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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的身体……?”皇后深吸了口气,才艰难的问,“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过?!”
容睡鹤摇了摇头,说道:“身体没什么问题,些许痼疾,都是小节,不妨事。”
他顿了顿,“只是觉得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不想再这么操劳下去。而且,太子的惫懒,归根到底是因为有恃无恐。提前让他登基,也能好生磨砺他一番。免得他一直在咱们的庇护下过的无忧无虑,将来咱们没法给他庇护了,仓促登基之下,出什么岔子。”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盛惟乔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怔忪,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宣景三十年,我九死一生,侥幸生还之后,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心累。”容睡鹤吐了口气,淡然说道,“五岁流落海上,那些年里,为了活下来,不曾有哪怕片刻的松弛……乖囡囡,你可记得之前咱们一块儿被困玳瑁岛山洞的那次?当时你睡着了,因为洞里头冷,下意识的往我身上蹭,结果被我抓到个现行,死不承认,还找了五哥做替罪羊?”
虽然这已经是十几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盛惟乔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伤感,因为初五前两年已经去了。
作为一头豹子,它的寿命其实已经很长。
但是对于容睡鹤来说,这个陪伴他最久、信任程度更在公孙喜之上的“五哥”,走的委实太早了。
素来勤政的贞庆帝,甚至为了这位“五哥”辍朝三日,以示缅怀。
……要不是他当年血洗之后的威望压着,这么做非被朝臣弹劾死才怪。
“你可能早就猜到了吧?”容睡鹤显然也想起了初五,低头瞥了眼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初五去后,他专门让工匠照着初五的样子,雕刻的一枚兽首翡翠扳指。
兽首就是初五,用黑曜石雕刻,赤金为瞳,工匠的手很巧,望去活脱脱就是初五的模样。
天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继续道,“当时其实我是醒着的……也幸亏是醒着。不然的话,你在我入睡之际接近,只怕就要吃苦头了。盖因我在玳瑁岛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防范着各种刺杀与谋害。”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盛惟乔是早就知道了的。
只是容睡鹤一直表现的浑然不当一回事儿,盛惟乔偶尔关心起来,他也是嬉皮笑脸,趁机占便宜什么的……次数多了,盛惟乔也就以为他确实没放在心上了。
此刻见丈夫吐露心声,心情不免复杂:“你这些年来过的这样累,做什么不早说?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承认。”
容睡鹤闻言就笑了起来,柔声说道:“这个倒不是!我那样的身世,偏生又跟你做了兄弟,想要体体面面的迎娶你,只能同血亲相认。然后就皇室当初的情况,我就算做低伏小的不去惹是生非,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生死系于他人之手,自己全然做不得主!就我在海上积攒的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
“更何况,我若是处境不好,咱们夫妻一体,你岂能不受委屈?”
“你出身富贵,自来备受宠爱,岳父岳母至今如珠如宝……总不能嫁给我之后,竟是一落千丈,过的还不如在娘家好罢?”
“所以争现在这个位子,平定天下……这些我都是心甘情愿,乐意为之的。”
“之所以说觉得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正因为铲除所有能够威胁到咱们和和睦睦过日子的人与事,以及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这两件都已经做了。”“本来我也没有大权独揽千秋万载的心思,如今太子渐渐长大,咱们苦口婆心的调教他这么多年,也该让他尽一尽孝心,替咱们分分忧,让咱们好生歇一歇了!”
他轻叹了一声,“须知道当初我在韩潘的联手追杀下逃遁的途中,多少次想放弃,一了百了的。却因为放不下血亲对我的亏欠,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这才撑了下来!”
“之后就是想跟你长长久久……如今心愿既了,也有足够的资本,同你长相厮守,储君也栽培的七七八八了,你说咱们做什么还要被困在这座小小的皇城之内?”
“……”这话说的本来想劝他的盛惟乔也是怦然心动,早先她还在南风郡做女孩儿的时候,虽然也是养在深闺,可到底是无拘无束的。
自从做了皇后以来,不止身边人的劝说,连自己也觉得,该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这些年来固然姿态已经端成了习惯,要说让她觉得舒心自在,必然还是在南风郡的盛府当中,承欢父母膝下的那段岁月。
沉吟片刻,她最终点了头,只提出一点,“蕤宾尚未成亲,咱们至少给他把这婚事给张罗了,不然他到底年轻,万一被底下人算计了,哪怕有你我在,终归能给他兜住,这婚姻大事,不比其他,能不折腾,还是别折腾的好。”
容睡鹤欣然应允:“等定下太子妃人选之后,就让他承位,正好将咱们如今住的宫殿让出去!”
帝后达成协议之后,很快放出要为容珒选妃的风声。
长安上下震动!
