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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将
段冲中毒甚深, 被账本砸的倒在曹山身上。听见“虞康安”和“祸害”这两个词, 他眼底浮出阴霾。
而金鸩说出口后, 也知自己说的不对。
毕竟段冲会漠视生命至此, 归根究底还是虞康安造成的。
但他没有收回自己的话, 因为他此时真是被气到若不强撑就要晕过去的地步。
两个宝贝儿子私自为天影提供资金, 虽令他恼火, 可正如寇凛所言,动机是为了他的旧疾,他恼火之下心头也是颇感欣慰的。
毕竟天影造反与否, 大梁皇帝由谁来做,以今时今日金鸩的心境,他并不怎样在意。
他不加入天影, 只因谢埕的行事作风与他不合。
可这事儿关系到了谢静姝, 想到她的尸身在岛上藏了八年,与他近在迟尺, 他竟全然不知。再想到她生不如意, 连死后都不得入土为安, 他更恨不得一剑将眼前这两个蠢货给捅死!
“别在顶撞义父了大哥!”瞧见金鸩捂住心口, 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冷汗淋漓的曹山压低声音劝着正准备开口的段冲。又连忙向金鸩解释, “义父, 您若说大哥是祸害,那我也是祸害, 因为这事儿我也知道。大哥嘴巴笨,不太会说话,他刚才说的,其实是这么个意思……”
先偷眼瞧瞧金鸩的神色,才继续道,“我与大哥八年前加入天影,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江天屿能为您把心脉上的暗器残片取出来。他研究起死回生之术是他自己的事儿,早研究十几年了,我与大哥只是顺带帮忙提供他需要的药材,从未帮他抓过二月生的女人,连知道都不知道。而他所谓起死回生之术,咱们也是不信的,但咱们只需出钱……”
“钱,你们麻风岛多的跟米一样,就当养着他为医道学做些贡献,不成功无所谓,若能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寇凛接过了他的话,问道,“若知他会残害那么多无辜女子性命,你起初也会同意?”
“那自然不会。”曹山的脑袋摇成拨浪鼓,金鸩面前,坚决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也是有底线的。”
“那你呢?”寇凛看向段冲,轻笑一声,“哦,我忘了,你先前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你会。”
“我……”段冲已经支撑不住,双唇一动,大股黑血自口腔里涌了出来,下巴上粘稠一片,他穿的暗青色粗布衣裳看不出来,可曹山鲜亮的袍子却触目惊心。
“大哥?!”曹山扶住他,满手的血,满目惊骇。
正处于怒恨中的金鸩同样一怔,转头看向了寇凛。
无论是谁,都以为寇凛给段冲下的毒,只是用来牵制住段冲的麻药,但看段冲此时的状态,这毒药竟是致命的?!
没等金鸩反应过来,段冲再是一口黑血喷出,双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寇凛夸赞一句:“不愧是武学奇才,竟撑了这么久。”
金鸩绕过案台走到两人面前蹲下,撑起段冲的眼皮儿,见他瞳孔涣散,失声道:“寇指挥使,你……这是剧毒?”
“毒性的确致死,但至少七日才会彻底毒发身亡。”寇凛说着也站起身,从搁在椅子上的兵器匣中拿出一个青瓷瓶,走过去递给金鸩,“这是解药。”
金鸩接过手中,却听寇凛又道:“金爷,我问您件事儿。”
“你说。”
寇凛重新走回去坐下:“金爷您这半辈子打下的河山可谓是相当壮观,于大梁而言,确实是个严重威胁。关于您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可倘若不久之后您倒下了,您这片河山,全落在段冲手中。”
金鸩正想将解药扔给曹山,让曹山喂段冲服下,闻言顿住动作。
他明白寇凛的顾虑。
寇凛微微一叹:“您的身体状况您自己清楚,您若是不在,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管得住这个‘盖世悍匪’?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您有自信保证他往后不会再做错事?”
见金鸩真的露出慎重考虑的神情,曹山眼皮儿直跳:“义父,您千万别听他乱说!大哥一贯对您言听计从,即使您让他自尽,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如今会忤逆您,也都是为了您啊,您应该清楚您在大哥心里的重要性啊义父!”
