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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手艺飘香
夏家生一早赶到杀猪摊，听说还没人来拿猪头，高兴得嘴都歪了，兴冲冲提着东西跑到木英院门前表功，敲了一阵子门，敲来了牛庆阳。
他缩了缩脖子，僵硬喊了声牛大哥。
牛庆阳看看他手上提着的东西，叹了口气。
听着他叹气，夏家生把脖子缩得更下，恨不能整个人钻到地缝中去，从他懂事起，这牛大哥就是耀眼的邻居家孩子，哪哪都好，比得他一钱不值。他见了他就怕，就算现在，他没了两条腿，他都觉得他好高大，好威武。
“这……这是给英子拿的东西，我……”
他低着头，不敢看他表情，把手伸出一半，想到他不方便，又收了回来。
“木英，你不能叫他英子。”
牛庆阳望住他，恨铁不成钢，“家生，木英是已结婚的妇人，你这样天天往她这边跑，外人见了会咋说……”
夏家生满面涨红，猛得抬起头，“牛大哥，我……我没想什么……英子她……”他看着牛庆阳板起脸，忙道，“木英她一个人，我就想着要帮帮她，我没……没想什么……”
牛庆阳脸色缓和下来，“家生，你年纪也大了，你爹让你管着钟表铺子，你就认真干，这是门手艺，现在看着生意不起色，但我想接下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嫂子跟我说，你娘已经在给你重新物色媳妇了，到时找个像你嫂子这样的，本本份份，踏踏实实，多生两个娃，好好过日子，现在不搞啥运动了，大家伙都想着把日子过好喽，你那些小心思也收起来吧。”
夏家生没敢反驳，嗯嗯应了。
“以前旮旯街上的刘大娘你还记得吧。这两天她儿子娶媳妇，你嫂子带着木英去帮忙了，今天不出摊，所以猪头也没去拿。”
“啊！不出摊！那……那我去还了吧！”夏家生跳起来。
“你看你，一说就急。”牛庆阳瞪了他一眼，“既然拿回来了，还回去总不好，你帮我放雪堆里冻上吧，等她们晚些时候回来再烧。”牛庆阳说着让开一步。
夏家生再不敢说什么，慌张跑进院，挖了个雪坑，把猪头等物埋进去冻上。
“牛大哥，那我回去啦！”说完，他象被人撵着，一步三纵跑走了。
牛庆阳摇了摇头，关好院门。
“爹，今天有猪头肉吃吗？”牛红虎站在大屋门口，睁着乌黑的眼睛，朝他问着，“娘和大姐去哪了？”
“虎子，外头冷，快上炕去。”牛庆阳两根拐仗走得飞快，嘴上温柔回道，“有，等你娘和大姐回来，会给你带肉吃的。”
刘大娘是个典型的东北妇人，说话嗓门大，脾气豪爽。一见着刘满枝带着牛红英和木英到了，亲亲热热把人迎到炕上坐下，又端出三碗猪肉粉丝煲，让她们热热喝下再干活。
“刘奶奶好！”牛红英乖巧喊道。
刘大娘从炕桌上忙抓了一大把带壳花生塞到她口袋里，“小英子乖，今天在奶奶家好好玩。”
“谢谢刘奶奶。”小姑娘笑得可爱。
刘大娘欢喜得摸摸她小脑袋，“小英子这么懂事，越长越好看，象个大姑娘了。”
“在家皮着呢，天天跟她弟弟打架。”刘满枝笑起来，“出了门才知道收敛些。”
刘大娘笑起来，转头望向木英，“小嫂子你是南方人吧，瞧这皮肤嫩的，像嫩豆腐似的。我家买过你烧的卤味，那味道，吃着正宗，这次要麻烦你了。”
木英很喜欢这样豪爽的妇人，感觉浑身都是劲，一个人能撑起一个家。就像东北特有的乌拉草，瞧着如同杂草，却又韧又劲，能抵抗东北的严寒，哪哪都使得上它，名符其实的东北一宝。
她朝着刘大娘笑。
“哪个汉子这么好福气啊，这小嫂子笑起来能把人骨头笑酥了。”刘大娘大笑。
木英不好意思了，埋了头喝汤，汤味有些咸了，他们重口，她暗想着。
“大娘，您别跟她打趣了，小媳妇脸嫩呢。他男人啊，跟我家男人一样。”刘满枝自豪道。
“怎么，也当兵了？”刘大娘收住笑，“哟，那可真不容易，小嫂子陪你家男人在这儿的吧，不容易，不容易。”
刘满枝拉过木英的手，朝她温暖笑笑。
刘家是个厚道人家，在厨房边搭起个大棚子，里头砌了两口灶，全都烧着热水，洗剥鸡鸭鱼肉，一律兑温水。
一条条大鱼全都两尺多长，看得木英咋舌。
“我们这块地方，是个宝地啊，地又平，种出来的粮食好吃，小湖也特别多，里头的鱼啊，全都长得这么肥。所以十年里头，听着外面怎么怎么饿死人，我们倒还好，日子难过些，可总能活下去。”