这也难怪,容睡鹤登基的时候,以天子的身份来看是非常年轻的,他的经历本来就传奇,姿容又好,还是公认的雄才大略,这情况哪怕不为了什么好处,有的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愿意前赴后继。
偏生他独宠皇后一人,甚至将送上门来兜搭的官员之女当成刺客处理,连官员全家都下了诏狱。
这么凶残的例子在,之后文武百官家里就算出了绝色,也不敢冒险动作国戚的念头。
那个时候还是贞庆初年,他们还想着容睡鹤兴许只是对发妻新鲜感没过去,过段时间也就是了。
谁知道这都贞庆十四年了,容睡鹤甚至动了提前让位给太子的念头,后宫还是就盛皇后一个!
……打着卖女求荣一步登天主意的人家,都等的绝望了。
这会儿乍闻太子选妃,还是正妃,岂能不疯狂?
不过短短半个月,长安的权贵当中就是风起云涌。
前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后院则是直接撕破了脸开掐。
桓夜合专门到盛惟乔跟前诉苦:“因为我家女孩儿是已经定了亲的,我跟阿喜也没有悔婚的意思,所以人家大概觉得我不会是竞争对手,又时常进宫来陪您说话。这不,这两日变着法子找上门,要我给他们家女孩儿在您跟前说好话……我连他们家女孩儿长什么样子都只是个模糊的印象,这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插手?!”
“全部拒绝又怕得罪人,这会儿只能到您跟前来躲一躲了!”
盛惟乔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你早年名声太好了,谁不知道你的贤惠跟体贴?你看小乔,这两日也是多的是人去找她说情,然而她只沉了沉脸,人家都不敢多言了!”
皇后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挺遗憾的,因为桓夜合跟公孙喜的女儿公孙硕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谈吐以及待人接物的格局,做太子妃真的挺合适的。盛惟乔跟容睡鹤都很喜欢那女孩儿,当初一度还动了心想收作义女封公主,只是被桓夜合坚决婉拒了才作罢。当时帝后私下里就讨论过,要是容珒跟公孙硕长大之后投缘,没收义女也是件好事儿,正好可以许给太子。
谁知道错错眼的功夫,就被许连山夫妇求去做了准儿媳妇。
虽然容珒也没表现出对公孙硕的青睐……好吧,年少的太子迄今没有对任何女孩儿表示过特别感兴趣,不然帝后也未必需要公开挑选了。
这会儿不止底下人各显神通,其实帝后也是在迟疑:要只是冲着皇后这个身份去选,倒是自有一套标准,首看出身,再看品貌,末了眼缘。
然而他们夫妻感情不错,也希望太子能够跟太子妃和睦相处,两情相悦的。
这会儿首要看的,却是容珒的心意了。
偏偏容珒素来惫懒,这会儿在终身大事上也不是很上心。
盛惟乔这边各方面推荐上来的女孩儿多了,唤了他到望春宫看画像,容珒也是漫不经心的,被亲娘嗔了几句,就狡黠道:“父皇打算等孩儿定下正妃就躲懒呢,可是孩儿如今年纪还小,怎么就可以没有父皇跟母后的庇护?所以这成亲的时候还是缓一缓,容孩儿再在您两位跟前尽孝个几年不好吗?”
“你们听听这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公主说的呢!”盛惟乔闻言挑了挑眉,就对左右说,“活脱脱是本宫没出阁时跟父母撒娇的好逸恶劳……你可是太子!”
说实话,看到太子这个样子,盛惟乔就觉得,丈夫提前传位是对的!
因为是元后嫡长子,统共也才一个同胞兄弟,这兄弟的天赋未必在他之上,而且童心未泯,成天想的就是吃喝玩乐,压根就没有争位的概念。
容珒从记事起就没有过危机感:就凭他生身之母盛皇后的受宠程度,他这个太子的地位根本无可动摇!
然后他亲爹容睡鹤又是大穆的中兴之主,威望如日中天,将朝野上下调教的服服帖帖,乖乖巧巧,有这亲爹在,别说他只是不如亲爹少年时候,就是蠢的像头猪,群臣也不能不在他跟前跪拜,口称太子殿下。
要不是容睡鹤夫妇在教养孩子上没什么耐心,动辄打骂,逼得容珒不敢太过懈怠,这家伙一准儿长成个败家子!
……就算现在,这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里里外外都对他的承位抱着巨大的不信任以及质疑,甚至包括自来最宠爱他的盛兰辞夫妇,寻常这年纪的人,哪怕是女孩儿,也要生出几分气性来,下决心做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了吧?
然而太子一点都没有这个意思!
要不是看着这小祖宗长大的,知道他就是懒,盛惟乔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沉得住气了!
如今看他这不情愿的样子,皇后嘴角一扯:“你这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你知道不知道当年你父皇为了这位子有多辛苦?”
“正因为父皇当年好不容易才承位,这会儿又还在壮年,怎么可以说不管就不管了呢?”容珒委屈,“孩儿还没玩够呢!”
话音才落就被盛惟乔挽起袖子敲了个栗子。
皇后算是对这儿子绝望了,直接下了通牒:“半年!顶多给你半年时间,到时候你要是挑不出一个合心的妻子,那就我们给你选!选了之后若是过的不和睦……你也说了,我跟你父皇如今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到时候你试试看我们揍不揍得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