寇凛由着曹山去动摇他,不再劝说。
他清楚以金鸩的性格,不可能会杀段冲的。
他也不会提议废金鸩去段冲武功,或者砍掉一条手臂这种馊主意,因为这和杀了段冲没两样。
寇凛会下剧毒,只为重创段冲,即使服了解药,他也得好一阵子才能复原,自己在这沿海才能安心。
金鸩尚在考虑之中,外间传来禀告声:“金爷,黄大夫求见。”
“黄大夫?”金鸩询问时目光转向寇凛。
“怎么是他来了。”寇凛微蹙眉头,知道此事与黄大夫脱不开关系,但以年纪,不该是他才对。
金鸩将解药瓶子收入袖中:“阿青。”
护卫阿青入内:“金爷。”
金鸩指着地上陷入昏迷的段冲:“走后殿密道将他送去地牢里,别被任何人瞧见。”
“是!”阿青去扛人时,瞧见段冲胸前几乎被黑血湿透,心下不由得一悚,知道是寇凛下的手,想起之前自己还奉命刁难过他,认为他油腔滑调像个无赖,因此轻视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金鸩又对曹山道:“你先回去闭门思过,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准透露出去!”
“是。”曹山从地上站起来,问道,“大哥的毒……”
“滚!”
曹山缩了缩脖子,只能先走了。
殿内只剩下两人时,金鸩向寇凛解释:“四省联军剿匪的当口,陈七和徐珉也在岛上,我正说服他们暂避风头。陈七娘好说,可徐珉这些年一直试图拉拢西洋人和东瀛藩主,想从我这里将东南海的主导权抢走,因徐珉忌惮着我和段冲,他不敢明目张胆,此番若是让他知道我身体有恙,段冲也中了毒,他必定会生乱子。”
“我明白。”寇凛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对他们过于信任,疏于管教。”金鸩郁结在心,长长叹了口气,“先救阿谣吧,旁的事儿容我想想,稍后再说。”
寇凛依然点头:“关于四省联军剿匪……我会去向我岳父解释,希望最终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金鸩的目光却一沉:“我避也是避着虞康安,不想与他起冲突。至于楚修宁,我不欠他什么,更不怕他。说起来此事我有错,他也一样难辞其咎,妻子的墓被人盗了十来年,他竟连知道都不知道。”
寇凛不住的点头:“不错。”
“黄大夫,您干什么!”
“黄大夫……”
金鸩正让心腹处理地上的血迹,没点头让江天屿入内,他等的不耐烦,手持一根银针,直接往内殿里闯。
护从都知道他是金鸩身边的红人,不敢伤他,只伸出手去拦。
只见他银针在那些试图拦他的护从手腕经脉上极快速的一扎一抽,护从便软倒在地。
他闯进殿中,身后追进来一干护卫,被金鸩摆摆手撵了回去。
江天屿先看向坐着喝茶的寇凛,目光压着凌厉:“寇指挥使,你好样的。”
寇凛回之以冷笑:“江护法,你也好样的。”
“江天屿?”金鸩尚未回到案台后,与他面对面站着,仔细打量他的容貌,“你是易容了?”
视线转在金鸩身上,江天屿得意道:“这就是我的本来面貌,何需易容?”
金鸩愈发诧异,寇凛却想通了:“他能延缓谢埕的衰老,保持一个年轻的外表并不稀奇。”
“不是。”金鸩摇摇头,“他从前不长这个样子。黑黑瘦瘦,五官普通的很。”
江天屿美艳的脸瞬间一黑。
寇凛嘲笑道:“原来养蛊虫还有这么个作用,为了脱胎换骨,拥有这幅俊美的皮囊,江护法没少吃苦吧?”
江天屿掠过容貌的事情,质问道:“你将楚夫人藏去哪里了?”
