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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蓁蓁急病
“老头子,待会儿早点下课,别拖堂了,今天是蓁蓁满百日。”李慧凝乐呵呵笑道,“我杀两只鸡,烧顿好的,把二弟家两口子叫上,一起吃个饭,不喊其他人。”
耿建国一身青布长褂,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站在檐下,清瘦而儒雅,整个人的精神气全都回来了,“好,家里的事你做主。”说完夹着课本一步一顿出了院门。
“瞧瞧这老头子,心里头只有那帮子学生,小孙女都要排老后呢。”李慧凝气笑,朝着走出堂屋的木英抱怨。
春日晴朗,阳光明媚,枝条细嫩而舒展,蓝天下,风是柔的,气是清的,空气中花香细细,美好而愉悦。
木英笑望她一眼,把手上的大扁子放到木架子上,又把里头的笋干细细翻了遍。
她的长发细细挽成个鬏,用一根银簪子别着,学着耿母,孙小美,像村里无数个妇人一样,自有一种古老娴静的味道。她站在阳光中,身下晒出细细的影儿,影儿修长,身姿凹凸,脖颈带着绝美弧度,几根发丝逸出飘动。
三个月,走样的身材瘦了回去,现在稍有些丰腴,从背后看还是少女样子。
木英笑,上前推着耿母进厨房,吃顿好的,那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英子,算着日子,东亮和正海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这一趟让人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路上顺不顺利。”李慧凝从坛子里抓出一把干菇,放水泡发,嘴上嘀咕。
木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啊,主意是出了,她也提着心呢,前两年抓投机倒把,现在应该好多了吧,也不知有没有碰上抢劫的。
“应该不会有啥事,他们去了四个大伙子呢,没事。”李慧凝见木英皱眉,反过来安慰道。
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了。木英点头,笑着打手势。
中饭很丰盛,耿建军和郑瑜也被喊了过来,耿家几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来。
耿蓁蓁吃饱奶水,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东瞧西看,不时咯咯笑。郑瑜喜爱得不得了,抢着抱了过去。
“弟妹,陈莺到了没有?东平有没有写信回来?”李慧凝笑问。
“接到了,接到了,这头周南上火车,那头上海下火车,东平去火车站接她的,都写信回来了,好着呢,东平在学校旁边租了个筒子楼单间,一个月十块钱。陈莺过去,正好给他做做饭。这样学校发的饭费省下来,也差不多。”郑瑜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小两口在一起,也能早点抱孙子。”李慧凝拍手笑,又羡慕道,“要是正阳不去当兵,也考个啥学校的多好,弄得现在两地分居的。”
“大嫂,那时不是不知道可以高考嘛,再说,正阳当兵肯定有出息,说不好当个军官啥的,那就是干部了。”郑瑜笑道。
“不求他当啥军官,平平安安就好。”李慧凝回道。
“现在外头平安着呢,大嫂你放心吧,不打仗。”郑瑜逗着耿蓁蓁,小丫头两只脚有力,踩在她腿上一蹦一蹦,笑得口水滴答。
“让英子抱吧,你吃。”李慧凝笑。
“没事。”郑瑜看着耿蓁蓁,头都不转,“小丫头长得可真好,额头眉眼像正阳,下巴像英子,将来绝对是个大美人,蓁蓁,你说是不是呀。”
小丫头好似明白在夸她,笑得更响了。
“大哥,东亮和正海他们有消息了。”耿建军笑道,“我今天去镇上,路过粮食站,老宋跟我说的,东亮要了他那边的电话,打电话回来了,说他们事情办得很顺利,不日就要回来了。”
“东亮打电话回来了?”李慧凝急切问道,“事情顺利?”
“嫂子,事情顺利呢,电话是前两天打回来的,说不好他们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
“东亮这娃倒越来越稳重了,还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报报信。”耿建国赞道。
“哎哟,那要不要去周南接接他们呀。”郑瑜笑道,“东西买到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拿回来。”
“他们总有办法的,小鹰长大了总要飞的,让他们干吧。我们管好自已多活两年就行。”耿建国哈哈笑。
“你个老头子,就你心大,啥都不放心上。”李慧凝瞪他一眼。
“嫂子,大哥这叫豁达。娃大了,是该放手了。”郑瑜笑道。
有了好消息,几人心头定了,一顿中饭吃了一个多钟头才散。耿建国没急着去学校,破天荒去歇了个晌午觉。
陈莺跟去了上海,就算苦些,两人也在一起了。木英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梁柱,心中很是羡慕。如果蓁蓁没有出生,她现在应该也跟去了吧,他们结婚,才过了半年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甜蜜的日子啊!木英心底里叹了口气,翻个身,一手轻轻拍向耿蓁蓁。
你个小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把娘绑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啊!
她把头靠过去,闻着淡淡奶味,想想又觉得好笑,小丫头都满百日了,正阳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呢,要是知道了,他会是什么表情,是惊吓,是欢喜,会激动地哭吗?
她想着,却听到身边小丫头呼吸沉重,她忙一手摸上,却摸了个滚烫。许是感觉到她的抚摸,耿蓁蓁大哭起来。
声音没有往日的清亮,细细哑哑,让人听来无限心疼。
木英猛得坐起身来,来不及披衣裳,下了床摸到油灯点燃,火光亮起,她仔细瞧去,耿蓁蓁满面通红,正闭着眼睛大哭,泪水把几根睫毛浸得湿湿,顺着脸颊肆意流下。
她一下急慌起来,伸手一摸,确实烧起来了。怎么会这样,白天不还好好的!
