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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金官昌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的几个亲兵轮流背他,在冲突中越打越少,冲到东门时,最后一个亲兵也重伤倒地。金官昌捡了一杆长矛,双手抓着矛杆,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他对面的,是两个全身是血的山贼。他们一左一右朝金官昌逼来,像是随时准备朝猎物下口的野狗,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
“唰!”金官昌平举长矛,咬牙道:“吾乃新罗国花郎天团首席武士金官昌,尔等鼠辈,可敢一战?”
两名山贼相视一眼,放肆的大笑起来。
金官昌抱定必死之心,长矛挺击,直取右边那人心口。
“当!”那人一斧头劈在长矛头上,化解了金官昌的攻势。
剩下一人抡起铁棒就朝金官昌砸去。
“呼!”劲风破空,钢叉飞至,正中山贼前胸。
金盘屈拔出长刀,一刀荡开前面那人的斧头,道:“官昌,挺住!”
金官昌道:“盘屈,乃器他……”
金盘屈与那山贼又过一招,道:“干掉这个先!”
金官昌挺起长矛,趁金盘屈在前头牵制的机会,一矛刺中山贼大腿。
山贼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金盘屈趁势拔出钢叉,一下卡住他的斧子,高叫:“再刺!”
金官昌强忍肩头剧痛,回忆起两人多年来配合作战的经验,长矛狠狠刺出。
“噗!”长矛在山贼小肚子上留下一个血洞。
金盘屈钢叉一收一挺,割破他的喉咙。
金官昌拔出长矛,用长矛支撑着身体,并肩作战的感觉真好。
金盘屈找了个大块头的士兵背起金官昌,自己手持钢叉在前开路,抄小路朝城门口奔去。
鹤山停的布置跟大多数城池不同,只有两个城门,分别位于东西向的长街两头,长街正中是鼓楼,鼓楼周围是一块不算太大的校场,供守军操练用。官署位于校场南面,府库则紧贴城墙而建,方便守城时取用。金盘屈的运气的很好,大部分百济老兵在攻入城中后就沿着长街从西往东追杀守军,而金盘屈等人从官署冲出来后,先是向南,再向西,正好避开了大股敌人。然而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了,却被一个手持船桨的蒙面武士拦住去路。
“又是你!”金官昌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几次三番跟他们为敌的山贼头子!
元鼎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道:“他,是你们四个之一吧!”
金盘屈和金官昌循声望去,尽管那具尸体的脑袋没了一半、五官也扭曲了,可他们还是从体型和衣着一眼认出,正是朴成仙!
“你杀了他!”金盘屈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蒙面武士摇摇头,道:“带上他,滚蛋!”
“什么?”金盘屈和金官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面武士道:“我数到三,不滚,我就动手了!三——”
金盘屈飞奔上前,扛起朴成仙的尸首,示意后面人的跟上。
“二!”
一行人奔过蒙面武士身边,冲进城门洞,穿城而出。
“一!”
身后又恢复了平静。
蒙面武士转过身,望着黑乎乎的城门洞,扛着船桨走开了。
高句丽南境,忘川城。
泉安舜手持信报,快步走进都督府堂中,道:“父亲、师尊,有消息了!”
正在堂上议事的泉净土和剑牟岑放下手中茶盏,朝他望来。
泉安舜将信报递给泉净土,道:“唐军南下了。”
泉净土吃了一惊,立刻抽出信报,一目十行的看完,长出一口气,道:“还真被先生言中了。”对高句丽来说,唐军南北夹击是不能承受之重,特别是入夏以来辽东唐军活动频繁,给北境守军造成了巨大压力。如果苏定方的远征军调头北上,在西海岸登陆,直扑平壤,高句丽极有可能被拦腰截断、土崩瓦解。泉净土是高句丽大对卢(相当于宰相兼天下兵马大元帅)泉盖苏文的弟弟,深得兄长信任,受命镇守高句丽南境,一旦唐军北上,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剑牟岑从泉净土手中接过信报,略略一看,道:“唐军南下,未必是好事。”
“哦?”泉净土与剑牟岑是至交,每逢大事,总要与他商量后再做决断。
剑牟岑起身走到墙边,双手负背,抬头凝望墙上那幅巨大的海东各国地图,道:“我高句丽自立国以来,几乎年年打仗,举国上下对战争习以为常,就算唐军南北夹击,形势还能比前隋炀帝第二次亲征更加恶劣吗?百济则不然,自从与我国结盟后,除了骚扰骚扰新罗,就没经历过什么太大的战事,国中军民承平已久,完全没有同仇敌忾抵御侵略的经验和决心。唐军一旦登陆,又有新罗牵制,百济极有可能就此亡国!以有备打无备,大唐这一手,可谓釜底抽薪,是要彻底改变海东格局。百济没了,大唐在海东占据一块飞地,不但能遏制新罗一统三韩的野心,还能使我国失去一个盟友,两面受敌。”
泉净土和泉安舜相视一眼,两人刚刚还沉浸在高句丽躲过一劫的喜悦中,可听剑牟岑这么一分析,唐军南下的结果,可能比直接北上更坏。
泉安舜连忙道:“师尊,既然如此,高句丽当如何应对?”
