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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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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了空和了能相似一笑。

    七妄抿着唇角,不由得想起倾颜说的那个故事。

    此刻在他眼里仿佛看见了那个白衣怒马,饮酒吹笛,不羁潇洒的少年师父。师父他是那样适合自由。

    若是,若是。

    七妄紧了掌心,低下头。哪有那么多若是,往事如烟皆随风。

    他不知道师父为何放弃自由,守在虚空寺,但师父,一定不曾后悔过。

    七妄想拉着几人悄悄离去,优昙却是抬眸望了过来,眉眼中的笑意未散,见着他们,笑意愈浓,只招了招手。

    七妄便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酒窝浅浅,快步跑上前去。

    这是他的信仰啊。

    了空看见七妄被揉着脑袋,乖巧含笑的模样,与了然对视一眼,便拉着了见了能上前。

    前几日了然和了见还好奇为何七妄师叔和优昙法师那么快就和好了,其实,七妄又怎么可能真的和法师生起气来呢。

    在了空看来,只是七妄心里别扭罢了,明明法师阻止了他念了那么多年的剃度,而解释又不明不白,可他却丝毫生不起气来。

    那几日,七妄小师叔的请安一次也没落下,连法师茶盏里的水也一直都是热的。

    了空下山那日是个雨天,就像他上山的那日,细雨绵绵平添了几分愁绪。

    他很早便下了山,天还未亮,此刻了然了见还在睡觉。

    他想不惊动他们便好,若是让那两个小师弟知道,必然会哭的吧。

    他把糖果和铜钱都放在了桌子上,若是他们知道了,对他的怨气会淡几分吧。

    轿夫早已等在了山脚下,轿撵低调,唯独挂着的“安”字是用金线绣的,迎风而舞。

    见了空出来,下人连忙搬了脚踏,扶着了空上轿,了空的视线在“安”字上停顿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他只觉得那片金色里血色翻涌,带着腥臭味。

    轿撵内别有洞天,轿内宽广,铺着完整的皮子,靠角的地方烧着青铜小炉,碳是无烟碳,热水正滚。中间的小几上摆着茶盏和精致的糕点。若是让了见看到,一定会馋得直流口水。

    茶几上还放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了空翻开那本册子,简单交代了安府的现状和门下铺子土地的收支。

    “少爷,起轿了。”

    这声话落,轿子已经抬了起来,这里的路并不平,可轿夫走得极稳,连水都未曾洒出来。

    了空掀开帘子,身后的百级石阶渐远。

    他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了空的眼前渐渐湿润模糊。

    他五岁上山,做了虚空寺的弟子,如今已十二年。

    把孩子送进寺庙有很多理由,了然是在某个清晨被放到虚空寺门外的,大冷的天,襁褓中的婴儿脸冻得红彤彤的一片,啼哭声柔弱如奶猫。

    了见是自己上山的,那时的了见瘦得像竹竿,皮肤蜡黄远没有现在这般白胖。只一双眼睛乌黑黑,圆滚滚的,天生一张笑脸,逢人就笑,他说饿了,狼吞虎咽了两个馒头后,他便不肯走了。

    了能是明德法师从闹水的村子里带回来的,洪水带走了很多人,了能在村子外找了月余都没有寻到家人。刚来的那会儿,了能还发了热,是优昙法师救回来的。

    而了空自己,他是来避难的。他的故乡在乐县,到这里要赶上三天的马车。

    他俗家名讳安宁。

    那年他五岁,睡得正熟,便被姨娘从被窝里拽出来,匆忙地套上衣服,便将他交给了等在后门的轿夫,两人甚至来不及告别,姨娘便关了小门。

    一个简单的轿子乘着夜色赶路,只带了个包裹,一些干粮,一身衣裳和一块玉佩。

    他抱着包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三天后他到了虚空寺,是优昙法师亲自将他抱出来的,彼时他手脚冰凉,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优昙法师亲手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干了脸。

    彼时了见、了然和了能虽然年幼懵懂,却抱着被子陪着他守了他一夜。

    后来他剃度,成了小沙弥中的一员,明德法师为他赐名了空。从此安候府少了十九子安宁,虚空寺多了个小沙弥了空。

    父亲是安伯候,享世袭,妻妾成群,他是温姨娘的孩子,温姨娘生得极美,性子却温和不争,随着日久,父亲的宠爱淡了下来,两人在府内的生活愈发清苦。

    有温姨娘陪着,安宁的童年倒也十分快乐。

    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府中庶子颇多,活下来的却不多,安宁排十九,不是最小的,底下还有一名庶妹,逢年过节安宁只见过九位,不是早夭便是体弱。

    安宁离开那年父亲去世,由于嫡子早夭,府上男儿皆有可能博上世袭一位,原本的暗涌搬上人前,宅内斗得极凶,府中男儿有可能只是一个喝茶的功夫便莫名其妙地死去。

    连安宁的饭菜里也被下过毒,只是碰巧被野猫偷食。

    后来,温姨娘便差人偷偷将他送了出来,她说她不求安宁可以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

    至于为何是虚空寺,温姨娘说这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是最让当权者放心的牢笼。

    可这牢笼里,困着的是谁呢?

    安宁翻着册子,渐渐有了睡意。

    那天他从明德法师那回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是因为时隔十年安府寄了信来。

    那年的宅斗是七哥胜出,然而七哥也落下顽疾,常年病卧在床,身下又无子嗣,如今已是弥留之际。

    眼看着安府后继无人,有人想起了出家在虚空寺的安宁,深居简出一心礼佛的太奶奶便写信告知不日便来接安宁回府承袭安候府。

    信上还说,身为安家子孙,这是他的责任。

    了空想回去吗?

    他的去留,决定从来不在他的身上,安府也已没有他挂念的人。温姨娘在安宁离开后的冬天便去世了。

    对于安府的记忆,只有那个小旧却温馨的院落以及大宅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在虚空寺,他多快乐呀,他在这里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昨日的佛经是否背完,菜园里的菜是否生了虫子,了然和了见是否又偷偷溜下山去看花灯,寺庙生活虽然清苦些,却也自由。

    这样的日子,他每天都是安心的,不必担忧对方话里有话,也不用担心菜里是否放了东西。

    太奶奶说等他回来可以将姨娘写入族谱,毕竟侯爷的生母不能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妾室,可他知道姨娘是不在意这个的。

    可若是姨娘入了族谱,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唤姨娘母亲了。

    等回到安府,他要将母亲的牌位迁到洛安城,他知道母亲一直是想故乡的。

    而虚空寺,他会一直记得的。