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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这一声呵斥,并非出自芙蕖之口,而是杨才人说的,杨才人扶着椅子站起身来,瘦弱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情绪波动很大,她目光带着怒火,死死的瞪着朝霞。
“皇后娘娘仁厚心善,对我恩重如山,说,你受了谁的指使来抹黑皇后娘娘!”
杨才人指着朝霞,怒声斥责。
她身体本就虚的很,今日又是受了这般大的惊吓,这会儿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斥责完朝霞后,身体便开始摇晃,若非身后她的贴身宫女搀扶着,只怕早已经无力跌倒在地上。
杨才人的斥责,显然朝霞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并不惊慌,只是抬起头,一脸恳切开口道:“主子,奴婢知晓您是怕得罪皇后娘娘,日后日子会不好过,可如今皇后娘娘都这般待您了,若是再不把真相说出来,您都要没命了,如今您考虑以后的事情做什么!”
朝霞的话,说的真当是声声切切,一副衷心为主子考虑的宫女模样。
若非这盆脏水是往芙蕖身上泼,芙蕖甚至都有些要感动了。
她看向杨才人,杨才人面上似乎是要张嘴反驳,可这会儿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张了又张嘴巴,好半天才骂出一句:“胡言乱语!”
显然这话,根本不足以反驳朝霞方才那一番话,反倒是更加显得杨才人是怕得罪芙蕖才选择隐瞒真相。
若是杨才人的身体尚且可以,还能够支撑,芙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只是杨才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差,这会儿瞧着就是要晕了过去。待会儿,少了杨才人,显然光靠她一个人也是不可以的。
芙蕖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朝霞,开口冷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连你主子都被你说的无话可讲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将真相说出来罢了。”
朝霞低着头,又重新回到了先时忠厚老实的样子。而她的长相也本就是一副老实的样子,让人一眼看去,便会不由自主的相信。
芙蕖看着朝霞这般,还真是挺佩服这背后之人,她忍不住看向了太皇太后。心中其实是有些怀疑此事与太皇太后的干系,但芙蕖也并没有多想,毕竟这件事情就算不是太皇太后所为,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太皇太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其实也足够让芙蕖心冷了!
至少如今的情形却是,太皇太后其实是有意想要趁着此事削弱她在宫中的权威,以达到影响她对于宫权的掌控。
芙蕖在说完方才那一席话后,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见此,倒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没有再像方才那般沉默旁观,而是开口说了一句:“芙蕖,此事显然是这宫女存了心往你身上泼脏水,你也不必听她狡辩,只管将这名宫女处置了便是。而她的主子,如今瞧着倒是老实样子,但能养出这样的奴才来,谁能说此事与这杨才人无关,你也莫心软绕过他们,只管好好收拾便是。也好在宫中树立你的威严,日后避免这起子无事生非之人,又来寻你的麻烦。”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时机恰到好处,若是不知内情之人听了,自然又是要感叹一番太皇太后对于皇后的维护,心中便就此认定此事定然与皇后有关系,只是狡辩不过,所以太皇太后出口想要将人灭口好维护皇后。
芙蕖若是真按照太皇太后所言,此事自然就这么被敷衍过去,从此宫中之人便知晓,她这个皇后又是心狠,又是无能,做点坏事还要太皇太后给她扫尾。
芙蕖可能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于太皇太后所言,倒并不难受,她看着太皇太后,脸上淡淡的笑了一下,并未对太皇太后的建议有所采纳,只是开口道:“替杨才人诊治的太医,我和白嬷嬷已经请来了。既然杨才人与这名宫女都各执一词,那便让她们二人对质,杨才人宫中的宫人,也尽可叫来对质一番。”
“只是小小一桩事情,何必这般麻烦。”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料到芙蕖会打算这么兴师动众来查这件事情,心中忍不住一惊,其实这件事情,太皇太后虽说是有自己的小主意,但其实太皇太后的处置方法也并没有什么错,毕竟是存了心往芙蕖身上去泼脏水,便是芙蕖真的大张旗鼓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也证实她毫无关系,可旁人依然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是皇后权大,所以硬是歪曲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如此一来,既费神又似乎毫无裨益,倒不如像太皇太后所言,就这么将二人严惩了,以儆效尤算了。
太皇太后所能考虑到的事情,芙蕖何尝考虑不到,可是这桩事情却是芙蕖进宫后处置的第一桩事情,她若是不表示出一个态度来,不在这件事情上显示出自己的能耐来,日后想要管理宫务时,宫人只怕也难以对她心服。
所以在来时的路上,芙蕖便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这件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能够查清楚,但是她的态度与原则必须在宫人面前摆出来。
