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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年华护送皇甫鸾回玉京。燕灵王皇甫康也许不明白此行艰险,他只为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奁,没有派遣军队护送。皇甫钦心知崔天允会半路拦截,却是不动如山,袖手旁观。北冥国中,三公主皇甫鸾去玉京和亲,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生死。
临行前,皇甫鸾非常不安,“华姐姐,我有些害怕……”
“不要担心。”年华安慰皇甫鸾,允诺:“即使拼上性命,我也一定将你安然送到玉京。”
皇甫鸾安心地笑了:“听华姐姐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
年华望着皇甫鸾信赖的目光,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很重。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小华,一路走好。你要好好照顾小鸟儿哟!”送行的皇甫钦,笑得一脸阳光。
年华一行骑士护送皇甫鸾南下。行到禁灵境内的边春平原时,年华打起了十二分警惕。这一天,天色阴沉,疾风滚沙。在雁门山附近,他们果然遇上了灵羽骑。灵羽骑约有三千人,五百白虎、骑相形见绌。
带领灵羽骑的将领是一名年轻男子,他一身金色战甲,火色披风,倒提着盘龙银枪,英姿神武,仿如战神。
年华仔细一看,倒还认得:“原来是年……不,宫少微宫世子。郬坡一别,五年未见,世子别来无恙?”
宫少微看见年华,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在无皋岭的点点滴滴,这五年来他还是不能忘怀,梦里总有一袭红颜铁衣,袅绕心头,挥之不去。在他的梦里,那张明丽的脸时而笑容狡黠,时而眼神无辜,时而狂烈决绝,时而真挚诚恳……哪怕,后来被师父崔天允责罚,受了一百军棍,并降为校尉,他也没有后悔在郬坡放走她。他明白,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两方阵营。她之于他,只是水之彼岸的一抹幻影,永远无法触碰。可是,因为那道幻影太美,他忍不住驻足流连,忘了身处此岸。不,他是一名战将,他的使命是戎马疆场,建功立业。沙场男儿岂能耽于儿女情长?所以,他拼命地忘记她。所以,这一次他自请前来拦截和亲队伍,目的是亲手擒杀她,断绝自己乱七八糟的绮念,让自己变得果毅,刚强。
“少罗嗦。年华,上次郬坡放走你后,本世子一直十分后悔。今天,你休想活着走过边春原!”
年华心中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避不了。
在宫少微的带领下,三千灵羽骑向白虎、骑包抄而来,沙尘滚滚,刀光森森。年华带领白虎、骑迎战。双方混战一处,白虎、骑明显处于劣势,只好且战且逃。
年华和宫少微激烈交战,玄剑与银枪交织出一片寒光。
宫少微冷笑:“这五年来,本世子闻鸡起舞,勤练武艺,你休想再轻易胜过本世子!”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马上交战,枪本就比剑占优势,宫少微的银枪舞得风雨不透,年华一时也赢他不了,更不能脱身,心中暗暗着急。
或许,冥冥之中,将星自有天佑。这一日,边春原上本就天阴风疾,此刻突然刮起了一阵劲疾的大风,飞沙走石,天阴如夜。无论灵羽骑,还是白虎、骑,都不得不停战。
年华趁机带领白虎、骑遁走。他们溃败而逃,慌不择路,为了保命,甚至连皇甫鸾的数十车嫁奁也都弃了。所幸,因为天黑风大,灵羽骑一时也没穷追不舍。
沙风渐渐小了时,年华等人已经行到了一处乱石岭。清点一下人数,尚有三百人。众人在乱石岭上暂作歇息,考虑接下来的去路。
乌雅恋恋不舍那几十车嫁奁:“啊啊,多可惜,那些嫁奁可值几十万金,白白便宜了禁灵!”
巴布瞪了爱财如命的乌雅一眼:“能够保命就不错了,那些身外物丢了也就丢了!”
皇甫鸾缩在年华身边,脸色发白,双腿发抖。她养尊处优,幽居皇宫,从未见过这种打杀阵仗。刚才,一颗被斩飞的头颅落在了她的脚边,她险些吓得晕过去。
“华姐姐,我害怕……”皇甫鸾抽泣道。
“别怕,不会有事……”年华安慰皇甫鸾,但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她也不敢确定不会有事。
年华拿起羊皮袋,喝了一口水,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紊乱如麻的心也稍微平定了一些。她突然想起临行前,昆仑交给她的锦囊。
“行到绝路,方开锦囊。”年华想起昆仑的叮嘱。她当时只是一笑听之,并没有真将昆仑的叮嘱当成一回事。此刻已经行入绝境,前路未卜,智竭力尽,不如拿出来一看,看看锦囊中究竟有什么妙计。
年华拿出锦囊,打开。锦囊里有一张字条。展开字条,看完上面的蝇头小楷,年华阴霾沉沉的脸上破开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退去雁门山。”年华吩咐众将。
巴布犹疑:“年将军,雁门山是绝路……”
年华笑了:“巴布,有一句古话,不是叫做‘绝路逢生’么?”
