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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华贵的马车里面,一派清雅干净。
连枢已经将竹帘卷了起来,她就靠在窗边坐着,微风从窗外拂入,扬起了墨色的长发,偶尔,还有路边差不多已经凋败的杏花随着清风入了马车。
带了轻轻浅浅的杏花幽香。
玉子祁依旧是坐在轮椅之上,因着马车里面的摆设,轮椅正好就在连枢面前,是以,两个人基本上是相对而坐,靠地很近。
近到连枢都能看到那双澄澈无澜的泉眸之上微微翕动的浓密卷翘的睫毛,以及在白皙眼睑处覆下的一层薄影。
盯着玉子祁看了半晌之后,连枢漂亮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侧了一下,却在对上玉子祁双眸的时候,面容之上的神色略淡了一分。
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似涂了蔻丹的薄唇微启,嗓音淡地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听不出任何情绪,很淡很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玉子祁看向连枢。
“呵!”连枢轻轻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再装作不知道是不是太不实诚了?!”
依旧是用那种随意而又漫不经心的淡然语气说了出来,甚至都听不出里面是不是带了微嘲的意味。
听着连枢的话,玉子祁微凝了一下清雅如画的眉,对上那双玩味而又微冷的眸子,玉子祁心中差不多已是明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沉,“你都猜到了?”
连枢“嗯哼”一声,将头懒懒地抵在了窗柩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子祁,“本世子难道还不应该猜到么?”
停顿了一下之后,眸色一片幽然的沉,这次是明显地带上了讽,“戏弄本世子很有趣么?那倒还真是辛苦了玉小公子,在本世子的面前装了那么久的断袖!”
这句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说地极为肯定。
一双天生便带着魅然之意的丹凤眼,此刻只有说不出来的沉冷无垠。
其实,以前她就隐约有了这个猜测,只是自己太过自信,觉得自己隐瞒地很好,而且这么多年和玉子祁之间并无太多交集来往,再加上那个时候玉子祁承认了自己喜欢男子,她便也直接相信了甚至都没有怀疑。
可是,陛下今天赐婚的时候他竟然说出了连兮,这就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她知道玉子祁是喜欢自己,依着玉子祁的性子,不可能在陛下想为他赐婚的时候说出别人的名字,所以,在连兮那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猜想。
然后和她回到上京的这些事情都放在一起细细地想了想,便几乎能确定,玉子祁知道她就是连兮。
毕竟,之前玉子祁就曾经表现过对连兮有兴趣,而且还说过求娶连兮的事情,甚至与最开始的时候,玉子祁在她面前所承认的也是喜欢女子而不是男子。
至于为什么不觉得玉子祁是在故意用连兮来当挡箭牌,大概,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不是这种人吧!
而且是非常强的潜意识。
听着那一声“玉小公子”,玉子祁就知道连枢已经是生气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唤他玉小七的。
看着眉眼这般魅然轻淡甚至还带着薄雪般寒意的连枢,玉子祁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见玉子祁没有说话,连枢眸中的那一抹笑更加冷寒,“怎么?玉小公子这是无话可说?”
“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对上连枢的眼眸,四目相对没有一丝偏差,玉子祁说地极为认真。
然后再次抿了一下薄唇,才缓缓地开口,“连枢,对于感情,你一直在躲。你不想要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敢要,你不想,我便也不敢让你知晓,生怕你知道之后便是疏离躲避。而你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身份是连枢,连王府世子,对你而言,我可以喜欢连枢,但是不可以喜欢连兮,只因为在你看来连枢这个身份是男子,喜欢连枢便是喜欢男子,而你是女子,你觉得这样到时候即便将一切挑明你自己都可以直接抽身离开而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与你没有半点关……”
话语说到最后,嗓音是那种压抑着的沉。
“我没有这样想过。”连枢直接打断了玉子祁的话,眸光清冷地看着他,然后微微偏开了头,“我只是觉得喜欢男子和喜欢女子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方向而已。”
她只是不觉得玉子祁在知道她是女子这个身份之后还会喜欢她。
“可是事实就是你若是认为我有断袖的癖好,那么,在我靠近你的事实你就不会太过排斥!”因着连枢偏过了头,玉子祁只能看见连枢干净无暇的侧脸。
连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玉子祁的视线越过连枢的头顶,眸色清浅地看着窗外天际与黛青色山峦相交的一线,声音淡到连近在咫尺的连枢都是堪堪能听见的地步,“连枢,我只是想要离你更近一点!”
几乎是轻轻的低喃。
权势,地位,名声,都无所谓。
只是想靠连枢更近一点。
只是想让她可以慢慢地敞开心扉接受自己。
连枢放在竹榻之上的手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话语依旧是淡到没有任何情绪,“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便是连兮?”