白嬷嬷所请的太医,很快便到了,到了之后,所言与杨才人之前的口供完全对的上,而杨才人身边的宫人也都出来力证杨才人所言非虚。
虽然事到如今,朝霞依然咬牙坚持自己先时的说法,当然她所言,意义也并不大。
“奴婢知晓,既然主子不想与皇后娘娘为敌,自是要放弃奴婢,奴婢不怪主子,只怪奴婢自己太过于冲动。”
朝霞朝着杨才人叩了一记头,深明大义说着。
不单单是芙蕖,杨才人看着朝霞这般,也几乎是要气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晓今日之事,朝霞一口咬着她,只怕无法善了了。而在这件事情上,不洗清芙蕖的身上的脏水,对于她而言,其实影响更大。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转过身看向了太皇太后与芙蕖,跪下身体开口道:“此事因婢妾而起,是婢妾自己心术不正,才会让奸人有空子可钻,连累了皇后。事到如今,婢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先时婢妾身体久治不愈,又受了朝霞这贱婢的误导,以为婢妾是得了痨病,生怕被迁出宫去,所以没敢让太医来诊治,又听了这贱婢的话,使了招数糊弄过太医,之后,一直喝着这贱婢熬得药,如今小炉子上应该还有先时婢妾所喝汤药的药渣,只管请太医查看一番便知缘由了。”
杨才人会突然将所有的事情真相说出来,宁可将所有的责任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愿意连累芙蕖分毫。芙蕖与太皇太后心中也有几分惊讶,同时,看向杨才人的目光之中,更是添了几分打量。
杨才人性子绵软,只怕幕后之人选择对杨才人下手,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没想到这胆小绵软之人,倒也一点都不笨,知晓这件事情若是将芙蕖牵扯进去,只怕更加难以善了,反倒是对自己置之死地,可能还有生机。
不过,杨才人这突然的一出,太皇太后心中却是有些不愉快的。
如此一来,便是这事儿到了最后还不能够说清楚,但杨才人的态度,足以证明芙蕖的无辜了。
芙蕖看着杨才人苍白的脸色,心中轻轻一叹,对白嬷嬷开口道:“白嬷嬷,你使人再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过来,一起去看一下。”
“是。”
白嬷嬷轻声开口应了是。
吩咐完白嬷嬷后,芙蕖的目光又看向了太皇太后,开口慢慢道:“皇祖母,杨才人身体瞧着实在虚弱,臣妾与你讨个恩典,给杨才人赐座吧!”
“哦……”
太皇太后闻言,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口轻声道:“哀家方才神思全在这件事情上了,你们都坐下吧,芙蕖你也坐吧!”
“多谢皇祖母。”
芙蕖闻言,面上倒是没有一丝不悦,依然带着笑容领着杨才人一道儿坐下了。
至于跪在下边的朝霞,自是无人管着。芙蕖甚至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下首虽低着脑袋的朝霞。
也不知道是因为跪了太久,还是因着事情即将揭晓而心虚害怕,朝霞这会儿的模样与方才相比,似乎是萎靡了许多。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过去,小小的花厅里,十分安静。芙蕖没有说话,杨才人也没有说话,太皇太后虽然有心想要说上两句,但显然芙蕖并不配合搭话,所以到了最后,各自都只是坐在位置上喝着茶。
直到白嬷嬷领着几位太医归来后,众人方才抬起头,太皇太后神色似乎是有些疲倦,看着太医随口问道;“结果怎么样了?”
领头太医冲着太皇太后与芙蕖行过一礼,开口回禀道:“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臣等去检查过炉上的药渣,根据药渣可推断,这炉上所煎熬的的确是治疗风寒的药。”
太医的话音刚落下,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向了芙蕖与杨才人,杨才人的面上早就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她不敢置信的直摇头,而芙蕖反倒是十分平静,只是看着太医。
“皇后,你看……”太皇太后面上似乎是带了一丝为难。
芙蕖却并没有等着太皇太后将话说出来,而是看着朝霞冷笑道:“你倒是有些心眼,知晓今日可能会去查药渣,特意换了药渣子……”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所煎熬的药,本就是给主子治病的药,奴婢决计不敢大胆去害主子。”
芙蕖嘴角只是嘲讽的翘起,并未去回应朝霞,而是看向了太皇太后,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这太医的话还未说完呢!”
说罢此言,芙蕖看向太医,又道:“太医,你继续往下说。”
“是,皇后娘娘。”
太医朝着太皇太后与芙蕖行了一礼,又开口道:“这药渣子臣等仔细检查过,发现与这药罐壁上的药汁似乎是有几分不同,更像是使了移花接木,只是二者存放有些时辰,倒难以查看出来,所以臣等问了杨才人宫中的其他宫人,找到了杨才人用来盛放药汁还未清洗过的药碗,凭着药汁,臣等大略推测出里边所放的药并非是医治伤寒的药物,而是一些性热的补药。”
“杨才人所得的伤寒是热性,而在期间若是服用性热的补药,只会让病越发严重,久治不愈,这便可解释为何杨才人之后越发虚弱且这伤寒之症瞧着像是得了痨病。”
芙蕖听完太医之言,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看跪在地下已经一脸死灰的朝霞,而是看向了太皇太后,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开口问道:“皇祖母,你看这事……”
“哀家早知芙蕖你做不出这般事情来,这胆大包天的奴才,不敢残害自己的主子,竟然还想往皇后身上泼污水!”