刘满枝一手按着鱼，一手握菜刀飞快去鳞去腮，嘴里轻声叨叨着。
木英在拔鸡毛，拔鸡毛这活还得用烫水，一会儿她的手就被烫得通红。
“大英子，要不你来杀鱼，我来拔毛。”刘满枝瞧一眼她又白又细的手，不忍道。
木英笑了，她摆摆手，本来这些事在家也常干，她又不是娇小姐。
“嫂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朴实实在，能踏实过日子。”刘满枝笑着又说起来，“我们当军嫂，真是什么苦都要吃，娃他爹在军队上时，一年里能见上两三面都算好的。我生了英子，月子没坐满就起来干活了，那时腰也不好，等后头又生了虎子，英子能帮着我了，我才踏实坐了个月子，身体倒好起来了。”刘满枝说着，满眼怜爱看向坐在小凳上剪木耳柄的牛红英。
“我家英子小时候着实吃了些苦，所以你上次跟我提让她去念书，我一口就同意了。望她能好好学，将来有个好出息，最好能端上国家的金饭碗，我就不愁了。”
木英笑，是啊，要是能在那些社办厂里当个会计啥的，这辈子就不用愁了，退休了还有劳保工资拿。
她打手势，包馄饨，再翘大拇指。
刘满枝现在能稍微琢磨出她的意思了，“你说摆馄饨摊挺好？”
木英点头。
“是啊，我现在啥都不羡慕了，娃他爹能活着回来，我就烧高香了，四口人都在，和和美美的。”刘满枝说着，眼眶有些红，“娃他爹会做鞋，我卖馄饨，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了。”
木英拔着鸡毛，手上渐渐慢了下来，她想起蓁蓁了，小丫头会叫娘、会叫爷爷奶奶，还能说要吃，要出去玩。她这一走，不知小丫头该哭成啥样了。
她的一颗心又酸又软，正阳不知啥时候回来，这仗要打多久啊！
做肉饼、炸丸子、熬猪皮冻、炖大骨头汤、八宝鸭、烤鸡、爆鱼块……
刘大娘笑得嘴咧到耳后根，连声感谢着，“木英小嫂子，还有你拿手的卤味，可别忘了，这些菜可真够体面了！”
新郎开了辆拖拉机把新娘接过来了，大伙都说气派，新娘子漂亮，刘家小伙英俊，好日子来了。
皮蛋拌鸡丝、酱香肉卷、回锅肉、榄菜肉末蒸肉腐、珍珠丸子、金丝虾球、辣椒炒肉卷、莲藕粉蒸肉、木耳大葱炒肉片、酸菜鱼、还有必不可少的猪肉炖粉条。
中午的菜和晚上的菜还不重样！
连刘满枝都张着嘴惊呼了。
“大英子，你还有这样一手好厨艺啊！嫂子还以为你只会卤肉呢，喊你来吃饭，那些菜可真上不了台面啊！”
木英笑着摇头，菜烧得好不好不要紧，他们待她的情更重要。
刘家喜事办得圆满，刘大娘给了木英一个大红包。
回到家木英拆开一看，竟有十块钱。她不好意思拿，去了前头找刘满枝。
“大英子，刘家给了，你就拿着吧，连我帮帮忙，都有五块钱呢。现在刘大娘家日子也不错了。他儿子是队里开拖拉机的，一年也能挣上好几百呢，不差这几块钱！”刘满枝咧着大嘴笑。
隔天，有个人上牛家找木英，说要请她做菜。
牛庆阳惊了下，昨晚听着媳妇回来怎么怎么夸赞木英菜做得好，不光好吃，那盘子还摆得好看，一盘盘端出去，客人都不舍得下嘴，他听着还有些不信，今儿竟有人上门请人了。
他怕事儿不对，细细问过。
来人三十多岁，头发二八分，一身中山装挺气派，手上还提着个公文包，一看就是文化人，不是教师就是政府人员。
“我叫吴青华，是刘家新媳妇吴敏艺的大堂哥。昨天我送亲，去了刘家吃酒席，有幸尝到了木英的手艺，问过刘亲家，知道木英住在这里，今儿就上门来请人了。”
吴青华满面笑容，彬彬有礼，“噢，忘了说，我在牛家镇镇政府里工作，是个小秘书。原来镇政府里有好厨子，可他最近病了。现在已经歇了好些天了，没找到合适的顶上。这不，正巧嘛！碰上个好手艺的。”
“镇政府！”刘满枝惊喜一声，能进镇政府工作，那不就是金饭碗了嘛！
牛庆阳瞪了她一眼，这眼皮子浅的，他倒有些犹豫了，十年动乱，谁不知道，现在政府里估计还乱成一团呢，谁知道牛鬼蛇神的！
“这……她……她不能讲话，是个哑巴。”牛庆阳迟疑一下，觉得还是推了好！正阳也不在，还是别弄出事来好。
“娃他爹！你乱讲啥呀！喝了两口酒就上头了！”刘满枝眼一瞪，忙喝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