“出海了。”寇凛眯起眼睛,“这大晌午的,海上船只多得是,你追不上也查不着。”
“目的地!”江天屿气急败坏。
“虞家营地。”寇凛瞥着他,气定神闲,“不然沿海附近藏哪里本官都不放心。”
“你应该知道,楚谣被我下了蛊。”江天屿冷笑,“将楚夫人给我送回来,不然我就催动蛊虫,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官相信,内子宁愿承受些痛苦,也不想自己母亲的尸身被你拿来当成实验药人。”寇凛摩挲着金扳指,神色淡然,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急切,“不过,本官倒是不在意的。你将内子治好,待我们上了岸,本官自会将你的药人送回来,毕竟你也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本官也想看看,世间是否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江天屿冷脸:“你可知道,超过半个月她的尸身就会开始腐烂!”
寇凛不容置喙:“所以你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你也未免低估了我们天影在这沿海的势力。”江天屿嘴角划过轻蔑,“你以为送去虞家营地,我就没辙了?”
“你有辙,你已经派人去抓孟筠筠和楚箫了吧。”寇凛啧啧道,“想拿这两个人去要挟虞清?”
江天屿心道不妙,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早有应对。
果然,听寇凛笑道:“先不说虞清吃不吃这套,本官的手下离开时,已将楚箫和孟筠筠一并给打晕带走了。”
“好,好得很。”江天屿反倒镇定下来,“寇指挥使,那就随便你吧。你要挟不到我,留着楚夫人,是为了留着收服段冲,我的药人不只这一个,我根本也不在意。”
他话音落下之后,嘴角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不再说话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侍女急匆匆来报:“金爷,山顶上那位柳公子让人带消息下来,说……说楚小姐的状况十分不妙。”
金鸩纵是一肚子的怒,但他已将主导权交付给了寇凛,保持沉默,以免破坏寇凛的计划。
而寇凛垂着眼睛,不辩神色。
江天屿用一个人牵制住两个人,俨然相当得意。
寇凛摩挲下巴,忽地开口:“我那丈母娘去世时,段冲还没和金爷遇见,金爷也不是如今的海上大老板,谢埕盗墓肯定与此无关,更不是想要复活闺女,他是为了什么?”
江天屿不理睬。
寇凛当他是默认了:“我一直想不通宋家为何会帮着天影,知道影主是谢埕后我明白了,这世上比权势与财富更重要的……是‘命’,谢埕的‘死而复生’正好是个引子,宋家两兄弟没有什么想复活的人,那就是妄图长生不死,我若猜的不错,《山河万里图》的秘密一定和每一代帝王都妄想得到的长生之术有关系,但已经‘长生不死’的谢埕需要一个理由向宋家索取救命钱,谢静姝就是理由。”
尽管只是猜测,但金鸩感觉这个猜测合情合理。
他闭起眼睛,抿紧了唇。真没想到,谢埕做事已经到了这种不折手段的地步,竟会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
寇凛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似谢埕这般六亲不认,由着你给亲外孙女下蛊来要胁迫本官,本官不由继续想下去,当年我岳母红颜薄命,早早病死,是不是也是你们下的手?像今日给我夫人下蛊一样,你也给谢静姝下了蛊,令她苦熬半年之久,熬干了身体,看上去像是心衰病死,不易引人发觉?”
金鸩赫然睁开眼睛,目如利刃。
江天屿的脸色煞白,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寇凛言辞愈发锋利:“毒死亲生女儿当做借口与宋家合作,利用完了之后,又拿来骗段冲换取资金,你们这些败类!”
“根本不是!”江天屿几乎要跳起来,面朝寇凛,却指着金鸩,“静姝是被他和楚修宁给害死的!我耗费这半生心血都在救她,怎么会害她?!你根本不明白她对我的意义,我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不可能会下蛊害她!”
“哦……”寇凛似笑非笑,“我刚才不过随便猜一猜而已,御医又不是酒囊饭袋,长达半年的时间,连中毒和中蛊都分不清。再说了,从你挂在玉石棺材上的那些京城才时兴的香球,我当然也很清楚她对江护法的意义,不然也不会掳走她与你谈条件了。”
江天屿猛地一怔,明白自己中了他的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