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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锡城的小道上,叶开驾着马车,接了早早在莫干岭山脚小镇焦急等候的萨仁。那丫头见了慕夕瑶面,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主子,您没事儿,还活着的。好好的,真没事儿。”挽着她臂膀,就差伸手摸摸有没热度。
这丫头!慕夕瑶好笑。“家里还好?”
“好,都好的。两位小主子十分乖巧,尤其是诚庆主子,听了您的话,时不时还帮着奴婢们哄哄诚佑主子。”见着主子安好,就像寻着了脊梁骨,萨仁心中总算踏实了些。
那小豆丁能怎么个哄人。还不就学他老子,板着脸训话。想起她俩儿子各种可乐,慕夕瑶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锡城里都怎么传的?”按她设想,这会儿城里该是十足热闹。“木槿夫人”之名,恐怕得千夫所指。
才这么一提,萨仁便红了眼眶,哽着声气儿结巴着回话。“之前那些巴结讨好的,这会儿都恨不能与您撇清干系。连嘉和坊,都被人砸了门面做不成生意。那些人以为殿下对您,不,不对,是对夫人情意全无,便连您留下的产业也敢大白天的打砸哄抢。掌柜娘子也被人推攘着伤了胳膊,这会儿正躺家里面休养着。”
胆儿肥了,敢动她的嘉和坊。好极,先前打砸抢掠的,明日过后,她就等看谁人不识相。“回去叫卫甄来一趟。”她的铺子,可是宗政霖出钱给置办,亲笔题的匾额。六殿下地盘上都敢生事儿,回头就去向boss告上一状。
“他们都说夫人是西晋密探,活该被,被……”后面的话萨仁不敢讲,慕夕瑶却是丁点儿不介意。这主意还是她给宗政霖出的。
“鸩酒赐死?”顶替她的可是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女卫。没道理沦落得如万靖雯一般,没出息折腾自己人。慕夕瑶轻笑一声,摆摆手叫她无需如此谨小慎微,生怕招来她不快。很多事情不便说与她们知晓,也只能稍作安抚。
宗政霖打算带她去的地方,慕夕瑶隐隐有所猜测。那时候,“木槿夫人”这层身份,极为不适宜再伴随他身侧。与其费尽心思安排善后,不若顺手推舟,借着万靖雯的东风,成全她在最恰当的时候,不为人知,销声匿迹。
见她未曾生怒,萨仁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那起子不要面皮的女人,往日就嫉恨于您,现在都在传,说是盛京来的正经贵主,到底更有本事。才不过半月功夫,就把您……”这外头养得给收拾得没了小命。
卷了缕发丝圈在指尖,慕夕瑶呵呵笑得欢畅。谁收拾谁,之后自见分晓。万氏,既是她一心留在营地,巴巴赶着宗政霖跟前服侍,那便叫她先还了利钱。回京之后,她要那女人眼睁睁看着两辈子积累的根底,被她一步步铲除殆尽!
此次万氏自京中而来,如今想来,得了最大便宜,还属她家boss大人。便连她,都得靠边儿站。
好心情捻了块蜜汁青果,慕夕瑶撑着下巴,嘴里低低哼着小曲儿。萨仁瞪着双眼珠子,瞅着她直愣愣出神。
只外间叶开知晓,里间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极是好说话的主,真惹恼了她,那下场……想想昨日殿下秘密传召他交代之事,再听着瑶主子这时候哼得十分轻快的曲调,只觉这催命的音符,底下隐藏的,却是一环扣一环,直叫人背脊发凉的杀机。
莫干岭驻地。没了碍事儿的挡她上位,万靖雯怀着一腔雄心壮志,就等着如何小意讨好了宗政霖,再谋求个安身立命的保障,日后便能青云直上。
前儿晚上那女人被抬出去扔在了乱石堆,昨日殿下又忙着与众将领商议用兵之事,直等到子时过后才独自安歇。她也只能焦急等候,总不能当着众人跟前冲进主帅营帐里去。好容易今早天还未亮就提着食盒,在外边儿站了足足小半时辰,等到殿下起身叫送了水,才顺利将吃食送了进去,而她的人,却是被侍卫拦在了外间。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庶妃请回。”
又是这句叫她痛恨到骨子里的话。记忆中,在勤政殿玉石台阶下,她不知听了多少回郭怀安的回禀。“万岁爷有令,任何人无诏不得觐见。娘娘还是请回吧。”
这会儿他尚未登基,性子却一如既往,冷硬堪比顽石。叫他提不起兴致的女人,便是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究竟该如何是好?”无功而返,心里也没了底气。莫非她这次行事,彻底激怒了宗政霖,使得他将那女人赐死还不够,竟还迁怒到旁人身上?这事儿也不是不曾发生。上辈子那男人因着不耐烦高贵妃因着死了女儿,整日里御前哭闹,索性连着一月不曾踏足后宫半步。