沙风停止,一缕金色的阳光从阴云密布的天空破出,天空终于放晴了。白虎、骑匆匆整装,向雁门山行进。
阳光破开阴云,照彻边春原。如果从天空俯瞰,边春原如同一方起伏的绿毡。但是,以雁门山为边界,湍急的玉带河流经边春原,将绿毡撕裂为两块。灵羽骑和白虎、骑相遇处,正是北边的边春原。天堑以南,则是南边的边春原。
宫少微带领灵羽骑回营,向率领大军在后方压阵的崔天允报告:“年华一行人,逃入了雁门山。”
崔天允坐在轮椅上,羽扇纶巾,气韵风雅。他闻言微微皱眉:“逃入雁门山?她疯了么?雁门山另一边是千丈峡谷,峡谷下面是湍急的玉带河。这一带峡谷之间,沟通两边的吊桥早已毁坏。进入雁门山,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是自寻死路的人,她进入雁门山,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少微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她危急之下,头脑发昏,走错了地方?”
崔天允冷笑:“能够平定西荒的女人,会头脑发昏么?她是一头危险狡猾的雌豹,越是情势危急,越是比谁都聪明冷静。决不可小觑了她。你带领五千灵羽骑,包围雁门山。暂且不动,看她有何举动,再做计较。”
“是。”宫少微领命。
雁门山。
古木开天阵,深堑列地营。年华带领白虎、骑进入雁门山,众人满腹疑问,神色惴惴。灵羽骑已经包围了雁门山,如果灵羽骑烧山,他们必死无疑。
年华神色平静,一路向西南行去。转入深山,快要接近玉带河的天堑时,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条古栈道。古栈道荒草蔓生,在嶙峋的山石中向上延伸。
年华大喜:“果然有一条古栈道……”
巴布疑惑:“雁门山是古战场,有古栈道不足为怪。从地图上看,栈道尽头本来有一座通向对面的吊桥,但二十年前禁灵与北冥交战时,吊桥已经被崔天允砍断,并一直未重建。”
年华环顾了一眼古木参天的雁门山,淡淡一笑:“想过天堑,逃出生天,唯有自己架桥了。”
巴布惊:“如今灵羽骑围山,我们哪里有时间,人力来架桥?!!”
年华笑了:“架桥,其实只要一瞬间。好了,先赶到峡谷边吧!”
众人虽然疑惑,但见年华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不知为何,也都稍微安下心来。
“华姐姐,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吧……”皇甫鸾苦着脸哀求道。从遇袭到逃至雁门山,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三个时辰。众人是沙场磨砺出来的铁人,倒并不觉得很累。可怜皇甫鸾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路惊吓,一路奔逃,进山后弃了马,徒步跋涉,她实在累得不行了。
战场之上,寸阴寸金,胜败往往就取决于一瞬间,更何况是逃命。灵羽骑包围了雁门山,随时可能进山,实在不宜耽搁。众人没有做声,毕竟皇甫鸾身份尊贵,她的意愿就是旨意,众人不能违逆。
年华道:“那就休息半个时辰。灵羽骑自恃雁门山是绝路,也许并不急着追进来……”
已是傍晚,夕阳西沉,天色黑尽。白虎、骑原地休息,因为怕被灵羽骑发现,不敢生火,大家就着冷水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幸好,今夜天边有月,清光淡洁。
年华将干粮递给皇甫鸾:“吃一点。”
皇甫鸾勉强吃了两口,还是吐了出来:“这,好难吃……”
年华苦笑:“没办法。虽然粗粝了一些,但你将就着吃一点,才有力气,后面路还很长……”
皇甫鸾摇头:“算了,我吃不下去……”
年华知道皇甫鸾吃不惯行军的粗粮,但为了后面的路途,还是要让她吃一点东西,补充体力。可是,马车、嫁奁都丢在了战场上,连陪嫁的宫奴也都走散了。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荒山野岭,她上哪儿去给她找能够入口的精致食物?
年华正在苦恼时,一个鲜红水嫩的野果被一只手递了过来。年华一看,却是乌雅。乌鸦笑眯眯地道:“刚才赶路时,在山崖上看见有一棵野果树,就顺手采了几个,准备自己解馋。公主您不爱吃干粮,那就吃些鲜嫩野果充饥,也强过空腹。”
皇甫鸾大喜,接过野果,以衣袖拂干净,咬了一口,脆爽多汁:“真甜,好吃。”
乌雅笑眯眯地道:“公主您觉得好吃,乌雅也就开心了。如果回到玉京,您能不忘这几个野果,赏我一些黄白之物,那乌雅就更开心了。”
皇甫鸾一边吃,一边点头:“乌雅,到了玉京,本公主一定重重赏你!”
巴布一边啃干粮,一边鄙视乌雅:“哼,马屁精!财迷鬼!”
乌雅白了巴布一眼,继续笑嘻嘻地谄媚:“公主慢慢吃,我这里还有……”
年华见皇甫鸾吃得开心,也放下了心。她轻声问乌雅,“你在山崖上可看清了?”
乌雅肃色,垂头:“回将军,末将看得确切,天堑边古木参天,吊桥已没,一切都如您说的那样。”
年华神色复杂,“那,我就放心了。这个瞬间架桥,飞度天堑的计策,不会成为锦囊空策。昆仑真是高人。他对雁门山了若指掌,一定曾经来过这里。他,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