直觉告诉她,是很久之前。
玉子祁不过沉吟了一瞬,清雅无暇的脸幽幽地带了分怀念感慨,“大概,很久了吧,久到……”说到这里,玉子祁静静地看向连枢的侧脸,“久到你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玉子祁神色说不出来是放空还是轻松,面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倒是连枢,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愣了一下,魅然而又清冷的面容染了一抹诧异之色,转过头顶着玉子祁,“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玉子祁伸手将落在连枢墨发上的一片妖红色的杏花拈去,淡淡地开口,“连枢,有些事情,你忘记了而已。”随即也是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不过以前我们也没有多少交集,只是让我知道在山上休养了一年回来的连世子是你而已。”
连枢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孩子本来就不怎么记事,更何况她当时因为高烧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对于六岁以前的事情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对玉子祁这些话无从考证。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玉子祁应该没有骗她。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刚才眸眼中的冷意渐渐褪去,连枢看着玉子祁,似是好奇又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闻言,玉子祁挑了一下清隽的眉,唇角都跟着扬了一下,“你猜?!”
在连枢看不见的地方,玉子祁似是轻勾了一下嘴角。
“不说就算了。”连枢将头枕在窗沿上,淡淡地道,墨发垂落在身侧,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视线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潋滟的华贵紫袍,容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说不出来的潇洒不羁。
然而,让连枢更为在意的,是与那道紫色身影并肩而行的白衣女子。
女子披着披风,还带着墨色斗笠,根本就看不见面容,可是,那身形,却让连枢有些熟悉。
“你在看什么?”见连枢看着窗外微微凝眉,玉子祁便也靠了过去。
在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之时,玉子祁清泉一般的眸子略带思索地沉吟了片刻,然后稍稍眯缝了一下,有些意外。
从蓝洛那里知道凤临烟就在上京,他暗中让人打探了一番,当时并没有查到凤临烟的下落,没有想到她竟然和容晞会一起出现?!
不过,那一缕思虑在连枢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依旧是淡淡然的清疏。
“没什么。”连枢收回目光,淡淡地掷出了三个字之后便靠在了马车车壁上,阖上了眸子开始假寐。
凤临烟,容晞。
所以,那次容晞从涪陵带回来的女子就是凤临烟。
南宫晟马上回京,而她和容晞的身份是谢皇后尚且在世的时候便定下了的,容晞利用一个女子想让南宫晟退婚这件事情她并不意外,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凤临烟?!
涪陵和烟城相交的地方除却卿凌峰便是青垅姜家,而凤临烟在卿凌峰遇刺失踪,姜家大小姐姜华音正巧出现在卿凌峰,而且安书锦,南宫渊以及容晞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她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个人或许是偶然,可是,这么多人相继出现,就不是偶然两个字解释地通了,总有人是带着目的而去的。
而凤临烟一事,所针对的,明显是姜家。
若是派人继续追查这件事情,会查出什么‘证据’不好说,但是,所牵涉出来的定然是姜家。
只是,让她更为好奇的是,容晞在这次的事情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连枢思索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没有睁开眼睛地说了一句,“玉子祁,陛下让你查凤临烟遇刺失踪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查出来的未必是证据。”玉子祁眸色清明,淡淡地开口。
陛下既然放手让他去查,那么,所有的一切肯定都是已经安排好了,查出来的基本上都是陛下想让他查的。
这些他倒是不在意,他比较想知道的是,容晞等人同时出现在卿凌峰,谁是幌子谁在暗中谋事。
或者,暗地里还有他们没有察觉的人。
连枢也不意外玉子祁这样说,只是轻轻地啧了一声,“这下有的热闹看了!”
随即耸肩笑了笑,如瀑的墨发顺着微风从她脸上滑过,不难看出那双丹凤眼露出了一抹邪气,“其实若是换成我是姜家之主,被陛下这般防着欲除之而后快,便直接反了!”
“你怎么知道姜家就没有这个心思。”玉子祁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
本来,东凌这万里河山,便是姜家的。
连枢摸了摸下巴,眸色之中尽是意味深长。
玉子祁看了连枢一眼,淡淡地提醒:“看戏可以,别将自己搭了进去,盯着连王府的人不在少数。”
连枢和连王府的存在,代表着当年玄清河一役的实情随时可能被牵扯出来,无论是为了掩盖这些事情,还是为了连王府的权势,连枢现在的处境,都并不安全。
连枢没有说话,阖着眸子眼睫自然垂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是玉子祁知道她是醒着的,只是依旧是疏远自己而已。
有些轻轻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有着说不出来的无奈和涩然。
声音并没有很轻,正好在连枢可以听见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