再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她得好好想想……
翌日,宗政霖正由赶回驻地的叶开伺候着用饭,便听帐外万靖雯求见。眼也没抬,径直夹了筷子姜汁扁豆,细嚼慢咽,仪态极佳。之于通传,只作不闻。
叶开见殿下如此作态,哪里不知主子爷心里对万氏是丁点儿不待见的。变相使得瑶主子提前两日回了锡城,这位爷心里打瑶主子离去,就没真正顺畅过。
拱手行礼退去,宗政霖便知他是出去打发人离开。叶开虽不及卫甄在察言观色上反应极快,到底还能摸清他脾气。也不知城东院子里,那懒散的小东西这会儿可有起身。
案桌上大半是她爱吃菜色。倘若她在,这时辰被迫起身用饭,那女人该是会抱怨“烦人”……想着她迷蒙着眼神朝他发脾气,膝上却是空荡荡没了那娇软身子,宗政霖对万氏已是百般容忍。若非慕夕瑶那晚上与他缠磨着求得恳切,这会儿,万氏染病猝死的消息,当是已传回盛京。
“殿下胸怀天下,何必为了个蝼蚁不如的女人,坏了您一世英名。妾以为,妾之夫主,该当是放眼天下,奠定大魏不世之基业的。”
便为着她这番话,宗政霖心底乍然升起的豪情,终是将万靖雯此人招出的杀心暂且压制住。
她既对他有如此信心,总不能叫小女人以为他小肚鸡肠,叫她失望一场。
“殿下,万庶妃有言,她是为了府上赫连正妃之事,肯请见上您一面。”也不知这位庶妃哪里来的这许多主意,求见的借口简直层出不穷。
“妾想着,对赫连氏用药之人,大半与这万氏有关。”那晚上她说这话,宗政霖心里记着。倒不是对她话里猜测上心,无论是万氏或是赫连氏,他自来冷淡得很。倒是慕夕瑶说话时候,那声气儿神情尤其灵动,六殿下稀罕。
这会儿万氏登门,言称与赫连氏有关?男人神色不觉露出些兴味。若非她提起赫连氏,他倒是忘了,之前暗卫递上奏报,许多地方尚有不详尽。
“叫她进来。”
突地就想起有一回慕夕瑶被他笑话舒懒不管事,那女人趴在她胸前撒娇,替自个儿诡辩。话虽无赖,却颇有些歪理。
“您怎地跟嬷嬷似的,老觉着妾偷懒,对府上事情不经心。可您没明白,与其凡事都由妾亲力亲为,整日里操碎了心。不如就这么闲闲度日,放宽心些。日子过得好了,您后院那些个女人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总归有些磕磕绊绊。若是某日为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吵闹起来,各自拆台揭短,妾还怕逮不着她们错处?既有送上门来的便宜可占,妾又何需费那劳什子心神?”
如今他倒要看看,万氏会否如她所言,应了那句“送上门来的便宜”。
“妾给殿下请安。”极是小心谨慎,宫中八年历练,再是笨拙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你有话与本殿说。”宗政霖挥手叫人撤去席面,不疾不徐漱口净手,之后好整以暇换到太师椅上慵懒靠坐。非是询问,而是开门见山示意她莫要磨蹭。
万靖雯目光紧跟着他,要不是眼前男人一身常服,她还以为又见到那冕服加身,头戴十二旒玉质冕冠的帝王。也是这般仪态非凡而容色寡淡。
“殿下,妾是有要事回禀。前几日旁人在场,皇子府家事,妾也就不便提及。”这借口寻得好,为她遮掩了隐藏不报,无故拖延至今的罪名。
旁人?宗政霖指节轻叩案几。
“与赫连氏何干?”
瞳眸一缩,万靖雯已知他心里不痛快。以为是猜忌她无故攀咬正室,便赶紧着把话说得清楚。“殿下,皇子妃身子似有不妥。妾想着姐姐该是不愿您这时候因了她分心,故而才隐瞒下来。若非妾身边丫头与皇子妃之前那大丫鬟交好,两人私底下嚼舌根被妾撞见,姐姐服药两月有余这事儿,妾还真就不知晓。”
“服药?”男人神色一凝,这事情,正巧暗卫仅探查出大概。这会儿,万氏倒是给他个惊喜。
如愿引起他关注,万靖雯精神头一振,哪里还敢有隐瞒。将她牺牲了朱檀好容易打探来的消息,抹除了其中痕迹,稍作改动,便将赫连敏敏那些个见不得人之事,近乎全然给抖了出来。只可惜她也就查谈到“有血腥气”这条,消息便断了。
不过万靖雯笃信,这药里加了重料,定然不是能光明正大见人的。堂堂正正请医问脉,哪里见过大夫开出这般诡异的单方。
“血腥气”三字一出,万靖雯不知其中厉害,宗政霖眼底却骤然阴鸷下来。眸中显见厉色,吓得万靖雯还待装腔作势对赫连氏显出的关切,一字不敢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