“南境有多少人马?”剑牟岑问道。
“沿北汉江一线有三万戍兵,恼音信将军手上有两万人,约有五万人马。”泉净土答道。
剑牟岑沉吟片刻,道:“我们跟百济之间隔着一条汉江,新罗定会派兵监视我军动向。如果百济一仗都打不赢,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时,都督府属吏又送来一管信报。泉安舜连忙接过,打开一看,道:“好消息,百济在黄山原打了个大胜仗,金庾信的大军已经被阻挡了五天!”
泉净土示意他直接把信报交给剑牟岑。
剑牟岑接过信报,一眼扫完,递给泉净土,道:“如果阶伯能继续将新罗人挡在黄山原,那么事情就有转机了。我听说,讼案之中,有无罪辩护和有罪辩护两种——前者基于被告无罪,讼师会找各种证据来证明被告是无辜的,以期彻底洗刷罪名;后者则基于被告有罪,讼师会寻找证据来证明被告犯罪是无奈之举,或是事出有因,恳请有司从轻发落。大唐十几万大军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所以百济现在的局面,想要无罪脱身是不可能了,只能寻找机会争取有罪减刑。而有罪减刑的前提,便是阶伯能拖住新罗人!”
“为何是阶伯拖住新罗人,而不是击败唐军?”泉安舜问道。
剑牟岑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很蠢,却问到了关键。”
泉安舜脸上一热,他早已习惯剑牟岑直来直去的风格。
剑牟岑道:“我们来做道算术题,百济全国有多少军队,唐军有多少?”
泉安舜道:“百济全国战兵大约六万,辅兵和民团大约十万;唐军十三万,全是战兵。”
剑牟岑道:“百济的战兵,西北周留城、任存城、桐岑城,约有一万,东北部的三年山城、今突城,约有一万,东部的黄山原有五千,南部各郡约有一万,泗沘城禁军五千、戍兵一万,白马江大营五千,再加五千水军,合计六万。六万人中,只有阶伯的五千人,白马江大营的五千人,鬼室福信和黑齿常之两人手下加起来的五六千人,外加五千水军,能有与唐军一战的实力,其它各军,包括禁军在内,都是废物。唐军一旦登陆,伎伐浦离泗沘城只有一天路程,百济从哪里抽调大军来抵挡?不论是数量还是战力,百济面对唐军,必败。所以,机会只能从新罗那边来。”
泉净土似乎有些明白剑牟岑的意思,道:“先生是说,这是个外交问题,而不单是打仗的事?”
“没错!”剑牟岑道,“大唐跟新罗看起来是盟友,实则谁都信不过谁。新罗对这场战争的诉求,是土地,他们要吞并百济的马韩故地,一统三韩。而大唐呢,最终的目的是对付我们高句丽,实现南北夹击;既然如此,大唐就不会把百济的领土给新罗。于是大唐想了个损招,规定新罗必须在七月十日,短短十天内杀到泗沘城下与唐军会师。新罗那些傻瓜,现在是骑虎难下。大唐的弦外之音便是,你赶到了,我分你一杯羹,你赶不到,就别怪我独吞!一个想要,一个不给,如果我猜得没错,扶余义慈也能想到这一点,这才会把宝都押在阶伯身上。只要阶伯坚持十一天,十天,百济就有跟大唐谈条件的机会!对百济来说,被大唐统治不丢人,被新罗吞并才无法接受。大唐不是新罗,不会对百济人赶尽杀绝,就算占领百济,也需要用百济人来管理地方。这才是百济人的有罪减刑!”
泉净土倒吸一口凉气,经剑牟岑这么一说,他才对局势有了更加清晰的把握。
泉安舜有点头大,没想到局面会复杂至此,于是又问了一句:“如果阶伯没守住,新罗正好在第十天赶到呢?”
“那就悲剧了。”剑牟岑笑了笑道,“大唐不得不分点好处给新罗,百济不得不接受国土被新罗侵占的现实。”
“我们还有五天时间来行动。”泉净土道。他是个务实的人,分析完局势后,接下来就是如何做了。
“百济来了个僧人,冒充沙吒昭明的弟子,希望我们立刻出兵新罗,被我打发走了。”剑牟岑道。
“这……”泉安舜有些发懵,百济不是盟友吗,怎么说打发就打发了?
泉净土道:“出不出兵,打不打,当由我们来决断,岂能被百济人牵着鼻子走?这次答应了,下次指不定还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准备起来,只要阶伯能再坚持五天!”
剑牟岑点点头,回望地图,道:“海东偌大一局棋,胜负之手,便在黄山原。阶伯啊,你号称一代名将,可不要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