太皇太后满脸怒容,仿佛是真的让胆大包天的朝霞给气到了。
她的目光一脸怜惜的看向了芙蕖,温声开口道:“此事皇后受委屈了,必须让这起子胆大包天之人得到教训,他们的惩处,便由皇后来决定。”
芙蕖闻言,面上不惊不喜,十分平静,嘴上却是开口道:“此事毕竟臣妾是受害者,若让臣妾来处理,到底并不公正,还是由皇祖母来定夺吧!”
此事若太皇太后没有出面,芙蕖自是可以来处置,可如今太皇太后在屋内,而芙蕖是受害者,处罚轻了,旁人只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没威严。而处罚重了,只怕明日便要传出皇后眦睚必报,也不利于她这个国母形象的塑造。
太皇太后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并不想牵扯进这件事情,闻言下意识便要张口拒绝。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通禀声。赵晋延来了!
赵晋延下了早朝收到消息会过来,芙蕖与太皇太后都不奇怪,只是听着这一声通禀声却是很近,仿佛就在门口。
太皇太后心中一惊,目光下意识便看向了门口。
而赵晋延恰好从门外走进。
他走入之时,并没有将目光看向太皇太后,而是直接落在了芙蕖的身上,芙蕖回以微笑。
二人目光对视了一会热后,赵晋延方才收回目光,径直越过跪在大厅中间的朝霞,直接走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弯腰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自是连忙叫起,她犹豫着,倒是先开口说了话:“皇上可知今日之事。”
“来时朕已经听底下人禀告过了!”
赵晋延语气淡淡,也让太皇太后的心中不觉紧了起来。她强自镇定微笑,看着赵晋延又道::“此事已经调查清楚,是杨才人心怀不正,以至于让这名贱婢钻了空子。哀家正说让皇后处置呢!”
赵晋延闻言,面上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目光只是冷冷的看向了跪在下边的朝霞,冷声开口道:“卫麟,将这贱婢带走。”
“皇上……”
太皇太后未料赵晋延会突然开口如此吩咐,心惊肉跳的站了起来。
而赵晋延对于太皇太后的反应,只是语气又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此事方才在门外朕也听了一会儿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有胆量来攀咬皇后,幕后定然有人指使。根不除,只怕日后还会有别的事端。”
“皇上说的是。”
太皇太后愣了许久,方才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将目光看向了杨才人,开口轻声道:“此事虽非杨才人污蔑皇后,可也是引她而起……”
太皇太后的话未说完,杨才人便早已经站起身跪倒在地上,在说出方才那一番之时,她早已经有所准备,所以这会儿倒也平静接受了自己的结果。
赵晋延的目光十分依然十分冷淡,甚至都没有去看杨才人一眼,显然对于杨才人会被如何处置,并不上心。
芙蕖倒是看了一眼杨才人,对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这杨才人虽然有错,但她能够主动承认错误,将功抵罪,也算是难能可贵,而且如今她也受了罪,身子又弱,不若轻罚可好?”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而赵晋延在这个时候却是出声说了一句:“杨才人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半年。”
说罢此言,赵晋延目光又看向了太皇太后,轻声道:“今日之事,让皇祖母也操心了,朕与皇后送皇祖母回宫。”
“……好,辛苦皇上皇后了!”
太皇太后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于今日的结果,她是非常不满意的,杨才人闭门思过半年,说来算什么惩罚。瞧杨才人这病恹恹的身体,本就应该在自己的宫中养上许久才能好全,而且发生了这桩子事情,让她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只怕也是对她好,免得后续的风波会沾染到她的身上。”
得,感情如今皇上皇后是一条心,她是外人了!
太皇太后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够作罢,只是在临了回了宫后,对芙蕖与赵晋延说了一句:“皇上就是心善,这杨才人所犯的错误哪里只是小错,合该好好惩罚了才是,偏生你就这么给放过了。行了,到底是跟了你那么多年的老人了,哀家也不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这话一说出,赵晋延倒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芙蕖的神色,芙蕖面上并无异色,仍是带着笑容,她语气温柔的对太皇太后温声道:“皇祖母,杨才人此事也是受害者,而且皇祖母说的也对,杨才人毕竟是跟着皇上的老人了,若因此事而对尚且病弱的杨才人重罚,宫人也会觉得咱们太过于严苛了!”
“行行,你们年轻人主意大,哀家也不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目光却是打量着芙蕖,心中略有几分嘀咕,倒也不知道芙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假的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