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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兄弟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你如果现在能让我们吃饱肚子,里面的麻烦我们帮你解决。”瘦高个带着一种不容对方拒绝的口吻,田长歌额头上都看见了细细的汗珠。
“敢问兄台怎么称呼?”田长歌嗫嚅着问道。
“你叫我白猿就行了,这是我兄弟何德。”
“只是...”
“我们知道分寸。”
对方才说完,那个叫做何德的男人将那块石磨盘般大小的圆形磨刀石轻轻一提,一掷,轰的一声过后,白猿和何德磨刀的战场便由门外移到门内。
“我就这么点口粮,你们看着办吧。”田长歌从背篼里面掏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四角包,解开之后,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两个兀自还带着点漳漳热气的馒头。白猿、何德两人也不和对方客气,囫囵囵吃了个干干净净,何德甚至连包袱上那块粘上去的一小块馒头皮都没放过。
周围的人木愣愣的看着这一胖一瘦有滋有味的吃着馒头,硬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有个好心的太婆又朝他们手中各添了一个馒首,一眨眼的功夫又被两人风卷残云般消灭的一干二净,那个胖子何德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那双眼睛不停的在人群里梭巡着,祈盼能够得到更多好心人的馈赠。
“哪里来的两野小子,把他们给我轰出去。”韩嗣先才喊出来,四下里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两个铁塔身材般的凶脸契丹汉子,两人二话不说直接用擒拿手的招式朝白猿和何德欺身而去,眼睛里带着不屑的神情。
“小心了,哥两个。”田长歌忍不住惊呼一声,靠近何德的契丹人身子整整高了他半个身子,对方完全是一种饿虎扑食,鹰拿燕雀般的碾压。白猿虽然和冲向他的另外一个契丹人身高差不多,只是力量的悬殊对比似乎已经从身形的差距上立见分晓。
何德报以一个玩味的笑脸,身体不进反对,直接朝冲向自己的那个契丹人扑了过去,契丹人脸上呈现出狰狞般的笑意,口里面发出某种野兽般的吼叫,等两具肉山冲撞到一处后,令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何德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将对方扔出了门外,等对方还想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一记风驰电挚般的拳头暴风雨般接踵而至,直接将契丹人轰晕了。
攻向白猿的那个契丹人没料到这两人如此深藏不露,看见队友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摔出去后,气势上已经输了半截,在他惊鸿一瞥分神的那一刻,一只鬼魅般的手悄无声息抻过来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估摸二百多斤熊罴般的身子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随后契丹人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恰好落在了门口何德的脚下,何德如法炮制一拳将他再次轰晕了。
两人收拾完这两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契丹人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再次回到门内的圆形磨刀石旁边,何德从旁边的木桶中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递给白猿后,便从不远处的水井中提起一些清水放到暄拳捋袖准备好一切的白猿旁边,他则像个新入门的学徒般端起一个马叉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规规矩矩的看着白猿磨起刀来。
韩嗣先输人不输阵,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依然以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态恶狠狠的朝白猿,何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明眼人从他的举止神情中都看得出他镇定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他似乎变得有些有气无力,先前的磨刀声也变得有些紊乱,一时沙沙,一时铿锵。韩嗣先尽管心里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还是继续磨着他的刀,整整一个时辰,韩嗣先和白猿俩人面对面地坐在那,磨啊磨啊,直到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都挨挨延延挤到院子里面准备看一场好戏。
