻子乱搞男女关系的,母亲再嫁的,也都遭到鄙视,不能参加袍哥。但是抢劫财货的土匪流氓,却又可以参加。其实他们自圆其说是“抢劫对象是贪官污吏,那些是浑水袍哥干的”。

    每一个公口(堂口)的组成份子为十排:头排首脑人物称为“大爷”(又叫“舵把子”,如行船掌舵之人)。大爷中除了“龙头大爷”或“坐堂大爷”之外,还有专司赏罚的“执法大爷”,另处还有些不管事的“闲大爷”。二排是一个人,称为“圣贤二爷”,这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人正直,重义守信的人,隐誉为桃园结义的“关圣人”,但这个人一般在码头上不起作用的老好人(“圣贤”与“剩闲”谐音)。三排中有一位“当家三爷”,专管内部人事和财务收支,尤其在开香堂时,负责安排规划各类事务,这是一个全码头的重心人物。五排称“管事五爷”,分“内管事”、“红旗管事”、“帮办管事”、“闲管事”。“内管事”即“黑旗管事”,必须熟悉袍哥中的规模礼节、江湖术语,办会时,由他掌管礼仪,唱名排坐,和传达舵把子的吩咐。“红旗管事”专管外交,负责接待三山五岳,南北哥弟,在联络交往中,要做到来有接,去有送,任务相当复杂。袍哥中有两句流行口语:“内事不明问当家,外事不明问管事”。五排以下,还有六排的“巡风六爷”,在办会期间或开设“香堂”时,他便专司放哨巡风,侦查官府动静,负通风报信的专责,八排九排的人,平时专给码头上各位拜兄跑腿办杂事,一到开设香堂的会期,他们最为忙碌,听从当家三爷的支配提调,全码头就靠这些人上下跑跳,十排又称“老幺”,老幺还要分“大老幺”、“小老幺”(大爷、三爷的儿子,又称“凤尾老幺”)从一排起到十排止,总称为“一条龙”。在成都府,一般码头都称“公”和“社”,社还要分“总社”和“分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