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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对视一眼,这延禧宫好端端的,思璇也年轻,怎么这么个气象?竟露出几分下世里的哀凉。
守在寝殿的两个小宫女行了双安礼,惊动了里头的人,忍冬走出来,恭敬地行了礼,脸上满是泪痕。
若翾开口,“六公主眼下如何了?”
提起六公主,纱幔里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没等若翾回神,一个品葵绿身影冲出来,“如何了!谁叫你来看笑话的!”
几个月前若翾被推倒小产的事还在眼前,陆湘漪护着若翾退了一步,焕春、抱夏等人拦住思璇,若翾定睛一看,险些认不出眼前的人。
思璇肖似她的眉目因消瘦而深深凹陷,原本青嫩如水的脸蛋失了水分,干枯苍白,如同被吸去了水分的茭白。十指染了蔻丹,长长的指尖形如鹰爪。丰满的娇躯不复,瘦小如老妪。
若翾蹙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自是知道思璇病的,但怎会成了这副模样?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思璇怀中抱着的寄荷。
感受到若翾的目光,思璇忽然疯了似的大叫,“万岁爷呢?万岁爷到哪去了?他喜欢寄荷,他怎不来送送寄荷,忍冬,陪我去找万岁爷,啊哈哈。”说着,她大笑着就要冲出门去。
忍冬急忙让两个小宫女拦住思璇,半哄半骗地将碗中的安神药给她喂下去,饶是只有半碗下肚,思璇也安静下来,目光呆滞,不再厮闹。
众人一时松了一口气,忍冬含泪,“主子,六公主睡着了,您让奴才把六公主抱去偏殿,好不好?”
思璇痴痴傻傻的,却好像知道她好,乖乖地将寄荷递到忍冬怀里,若翾已然有了几分估计,待看清六公主的面容时,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可怜这孩子!老天保佑,下辈子别投胎皇家了。
忍冬安置好了思璇,对着若翾三人纳了个福,“延禧宫···乱得这样,奴才这就···吩咐给三位娘娘上茶,请三位娘娘稍坐。”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哽咽,泪珠不断滑落。
洗梧见忻嫔这样,知道八公主是不会给人要走了,一时松了一口气,甩甩帕子,“上什么茶!让首领太监给内务府传话,送六公主好走是要紧,我们不吃茶。”
若翾亦道:“忍冬年轻些,小德子去吧,抱夏去帮着忻嫔梳洗梳洗。”
小德子、抱夏应声出列,忙忙地去了。
忍冬将六公主交给小德子,倏尔跪下,“奴才斗胆,请贵妃娘娘屏退左右,奴才有要事相告!”她的面容上满是笃定,若翾不由得信了几分。
没让任何人相随,她跟着忍冬进了寝殿。
忍冬自寝殿的架子床床底寻出一个小小的黄花梨盒子,打开盒子,是两个锈迹斑斑的针。
若翾蹙眉,“这是何意?”
忍冬眼中含着两泡泪,声音低低的,颇有些渗人,“这事奴才若是欺骗了令主子,叫奴才不得好死,这是一个月前,忻主子传官房的时候,奴才从忻主子下身找见的。”
若翾的双目圆睁,几欲作呕,后宫阴毒的法子她不是没见过,似这般!“···忻嫔自生下紫菀,恶露不止,这小小的绣花针才是其中关窍!”
忍冬连连颔首,眼泪滚落,她压制着哭声,“忻主子虽然爱妒忌,却是个小孩儿心性,她是吃尽了苦头了,奴才···奴才真是可怜她,她起先以为是肚子里的秽物没清干净,一个月前,这针给奴才找见,才知道是这么个缘故······”
若翾心思如电,她当即想起了紫萝的那张‘供状’,她拍拍忍冬的肩膀,“忻嫔接生之时,一应事宜可是纯惠皇贵妃安排?”
忍冬被她问得发蒙,半晌才道:“令主子如何知道?”
若翾摇摇头,阖上忍冬手中的匣子,“忍冬,若是你信本宫,这匣子里的东西别留着了,因为,”她顿了顿,诚挚的目光同忍冬对视,“害忻嫔的人已经殁了,今年三月殁的。”
今年三月,三月···忍冬委顿于地,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若翾,“是···纯惠皇贵妃?”
若翾颔首,她直直地站着,日光自明窗里透出来,洒在她杏黄色的撒花裙子上,“此事是纯惠皇贵妃的心腹紫萝临死之前告知本宫,不止如此,本宫还知道五公主的真正死因,”她垂首,望向忍冬,“本宫知道,你也知道,对吗?”
忍冬身子颤抖,她知道,她岂能不知道?她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苏青鸾和自家主子是如何商议着害死五公主,为的···是让六公主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能许配一个绝好的人家。
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忍冬的目光移向若翾绣着木兰海棠的裙角,是七公主涵昉得了尊荣,许配了亲王之孙---拉旺多尔济!
忍冬端正了身子,双手平摊,重重地叩首,“奴才愿意以性命为忻主子赎罪,只求贵妃娘娘饶恕忻主子!”
这个宫女真是叫人敬佩了,若翾亲手扶起忍冬,“我不会说出去的,忻嫔已经得到了教训,寄荷已经殁了,本宫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你好生伺候忻嫔就是了。”
这一瞬间,忍冬或许明白万岁爷对眼前这位贵妃娘娘宠爱的缘故了,她也明白了些许自家主子同眼前人差的地方,或许就是这份包容贤明成就了今日的贵妃!
忍冬擦了擦眼泪,“奴才明白,多谢贵妃娘娘,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德。”
若翾苦笑了一声,今生已经是不可期了,还说什么来世?“得了,好生照料忻嫔,这延禧宫除了你,竟没一个得用的人,你自己瞧着办吧。”说着,便出了寝殿。
忙了半日,帮着处置了寄荷的身后事,若翾、陆湘漪携手出了延禧宫。
步辇远远地跟着,月儿明明,花盆底轻轻地叩击声响起,若翾颇有些感慨地说起忍冬,“当真是个难得的忠仆,该有鸳鸯那样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