好事的人都慷慨地给两人鼓励和建议,客栈里的一个拿着一本《论语》的白面书生,一个安静而沉默寡言的人,平时连只老鼠都不敢杀,也许是刚刚白猿、何德两人的下马威给他壮了胆,此刻却建议白猿怎样避开韩嗣先的肋骨,直接刀尖向下刺向肚子,同时还要转一下刀锋,他称为“庖丁解牛式扭转”,听说这样一刀下去,肉是肉,骨头是骨头,绝不脱离带水。那两个原本被何德用拳头轰晕躺在地上的契丹人,早已被同伴救起,他们惊魂未定的躲在韩嗣先背后,其中一个契丹人的一条手臂脱了臼,经过简单处理后,他那缠了绷带的手臂吊在胸前,哀求着韩嗣先能帮他在对方身上捅几刀。
躲在窗棂背后冷眼瞧着这一切的她觉得生命在这一刻是那么地肮脏,她一直反对暴力,只是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到处充满了杀戮。它既不美丽,也不神圣,此刻在她的眼中,只是看见两个胆小鬼在那里各自磨刀,然后还有一群人在那看热闹,有胆小鬼,也有胆大的人。她相信周围有一半的人希望看到两人的血腥场面。这将会成为他们的消遣。如果他们俩真做殊死搏斗,她想也不会有人上前劝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情既可笑又幼稚,磨啊磨啊磨啊,韩嗣先似乎永远不停地在磨刀,白天黑夜,他对此似乎乐此不疲,还时不时地用大拇指试试刀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很不可思议,但是她却从来没见韩嗣先用那把刀杀过一个人,或者剁过一根羊骨头,也许大多数时候他不屑于出他威猛的那一刀,只是谁又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最后的结果出乎一部分人的意料之外,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再次坚持了半个时辰后,韩嗣先放下了手中的刀和石头,然后伸出了他的手。
“让这帮家伙看我们的好戏,有什么好处呢?”他问白猿,“他们不喜欢我们,他们就乐意看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你不是个孬种,瘦猴,请允许我这么叫你,用我们家乡的话说,你太有勇气了,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白猿不咸不淡的瞧了对方一眼,他明显的有些失望,对于一个狗熊一般的对手,心里更多的是怜悯。
“好吧,”感觉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破后,韩嗣先沮丧地说,“随你便吧,至少我还是对你有好感的。”为了挽回他的面子,他转身提起那把鬼头刀,对周围那些看客恶狠狠地骂道:“从我的视野里滚开,你们这些蠢货,要不然有你们好看。”
人群发出一阵阵哄笑,韩嗣先灰头鼠脸的钻进了厨房,等他再次回到众人的视野中的时候,他手中拎起了一壶沸腾的开水,那些好事者见状便纷纷四散逃离了,口中发出某种哇哇的怪叫。这多少让韩嗣先挽回了些面子,他心里或许已经接受败在白猿手下的现实,只是他不想让周围的人看见他此刻的窘态。
“我看韩嗣先是完蛋了。”暗处的英琼如是这样说。
“你说对了。”公主回答道,“从现在开始韩嗣先在跟着他的那些契丹人中已经没地位了,他现在众人面前露了底,你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做风筝的手艺人,不妨抓住这个机会。”
英琼脸上泛起一抹红云,原来公主一直是向着自己的,她为自己先前的那番胡思乱想有些羞愧耳热,正当她脑袋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喊叫---‘有刺客’,让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飕飕的箭矢朝旅舍中因为刚刚那场闹剧暴露行迹的契丹人的身体星芒般的射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些契丹护卫来不及找几个掩体,首当其冲的几人纷纷被利箭射穿喉骨倒在了血泊中,侥幸没被射中的,窜入了屋内,将门窗紧闭,在暗处悄悄的注视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田长歌看见院落中倒下的都是一些契丹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周围的平民被韩嗣先的那壶热水吓跑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伤了任何一个自己人,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只是事情似乎正在一步步的恶化,旅舍中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群身着黑衣,手持弓弩刀剑各类武器的刺客,他们正慢慢的朝契丹公主所在的屋顶靠近,似乎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是始终未露真身的那位契丹公主。
白猿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半尺长的枪头,他朝前小跑了三步,手中的那把枪头如流星赶月般脱手而出,刚刚踏上英琼和公主所在屋顶的一个拿着朴刀的刺客当胸便被白猿飞来的那把泛着冷光的枪头贯穿了身体,那人临死之前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眼神。