“英子,蓁蓁出啥事了,听着声音不对啊!”李慧凝轻声敲起门来,问道。
木英急忙奔过去打开门,拉着耿母的手往床边跑。
“呀,怎么烧成这样?怎么办?”李慧凝手足无措,嘴里连声喊起来,“潭大娘,对,快找潭大娘。”
木英简直要哭起来,潭婆婆不是帮人接生去了吗。
“老婆子,小丫头咋了?”耿建国在门外喊道。
“老头子,快去请潭大娘,小丫头发高烧了。”李慧凝一叠声喊。
木英忙拉住她,打了好几遍手势,李慧凝才看明白,“啊,潭大娘被人请去了,这可怎么办呢?”
“我去老钱那借车,套车去镇上卫生所吧。”耿建国冷静道。
“好好。”李慧凝忙应了,飞快帮耿蓁蓁穿起衣裳,嘴上不忘迁怒木英,“英子,你咋不看好她的呢,不能光顾着自已睡,一定是着凉了。我的小心肝,怎能受这样的罪呢。都怪奶不好,是奶不好,我们去镇上,去镇上看医生,看了医生就好了。”
木英此时哪还介意耿母的迁怒,两下穿好衣裳,爹赶车肯定不行啊,对,找自家爹去。她冲出屋门,往自家跑。
“你去哪呀?”李慧凝急喊。
木英呯呯敲门,把爹娘惊了起来,一听蓁蓁发高烧了,急得转圈。
爹去借车了,去镇上医院,木英忙打手势,爹,你来赶车,这夜里的山路难走。
木远山忙应了,三人急赶过来。李慧凝抱着裹好头脸的蓁蓁已站在院门口。
等了没一会儿,耿建国牵着驴车已过来。
“亲家,我来赶车吧。”木远山忙上前道。
“亲家母别去了吧,我们去就行。”耿建国道。
“我不放心,在家也睡不着,一起去。”孙小美急忙扶着李慧凝上车,“英子,快。”
耿建国打着村委借来的手电筒,木远山甩起了驴鞭,大毛驴儿拉着几人往镇上跑去。沉沉夜色,山影重重,已值半夜,幸而天上一轮圆月,清清白白,皎洁明亮,黄土路泛起淡淡白光,还算好辨认。
借着月光和那一缕微弱的手电光,木远山使出浑身解数,把驴车赶得又快又好。
李慧凝转了一眼紧抿着嘴角的木英,暗点了下头,这丫头,还知道回家找爹赶车,如果让老头子赶,早不知摔哪去了。她紧紧抱住蓁蓁,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求着快点,再快点。
半个多时辰后,终于飞赶到了镇上医院,门诊处还亮着电灯。几人大松口气,还没等驴车停稳,孙小美就跳下了车,待车一停,她急忙扶着耿母下了车,往医院跑去。
耿建国去办手续,李慧凝急把蓁蓁报到了医生面前。那个年轻的医生带着听诊器一通检查。
“这小婴儿不大好啊,脑部有问题啊!”
李慧凝脸色刷白,身体晃了晃。
孙小美上前一把拉住医生的衣襟,大喊道,“你说什么!”
“你们自已看啊,小婴儿眼睛都翻过去了,你们送来的太晚了,看样子要住院开刀了……”
住院开刀,住院开刀,如天雷打到头顶,木英只觉手脚发软,耳目森森,他又说了些什么,再没听见,只觉那张嘴巴豁然洞开,张张合合一如怪物。
啊!李慧凝大哭,滑坐到地上,中午时还大笑的娃儿,怎么就不行了,要开刀了呢!
“你个庸医,我们娃儿只是高烧了,打一针就好了,咋脑子不好了。”孙小美揪着医生,大骂道。
“你们不信我,那抱回家去吧。我们也不会治。”医生夺回衣襟,恼怒道。
“别哭了。”耿建国奔进来,大喝一声,待李慧凝收了声,急问道,“倒底怎么回事?”
“这娃儿不行了,你自已看啊,都抽过去了。”医生指指桌上的耿蓁蓁,淡淡道。
确实,在家还大哭的耿蓁蓁,现在连声儿都没有了。
木英呆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把耿蓁蓁抱进了怀里,都怪娘不好,娘怎么能那样想呢,你是娘的心头肉啊,你走了,娘也不活了。
“这情况,潭大娘治过,小娃儿抽过去了,她给推拿好了。”跟在耿建国身后的木远山急忙出声道。
“对,找潭大娘,她肯定会治。”李慧凝如看到希望,急忙扶着门框站起来,道。
“你们知道潭大娘在哪吗?”耿建国急忙问。
“我知道,就在镇东头的关家。她走前跟我说的。”孙小美忙道。
“抽成这样了,嘿,靠个推拿就能救回来?”那医生嗤笑。
李慧凝怒目,举起拳头,“打死你个庸医!”
耿建国一把位住她,“蓁蓁要紧,我们快走。镇东头,还好不远了。”
“对对,快走。”李慧凝反应过来,抹把泪,扶住恍惚的木英,“英子,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