韩嗣先咕噜着肥胖的身体躲在角落一张四方桌下,平时那把片刻都不离身的鬼头刀早已不知所踪,或许连同那块磨刀石遗落在了院落中,周围惊惶未定,四处躲藏的契丹人偶尔从口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哀泣,这个平时他们认为最安全的黑水城什么时候沦为了刺客的天堂?街上的巡逻队这个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田长歌刚想将手中的一只求援的烟火放上天,一把冷寒的短刀飞了过来,田长歌手中的烟火不偏不倚嗡的一声被钉在了旁边的圆形橼木上,失去准头的烟火砰的一声朝院落的中央发出一阵震馈欲聋的炸响,红红绿绿的烟火弹在周围飞来飞去,形成了一副奇异的绚烂景象,见证生命最后的灿烂。
看着那把短刀刀柄上镶嵌的五颜六色的奇异宝石发出的熠熠珠光,田长歌心头被猛然刺了一下,他浑身说不出的一种难受,这把刀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它曾经被送给了救过他的李乾顺,而他前不久还见过它好好的挂在对方的腰上,为什么对方没和他打上一声招呼,便秘密策划了这一切,李乾顺安排这一场刺杀又是为了什么?站在旅舍门外,田长歌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作为和李乾顺共谋大事的伙伴,对方刚刚不惜暴露身份的那飞来的一刀,已经警告他不许多管闲事了,只是时不时听见里面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哀嚎,还是让他悚然一惊,背后早已冷汗直流,直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里面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脚底有千斤之重的田长歌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原地,除了将钉在橼木上的那把短刀取下来藏在背后的竹篓中。
等血人般的白猿,何德,似乎吓得不轻的公主和英琼,惶惑的韩嗣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田长歌面前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黑水巡城卫队仪容整齐的出现在了田长歌的面前,他们齐刷刷的朝田长歌跪了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歉仄道:“野利大人,属下来迟,乞望大人恕罪。”
野利长歌这一层伪装被当众剥下之后,心里更多的是苦涩,英琼投向自己的目光和她旁边的那位公主同样变得冷冰冰的,野利长歌很想对她解释什么,只是心口却像堵着一块大石,无奈的他朝跪着的那些自己人挥了挥手,心领神会的那位军官指挥手底下那些人开始在刚刚经历过生死厮杀的现场找寻刺客身份的蛛丝马迹。
“大人,请看。”
‘天字号割鹿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在金丝桃皮的刀鞘上赫然在列,作为西夷当朝皇帝的御用佩刀,刺客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要不我送你们一程?”野利长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细如蚊蝇,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不必了,我现在更愿意相信刚刚在危机关头救过自己的这两位义士。”公主断然的拒绝了。
“野利大人,小人刚刚不识抬举,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至于护卫队的事情,就有劳野利大人了。”韩嗣先似乎才从刚刚的梦魇中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对惊魂未定的公主表忠心似的规劝道:“这一路上万一刺客再来,多一个人总是好的,是不是?”
公主不置可否的苦笑了一下,英琼撇过脸,再也没看过野利长歌一眼,这一场变故,将她的一切幻想消弥得干干净净了。
野利长歌在黑水城墙上看着契丹公主的车队越去越远,看着英琼、何德两人在那里有说有笑,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一次你做得很不错,等他们回到大辽国,契丹皇帝自会把这笔账算在萧氏身上,我们接下来何愁大事不成。”李乾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野利长歌的身后,脸上泛出某种大事将成的阴毒笑意。
三个月后,契丹一只浩浩荡荡的兵马出现在西夷境内,萧氏有些措手不及,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李乾顺领着大夏其余七部和契丹兵马兵临城下,由于城内早已安排了内鬼,萧氏一日之内被困于皇宫,被赐一杯毒酒自尽,在契丹军队的见证下,西夷还位于李乾顺,改国号为大夏,这一切最大的功臣野利长歌统领左厢军,声望一时两无,为了笼络萧氏的遗臣,让西夷原来的旧臣萧从武统领右厢军。
李乾顺的大夏国开始了藏良弓,罢刀兵的飞速发展期,他的下一步目标,自然是在平夏城之战上让萧氏吃尽了苦头的卫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李乾顺对这一点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